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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雅润”、“清丽”观《文心雕龙》之四言、五言诗论

2018-09-27张人月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

张人月

摘要:《文心雕龙》中“雅润”、“清丽”等评语饱含中国式文学理论批评特色,然少有研究者正式关注探究此类评语的真实含义。本文以此为切入点,探寻出“雅”、“润”、“清”、“丽”背后身后的文化内涵传承,并结合四言诗、五言诗,探索出刘勰在《文心雕龙》隐性表达出的文艺观。

关键词:文心雕龙;四言诗;五言诗;雅润;清丽

中图分类号:1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11-0002-02

一、前言

《文心雕龙》关于诗歌的论断体现于各篇章,而《明诗》篇中有“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一句,针对此句,可提出以下问题:何为“四言正体”?何为“雅”?何为“润”?何为“五言流调”?何为“清”?何为“丽”?何以四言“雅润为本”?何以五言“清丽”居宗?下文将对以上问题进行具体说明。

二、四言与五言,“正体”与“流调”

(一)崇四言,亦重五言

关于四言诗与五言诗,六朝文论家常提及,范文澜《文心雕龙注》引《文章流别论》:“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余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詹锳引《文章流别论》:“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五言者,……于俳谐倡乐多用之。旧以上或可见挚虞崇四言而贬五言之义,并指四言为“雅”。

而自文心雕龙观之,刘勰虽尊四言为正体,同时却亦重视五言。《章句》篇言:“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或变之以三五,盖应机之权节也。至于“诗”“颂”大体,以四言為正,……五言见于周代,……情数运周,随时代用矣。”此段反映刘勰通变之观点,四言出现时间早,对后世影响深,因而“以四言为正”。五言为“变”,其蔚为大观的局面虽出现较晚,却是“随时代用矣”,观刘勰对“五言腾踊”的建安诗歌极尽推崇,便可知其对五言看重之意。

(二)四言正体

《文心雕龙》谈论文体,通常从文体发展源流入手,追本溯源。《明诗》篇中将《诗经》以前葛天氏、黄帝、尧、舜时期的诗歌归为“辞达而已”,而诗歌正式圆备是在《诗经》,在其基础上,一切后来之体便都成变体。

同时《诗经》亦是儒家“五经”之一,备受推重。《宗经》篇言:“《雅》《颂》所被,英华日新”,即将《诗经》,特别是《雅》《颂》归入了所应宗之经典行列。《诗经》以四字句为主,以四言为正是刘勰文学史观重源的体现,亦是宗经思想的反映。

(三)五言流调

关于“流调”,各注本或有异议。一为流行格调,二取流变之意。我以为二者皆可解释。从《章句》篇观其流变之意,纵观六朝诗歌可知流行格调,较之四言,譬如古乐与今乐。刘勰也非一味复古,其不可避免受时代风气之影响,因而能关注作为流行格调之五言,亦认为其为四言流变之体。

三、“雅润”与“清丽”之文学内涵

(一)“雅”之概念及其在《文心雕龙》中之具体内涵

“雅”字较早出现于《诗经》,“诗之六艺”之风、雅、颂、赋、比、兴,亦有大雅、小雅。关于“雅”之意,“诗序”曰:“雅,正也。”“雅”以“正”之意被广泛的使用,《荀子》:“譬之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王先谦即将“雅”释为:“正也,正而有美德者谓之雅。”《荀子》中还有多处。所谓“雅”者,正也,也即孔子所言“思无邪”也。再如《赋篇》言:“性不得则若禽兽,性得之则甚雅似者与?”《荀子·王制》:“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大师之事也。”班固之《白虎通》有:“乐尚雅何?雅者,古正也,所以远郑声也。旧由此可见,在“雅”字“正”义之下,有进一步将其与乐相联,取教化之义。而当“雅”字进一步衍生出“文雅”、“儒雅”、“端雅”等义时,其内涵由政治教化充实到行为准则,区别于一般流俗,讲礼仪而不粗鄙,因博学知文而显出气质。直至魏晋,时人将“雅”化为审美品格,名士风流,既包含道家自然之法,亦囊括儒家“雅”之义。

《文心雕龙》中多次提及“雅”,《诠赋》篇:“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章表》篇:“必雅义以扇其风。”《才略》篇:“辞义温雅。”“雅”或更侧重于文学作品之义上。而何为“雅义”?或许借由另一语“典雅”可更好参详。《定势》篇言:“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于是乎,“雅懿”之“雅”与经典有关,“模经”才能“入典雅”,“雅”之审美标准便反映刘勰宗经之思想。更广阔理解来说,“雅”即正确的、合乎经典规范的文学,审美情趣高雅不粗俗。因博通经史方能“儒雅彬彬”,便有“博雅”一语。《杂文》篇有:“崔驷《七依》,入博雅之巧”,《奏启》篇有:“张衡指摘于史职,蔡邕铨列于朝仪,博雅明焉”,皆可为证。

