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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螺蛳粉,我忽然不想死了

2018-09-07婉兮

文苑·感悟 2018年9期
关键词:蛤蜊螺蛳荔枝

婉兮

决定结束生命前,他忽然想吃一碗螺蛳粉。

天台的风在呼呼地吹,大半个城市已经匍匐在脚下。纵身一跃万事皆空,想来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能把烦心事和忧愁一笔勾销。

可脚步一探出去,肠胃却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想念那种熟悉的味道,仿佛在唇齿间慢慢绽开一朵花。

他一抿嘴唇,下意识地把脚收回来,又缓缓往里挪了几步,这才掏出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螺蛳粉,没写具体地址,只在留言里说:不要问我几楼,送顶楼天台左上角走到底就看到我了,这是我最后一顿螺蛳粉,麻烦做好吃点。

以上,是我在抖音看到的真实故事。细节和心理活动是我揣度出来的,基础事实就是一个不想活了的吃货,在跳楼前点了一份螺蛳粉外卖。

然后,奇迹发生了!不久之后,老板收到这样一条好评:一碗螺蛳粉,吃出了我对世间的留恋。

看完后,我的鼻子和眼睛都酸酸的,内心却畅快而感动。人间不值得吗?不不,或许是你还没遇见能把你留住的美食。

世事艰辛,幸好还有一碗螺蛳粉。当然,你也可以把螺蛳粉替换成蛋挞、小笼包、羊肉串、牛肉干、炸酱面、曲奇饼……

食物救人的故事,电视剧里也演过。

比如《深夜食堂》中的酒蒸蛤蜊,它出现在那对母子穷途末路之时,被一对渔民老夫妻热情洋溢地端出来。

饿极了的儿子大快朵颐,当妈的看得满腹心酸,寻死的心也不知不觉地收了起来。几分钟前,这位年轻妈妈心如死灰,一步步朝深海里走去。丈夫欠债跑路,追债的把母子俩逼到了山穷水尽。她想到了死,一了百了。

但儿子稚嫩的呼喊声让她猛地清醒过来,海边的小屋里传来酒蒸蛤蜊的香味,把人熏得饥肠辘辘,也瞬间将她拉回烟火人间,想起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来。

不死了!要想办法把孩子养大,世间多的是美好的人和事,比如自己的孩子、比如这碗香气扑鼻的酒蒸蛤蜊。

于是这位柔弱母亲变成了女强人,她找了一份开卡车的工作,替人运送鸡、鸭、猪、羊。她常常是天黑出门,晨光微露才疲倦地回到家。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她经常光顾那家“深夜食堂”,给自己点一份酒蒸蛤蜊,吮吸、咀嚼、喝汤,整套工作仿佛一个仪式——代表对苦难人生的接纳。

食物传递出的爱、信念和希望,才是色香味之外的最珍贵附加值。

我妈说过一句话:只要你还想吃东西,就一定能够活下去。作为一个吃货,我深以为然。

人世间的美丽,在名山大川、在江河湖海、在天伦之乐、在你侬我侬,也在酸甜苦辣咸、在舌尖与心头的喜怒哀乐间。

苏轼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那时他被流放惠州,拖着老迈之躯漂泊异乡。北宋时的岭南地区,还是一片尚未开发的蛮夷之地。旁人都为他难过,他却从荔枝的甘甜中,吃出人生的美梦与热望来。

爱吃懂吃的人,是永远不可能走上绝路的。黄州有价贱质优的好猪肉、杭州有东坡肉东坡鱼、惠州有荔枝、儋州有生蚝……怕什么山穷水尽,只要世间仍有美食,它就值得我们去热爱,并为之奋斗终生。

吃货的逻辑很简单:只有活着,才能把一切珍馐美味都收入口中;而那些蛋白质、脂肪与维生素,又转而为我们提供认真生活的能量和勇气。这是一个最令人欣慰的良性循环。

所以,伤心的人更要好好吃饭。你以为生无可恋,却会轻松容易地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激发求生欲。那一刻,摆在面前的不仅仅是一碗面条。它还浓缩了大千世界的温柔繁盛,让人心生眷恋,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与信念。

《失恋33天》中,黄小仙在男友劈腿后郁郁寡欢,把自己弄得形容枯槁。

这时,张嘉译饰演的上司请她吃了一顿饭。他以父亲的身份说了一句话,让我记了好几年。“我带她买漂亮衣服,带她吃最好的东西,要什么给什么。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美酒美食,它不能停止了供应。”那年我20岁出头,正是爱吃爱玩的年纪,食物穿肠而过,但体会不到此中真意。

后来渐渐长大,有了各种各样的遭遇,也曾在失去爱情后痛哭流涕,一连几天都寝食难安,心情抑郁到了极点。傍晚时,我在街头闲逛,忽然被烘烤的香味吸引,不知不觉进了一家面包坊。有慕斯、蛋挞、泡芙、牛角包、绿豆酥、芙蓉糕,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点心,做得都很精致,小巧玲珑地摆在橱窗里。空气也是甜腻腻的,闻起来很安心。

我心里的阴霾竟散了一大半,当泡芙中的一块奶油在口腔里化开,我忽然觉得,生活没有欺骗我,它给我撕心裂肺的恋爱,但也派了美食来救赎。

常常有人来问我,很悲伤很压抑时,应该做点什么,每次我都回答:蒙头大睡,或者大吃一顿!前者是让自己暂时失忆,后者是去人间烟火中寻求治愈。把胃填满,心里的空虚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弥补。

少年时,我爱标榜自己不食人间烟火,可如今中年将至,却忽然发现,最真实伟大的能量,其實一直都在寻常的衣食住行中。

给自己化一个淡妆,便仿佛战袍加身,走到哪儿都元气满满;吃到惊艳的食物,整个人都会在味蕾的满足中松弛开来,那一天也会过得格外快乐。

人生实苦啊。必须找到一些东西,获取力量,安放悲伤。

而最简单最直接的,无非就是一粥一饭,从嘴巴滑过食道,再抵达肠胃,熨帖受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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