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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热土,黄河石林

2018-08-20徐晨迪

丝绸之路 2018年6期
关键词:石林黄河

徐晨迪

“石灵呈万象,林秀出千奇。”因阿诗玛与阿黑的凄美传说,云南路南石林早已蜚声海外。然而,却鲜有人知晓,在遥远的西北边陲,在辽阔的莽莽陇原,另一座更加雄奇、更加幽静的石林正静静伫立在滔滔远逝的黄河之滨,见证着沧桑古城的前世今生和陇原儿女的勤劳坚毅。

若沿着千年岁月的洪流溯源而上,眼前依稀可见义渠人四处征战的骁勇身姿,耳边隐约可辨休屠王宴饮奏乐的胡笳轻吟。穿越光阴的尘封,吐蕃、西夏、鞑靼在这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群雄并起,拭剑争锋,刀弩齐列,戈矛如林,谱写下一曲又一曲乱世争霸的激昂乐章……但当历史厚重的大幕缓缓落下,铜城、景泰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就连那气势恢宏、神韵独具的黄河石林也在孤寂中任风霜打磨。近几年来,或许是因为电影《神话》的拍摄,黄河石林才吸引了部分游人的目光。只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黄河石林所蕴含的风致又何止于此?

寻踪

从甘肃省会兰州出发,沿东北方向穿过白银市主城区,迎着黄河石林的声声召唤,去赴那奇幻的约。

时值五月,高原的阳光已有些刺目灼热,路旁的槐树则笑出了朵朵洁白玲珑的小花。而我却丝毫没有“蝉发一声时,槐花带两枝”的感触,只是迫切而又紧张地等待着与黄河石林的初遇,心中的复杂情绪又怎能说清道明?

思绪纷乱间,车已行至黄河石林国家地质公园入口处,沿二十二道弯盘桓而下,顾不得崎岖道路的颠簸,心已被塞上山峦的陡峻带向了另一个沉寂已久的神秘国度。这里没有林海雪原的银装素裹,没有烟雨江南的宋水依依,亦没有巴东三峡的猿啼鹤唳,却拥有黄土高原独一无二的宏大壮美。

下车步行数十步,忽然眼前一亮,远处的景致却是与之前所见大不相同。“濛濛柳下飞香絮”,暮春的垂柳在河岸边临水照红妆,翻飞的杨花在她身旁打着旋儿地轻舞,为她平添了几分袅娜娇柔。再看那毫不自惭形秽的芦苇,竟已向着阳光生长至与人同高,葳蕤繁芜,郁郁青青。几只长颈的水鸟披着洁白的羽衣在苇丛中优雅地漫步,不时地觅食几只小鱼小虾。山谷间的黄河水裹挟着泥沙与往事奔流不息,与远方断崖下默默蕃息的村庄相映成趣。

不禁信步走到河边,两岸山峰突兀高耸,直插云霄,望不见黄河的源头,但见浑浊的河水从两山夹缝中冲破叠嶂的阻挡,倾泻而下,势不可当,颇有些“黄河万里触山动”的磅礴气势。

沿着河岸蹀躞,便到了水上码头。几只羊皮筏子正随水波起伏飘荡,深黄甚至泛黑的透明皮胎无声地讲述着它们在这河面上来往摆渡的诸多故事。距今约有1500年历史的羊皮筏子古称“革船”,是一种原始而实用的水上交通工具。“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羊皮筏子不仅是甘肃先民勇于探索、勤于创造的智慧结晶,更因其清洁无污染的特性而成为劳动人民与自然和谐相处、互利共赢的象征。坐在羊皮筏子上顺流而下,起初,河水并不湍急,漂流水上,清风拂面,带来花香的甜馨和泥土的芬芳,倒有些“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闲适与潇洒了。撑船的筏客借助水流的力量轻轻撑一下篙,筏子便悠闲地漂去。天高气清,峰峦半入云,筏客似被此情此景所感染,一边掌桨一边唱起了花儿:“左边的黄河(嘛噢哟),右面的石崖(么噢哟)……”高亢悠长的歌声在河面上回响,似引得周围的山峦相和。略带沙哑的嗓音虽不够精致,却给人原生态的温暖美感。黄河两岸的勤劳儿女呵,忙碌终日,偶尔得些闲暇时间,吼几句花儿就能让所有的疲劳和一切的艰辛烟消云散。或许这便是陇人的性格吧,即使生活不易,也要用一顆乐观爽朗的豪迈之心面对,如此,又有何困难之说?当筏子向山间的急弯处飘去时,河水突然汹涌,澎湃的浊浪咆哮出雷霆般的怒吼,似欲将这一叶无情地摔向坚硬的堤岸,瞬间将心陡然提起。忐忑之余,回头看向筏客,他却依然是面容平静、目光沉着,仅用一根长篙与激流风浪角力,竟稳稳控制住了小筏,使之平稳航行,我不禁暗自叹服掌舵人日复一日积累下的丰富经验和岁岁年年成就的娴熟技艺。

