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惜

[A]

跟邵俊微信视频聊天的时候，他吞吞吐吐地说：“尘惜，我想跟你说个事儿。”见他神色凝重，我挺害怕他跟我坦白出轨之类的，谁知他说：“我真的决定回去了。”

“噢。”我小声应道，没继续说话，这次视频聊天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

于我来说，邵俊要回来，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大的震动。这些年，邵俊被外派去山东，工资是他在本地上班时的三倍还多，家里收入都靠他在撑着。如果他回到公司本部，收入减少，我们虽然不至于生活拮据，但肯定无法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平。

我也希望老公在身边，帮我照顾老人和小孩，但是相对于丰厚的收入来说，照顾家人的担子我愿意一直担着。

其实邵俊不是第一次提出想回来，两年前他就提过。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不在身边陪着，孩子见了他都不愿叫他爸爸，那种陌生感让他很受挫。而且他一个人在外面，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生意场上的朋友，能说真心话的太少。

之前他想回来，我问他能不能再缓缓，这一缓就缓了两年，所以这次“缓一缓”三个字我说不出口。

跟邵俊视频完的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怎么都睡不着。其实这些年他为这个家付出够多了，在外一个人飘荡，都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一个人真的是很孤单，再怎么聊视频都比不上每天能见到人。

第二天早上5：30，我发了个微信过去：“想回来就回来吧，别想太多了。”

适合外派的人员并不多，公司的意思是那个岗位邵俊也熟了，给他两个月的休整期，如果他愿意继续去，那个岗位还给他留着，而且会给他加薪，如果他执意要回来，那他们就找人接替他。邵俊说公司这样的决定挺让他为难的，拒绝也不好，答应也不对，先休息两个月再说吧。

“那是因为公司稀罕你，不过你也别有压力，总会有人替上的。”既然接受了让邵俊回来的事实，我也试图给他减轻心理压力。

[B]

邵俊如愿回来以后，刚开始还过得挺愉快的。只是过着过着，邵俊的情绪就有点不一样了。因为换了一个生活圈子，他非常不适应。刚回来的时候，他几乎隔天就有饭局，都是以前的朋友、同学，可聚了一阵子之后，他就懒得出去了。

本来他想从自己的朋友圈入手，看有没有比回本公司原来的岗位更好的工作，可朋友圈众人一个个嘴上答应会留意，结果都只是一句空谈。虽然大家都懂在生意场上很少靠情分，但冷脸受多了还是会心塞。

那天晚上邵俊喝了点小酒，微醺的时候开始诉说回来后这段日子的感想：“我总以为回来以后能轻松点儿，现在才发现，咱这儿地方不大，人心还挺复杂，要应付的事情挺多，话也不能多说，除了天天有你们陪着这一点好，其他区别也不大。”

“到哪个地方都得重新适应，没关系，慢慢来。”我尽量安慰他，尽管我知道这样的安慰无济于事。

看着回家的邵俊受挫，我心里也五味杂陈，我自然希望他事事顺利，钱多钱少都可以过日子，但如果他不开心，将会影响我们家里的气氛。

邵俊回到公司本部上班，外派的那个岗位依旧空缺着，领导说找不到合适的人，动员他继续接外派那个职务。

邵俊说他的心开始摇摆了，他以为自己内心够强大能承受薪资差别，但当他真拿到原来二分之一都不到的工资时，他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选择多的时候，烦恼也就多。

每个人都想要最好的选择，担心选错了会失去机遇，但事实上，每一种选择背后都有利弊，到底哪个选择比较好，没有标准答案。

[C]

“小惜，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回来啊，为啥之前那么想回来，现在却一点都不开心呢？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等孩子睡了以后，邵俊和我在阳台聊天，他的忧愁与日俱增。

我伸手握住他宽大的手，说：“你在家也是好事，能帮我减轻點儿负担，你看孩子这些天跟你熟稔以后，天天黏着你，这不就是你以前想要的吗？你不在家，我多照顾一些，这么多年走过来我也习惯了。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在这人生选择的岔路口，我不想给他太多压力，也不想他为我们而活。我希望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来选择，然后心甘情愿地去做。

可能是我的宽慰有效，邵俊的情绪表面上平复了一阵子，然而邵俊同事的一场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同事在例行体检中查出了问题，情况不容乐观。为了确诊，他同事跑了好几家大医院复查，没几天就花了好多钱。

从公司回来，邵俊跟我说起这事：“还不是什么大病，就花这么多钱，咱爸妈身体现在是硬朗，万一哪天也生病，咱的积蓄恐怕难以招架，孩子读书还得一大笔花费，这一天天的都需要钱，我干吗放着外面那么高的工资不去挣，非要回来自讨没趣？”

“赚钱总是没尽头的，咱想想别的办法挣钱，不一定非要你去拼。”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其实从孩子上幼儿园以后，我就跟朋友做起了小生意，虽然赚不了大钱，但也能贴补家用。不过这事我以前没跟邵俊说，这次看他为钱发愁，我趁机说了一下情况。

我的本意是想告诉他我能挣钱，可以为他分担，没想到邵俊听罢却更加坚定了回山东工作的打算，还说多赚点钱就不用我受累。

“我苦点累点没关系，但是你不行，一家老小日常生活还指望你照顾呢，小生意如果辛苦你就歇歇，钱我去赚，别担心。”邵俊说不来情话，但是这几句话，我听着比情话还动听。

日子虽然又回到了从前，我们又成了异地夫妻，但经此变动，我们内心的感受不一样了。他想家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劝他忍忍，思乡之情从来就没有忍的道理，我会拍上几张孩子的照片发给他，跟他说说邻居们的八卦。这样的模式，使我们虽然相隔很远，但感觉并不缺席彼此的生活。

在他生日那天，我带着孩子去了山东，事先没跟他说。看到我们突然出现，他很惊讶，说：“这也太突然了，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我说。孩子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邵俊喜不自禁。

也许，我无法改变邵俊的思乡之情，但是我知道，只要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带孩子一起来陪伴邵俊，给他家的温暖。我打算以后经常来跟邵俊相聚，至少一个月一次。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