(二)“润”之概念及其在《文心雕龙》中之具体内涵

“润”本义为雨水下流,滋润万物。《易·系辞》:“润之以风雨。”《孟子·告子上》:“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皆从其本义。《管子·水地》:“夫玉温润以泽,仁也。”《荀子·法行》:“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温润而泽仁也。”“润”用以形容玉色,并进一步比之君子品性,何以将雨水与玉相联系?水润万物,不骄不躁,温和柔润,是为仁。《礼记·聘义》:“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孔颖达疏:“温润而泽仁也者,言玉色温和柔润而有光泽,仁者亦温和润泽,故云仁也。”“润”字便逐渐衍化为既具水之品格,兼具玉之品性。

“润”字于《文心雕龙》,为“明润”、“弘润”,《铭箴》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隐秀》:“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润”或为外在体现之气质,其文学特征不尚奇诡,不尖锐,温和润泽,有仁者之风。而此外在气质无不由内在品格所浸染,因而“雅润”,不有义之“雅”,也无体之“润”。义正思雅,方能如雨般滋润,如玉般柔润。

(三)“清”之概念及其在《文心雕龙》中之具体内涵

“清”本义为水清,澄澈无杂质,与浊相对。如《孺子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同时,气之清浊,形成天地。而“清”字与人世相关联,便被广泛使用于描述人物品性、政治风气,进而有宇宙哲学。《荀子·乐论》:“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言人之心性;《孟子·万章》:“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言政治清明;《老子道德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言宇宙天地。“清”在其本义基础上,又有“清静”、“清冷”、“清爽”等由水之静、水之冷、水之凉爽特质而生之义,从而具有更深之内涵。

《文心雕龙》极重“清”,《宗经》篇:“二则风清而不杂。”《风骨》篇:“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又:“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何谓“风清”?“风”在刘勰看来,“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具有“怊怅述情”之作用。因而风要清,即要志气清洁高尚,感化阅者,以情动人。《明诗》篇言:“唯嵇志清峻”,即标明志清之要。具体于文风,“清”则表现为健康清新,不浮华晦涩,如清风徐来,如清波荡漾。《体性》篇:“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聲律》篇:“又诗人综韵,率多清切。”《才略》篇:“而乐府清越。”以上评语皆表达了刘勰对此种清新文风的推崇。

此外,“清”除去感化之用的“清”,或亦包含了道家“清静无为”之思想在文艺理论上之体现。魏晋谈玄遗风,虽言“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然六朝流行之山水诗未尝不是魏晋遗风之延续。山水自然之清,浮泛于宇宙大道,闪现着自然之沉力。

(四)“丽”之概念及其在《文心雕龙》中之具体内涵

“丽”有结伴而行,成双成对之义,亦有附着、依附之义。《周易·离》:“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化成天下。”其所讲乃为“依附”之义。附着于物者,渐演化为外在修饰之美丽,此即后来常用之义。

《文心雕龙》中“丽”包含两层意义,一为“丽辞”,即讲对偶;二为辞藻文采之美丽。若言“雅”指“义”,那么“丽”便指“辞”而言。如《辩骚》篇言:“然其文辞雅丽。”《诠赋》篇:“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刘勰是重文采的,毋庸置疑。其对作家作品评语有“诡丽”、“绮丽”、“淫丽”、“新丽”、“朗丽”、“缛丽”、“弘丽”、“伟丽”,那么何为“清丽”?《章表》篇:“清文以驰其丽”,或可窥其一二。刘勰之重文采,是在“清”之基础上,反对浮华绮靡,反对“淫丽”,辞藻不害文风之清,方为上品。

四、四言、五言诗论及刘勰的文艺观

探究了“四言正体”,“五言流调”,“雅润”,“清丽”等含义后,便可回答何以四言应“雅润为本”,五言应“清丽居宗”,及包含于这一短短语句中刘勰之文艺观。概括言之,则为“华实异用,唯才所安”。四言、五言之功用不同,因而体现出不同的特征。

詹锳引《诗品序》言:“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於流俗。”四言为经典,为正体,“模经”自当以经典范式为学习根本,习其“文约意广”。再者,雅文化亦为上层所推重并希冀用以教化民众的,因而“雅”、“润”所代表之儒家精神追求,君子之品格便成为刘勰所强调之本。而五言更多代表着风气与审美,魏晋六朝追求美,追求文采,是“有滋味者”,为世人所爱,刘勰于此重“丽”之风上强调“风清”,更体现其既不脱时代苑囿又不同于流俗之处。

还要指出的一点是,刘勰对诗之认识,并非只局限于“雅润”、“清丽”,《体性》篇提出:“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各有褒贬,体现其对诗文风格之丰富认识。同时,“雅润”、“清丽”二者之间亦非完全界限分明。《徵圣》篇言:“圣文雅丽”,《辨骚》篇言:“然其文辞雅丽”,《明诗》篇中:“张衡《怨篇》,清典可味”,皆体现了“雅”与“丽”,“清”与“典雅”风格的相互交融。

《文心雕龙》对四言、五言诗讨论,并总结出其各自的写作与鉴赏准则,既是其宗经思想下的回归本源,亦是其审美原则下的全新之见。囿于本人才疏学浅,文章还有未及深入探究的部分,只愿能为“龙学”研究提供一些新的视角及思路,吾将倍感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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