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靖

出于工作需求和个人的兴趣，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搜集、研究中国原创绘本。绘本在国外，乃至我们的近邻日本、韩国都已经很成熟，有非常多的经典作品，但在我国却是舶来品，起步非常晚，至今也不过20多年的历史（有人把小人书、连环画算作绘本，其实它们之间的差别很大）。但近年来，我国原创绘本厚积薄发，已经有不少优秀作品涌现，并在国际上也屡获大奖，我想讨论的《盘中餐》即是一个典型代表。

坦率地说，初看《盘中餐》，它的封面对我很没有吸引力，所以当我在网上浏览到它时，只停顿了数秒，然后果断舍弃，这本外封寡淡、色调暗沉的绘本，在这个看颜的时代很容易就被过滤掉了。但后来，由于机缘巧合，看到了书的内文，我懊悔不已，原来，在那“寡淡”的外封之下，《盘中餐》的模样竟如此秀丽。一本科普绘本，竟然可以画得这样美，它把科学知识和人文关怀融于一体，既是给孩子看的优秀绘本，也适合成人。

作者于虹呈，是位很年轻的国内新锐画家，生于1989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后留学于英国，天赋极好，人又勤奋，所以她虽然年纪轻轻，却常被误以为是“老于”，已著有《盘中餐》《梁山伯与祝英台》等作品，尤其是《盘中餐》，不仅让她摘得了2016年博洛尼亚童书展优秀作品奖，成了插画界的“奥斯卡奖”获得者，还让她获得了2017年第五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首奖”、第十二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

我国原创绘本已越来越多，目不暇接，并没有什么动人故事情节的《盘中餐》，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答案并不难。据于虹呈说，为了创作这本绘本，她曾在云南元阳梯田一户农家里租住了两年，跟随他们一同下地、播种、翻耕、插秧、收割……我想，精妙的画工、优美的文字，于虹呈及《盘中餐》的编辑为创作这本绘本所做的努力，以及我们与稻米之间那种天生的养育之情、人与土地之间的天然联系，都是它成功的原因。

摘掉《盘中餐》的护封，它的封面、封底、书脊便连在一起，构成一幅喜人的秋收图：勤劳的人们忙着收割，梯田从山坡上绵延而下，云雾缭绕，稻穗沉沉，灿若黄金。当我看到这个封面时，我终于明白了护封的心血，只有加上一个护封，才能保留这幅秋收图画面的完整。而当我触摸到那曾令我很失望的护封，认真钻研时，我才体会到它的用心，于虹呈用白、黑、绿、棕等不同颜色描绘出的米粒，为我们拼出了一碗“盘中餐”，那碗“盘中餐”里，她又用不同颜色的米粒，勾勒出山水相间、云走水流的田园风光，竟如此悠然自得。

读一本绘本，要从封面读起，也不能放过环衬。好的绘本，环衬里也是满满的心意。《盘中餐》做到了这点，于虹呈在环衬里描绘出了农家种植水稻的工具，如铁耙、木犁、锄头、筛子、镰刀、打鼓木桶等，并向读者解释了它们的用处。我从小随祖父母在巴山蜀水的乡野间长大，童年里也曾是名插秧人、割稻人，虽然使用的工具略有差异，但仍觉得熟悉又亲切。

再往后看，是几乎所有人都会背诵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盘中餐》的开篇词，对稻米的敬重、对农人的敬重，从这里拉开。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天天吃晶莹剔透的米饭的孩子们，能跟随这样一本绘本，去追寻一粒米的生命之旅，体味悠久的农耕文化，真的是一种幸运。

于虹呈的采风地点——云南元阳有一片壮丽的梯田，一望无际。故事顺应二十四节气，从雨水这天讲起，山樱花开得烂漫时，人们开始为一年的耕种做准备。接下来，在不同的节气里，她依次向我们呈现出当地哈尼族人秧田、浸种、育苗、插秧、割稻、打谷、晾晒、碾米、庆丰收的场景。每个开页都是一大一小两幅精心描绘的画面，它们与文字一起，为我们描绘出了农人们敬畏自然、辛勤劳作的画面。每一幅图里都有深意，连云朵的形状都在不断变化。下雨时，水稻叶子上挂满了无数摇摇欲坠的雨滴……那就是我童年记忆里的场景啊！

好的作品，源于生活，这是亘古不破的道理。也唯有这样的作品，才能走入人们的心里。

当然，人们对于《盘中餐》也有一些不同的意见，比如说它的学院派风格太浓，文字、绘图都过于板正，排版也有些呆板，风格过于写实、厚重，近乎于拍摄，是否用力过猛而浪费精力？我看到一个很好的回应是，写实绘图的独特之美在于其创作者的眼睛，我深以为然。

此外，我也认为，创作者的感情和温度也是一本优秀的写实类科普绘本的必要因素。于虹呈对稻米很有感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对每天吃的稻米很好奇，后来在2013年跟随家人去大理度假，坐着马车在田野穿梭，看到农民在田间劳作，稻田里立着收割后的稻秆，她一下子就被感动了，那时候，她就想，应该为农民创作一本绘本，所以她在书的扉页上写道：谨以此书献给辛勤耕作的人们。

盘中之餐来之不易，是天地赐予我们的仁慈与厚爱。但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们，离田野、离自然已太远、太远，那种在四季流转中播种、耕耘、收获、品尝的喜悦，已成了一种奢侈。《盘中餐》是给我们的一份礼物，它的成功也是给创作者、出版社同仁的一个提示：感动我们的，才能感动孩子。

科普绘本固然要以传递正确的科学知识为首任，但相比冷冰冰的知识百科，这种能让孩子看到生命的宏大、土地的厚重、自然的清新，兼具科普作用及人文关怀的作品不更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