待羊皮筏子安全靠岸,眼前出现的自然奇迹耀眼而夺目,蔚为大观。但见重峦叠嶂,壁立千仞,峰林高耸,峥嵘磅礴,峡谷幽深,明灭可见,奇岩突起,怪石嶙峋。黄河石林还未将真容完全示人,便已是这般摄人心魄,于是更加憧憬,憧憬真正走进石林主景区后,又将有怎样美丽的邂逅。

初遇

缓步向前,走向主景区饮马沟大峡谷。相传成吉思汗西征时曾在此地休整饮马,故得名饮马沟。如今看来,传说虽不甚可信,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古时甘肃作为中国“枢纽省”的重要战略地位。正因如此,秦筑长城屏陇西北地,汉武帝击退匈奴而于河西设二郡,五胡十六国时期多国建都甘肃,而甘肃亦是“五族共和”的象征……令人感慨的是,时至今日,甘肃却似渐渐被无情的岁月掩盖去了昔日的光鲜与风采。可换角度思之,对于黄河石林而言,无人打搅也好,当昆明石林因为幽深湿润的地下溶洞、清秀动人的淡水湖泊、飞漱岩间的悬泉瀑布,吸引了太多的喧嚣和比肩接踵的游客而不复以往的宁静时,黄河石林在落寞间留存下的是无瑕的造化之杰作和自然质朴的陇原民风,给予罕至的游人以惊喜与感动。

峡谷端口处,休息着附近村庄的居民和他们的畜力车团队,亲切质朴的乡音、干净整洁的装扮、古朴纯美的车饰,无不给人宾至如归的温暖之感。只是,游览赏景,贵在移步换景的趣味,与其坐车观览,倒不如步行来的随性自在。

徒步进入峡谷,缓缓前行,细致观景。两侧崖壁上,随处可见道道平行的斜向纹路。峰林兀立,千百成丛。下平上尖,层叠不穷。那独特的造型有如茫茫大海中逐浪的艘艘帆船,又仿佛滚滚江河里竞速的千百赛艇,“千帆竞发”的美名由此得来。恍惚间,似乎已置身舟中,耳边万面潮击如鼓,眼前吴儿执红旗向涛头立,一叶扁舟劈波斩浪不见水花溅上船舷,百舸争流场面盛大展现弄潮儿的无畏。回过神来,震惊之余是轻声的疑问。究竟是怎样伟大的造梦大师才能雕刻出这般栩栩如生的雕像?不,这样惊人的景象绝非人力所为,唯有大自然的神秘之手才能赋予它生命与力量。黄褐色的砂砾岩正向人们证实着这一切,生成于210万年前早更新世的黄河石林不再年轻,燕山运动、地壳上升、河床下切、风化雨蚀、重力坍塌让它饱经沧桑。如果说雅丹地貌是干燥地区特有的景观,丹霞地貌是红色碎屑岩的家园,那么黄河石林则是风吹水刷下集中国地质地貌之大成的地理教科书,其美学、科学、经济、历史文化价值均难以估量。

“猎鹰回首”是黄河石林景区一著名景点。抬头仰望,孤峰上竟栖着一只被誉为“天空霸主”的雄鹰!锋利的钩爪,健壮的身躯,灰褐的羽毛,尖锐的鸟喙,当真无愧于“鸟中之王”的名号。而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双炯炯有神的鹰眼了,唐人诗中曾有“草枯鹰眼疾”“眼如九秋鹰”等语,足见鹰目的锐利。再看头顶这只,又何尝不是如此?虽暂时休憩,身心却未见半点放松,双目迸发寒光,似能看穿地面上的任何动静,一时安静只为等待那千钧一发的瞬间,鹰击长空,俯冲向下,便可直中猎物。

在蜿蜒曲折的峡谷间穿行,似乎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有迥异的心境。深峡弯弯,不知何处方是尽头,只能怀揣未知亲自探索。时而两山逼仄,且有怪石横于头顶,仅容一人屈膝侧身通过,阳光也照不清的昏暗让人心头一凉,连问此处是否仍能前行;时而豁然敞亮,耀目的阳光刺得人一时睁不开双眼,待眼睛稍稍适应,则见身处宽敞的谷底中,两旁危崖凌空,石柱、石笋其高难测,令人心生敬畏。其实这高可参天的石柱、石笋亦是黄河石林所独有,地质历史时期,在逐步展宽的河流深切峡谷中,受水和重力的共同作用,局部轻弱层的下切,使得沟谷两侧形成了这些最高可达200余米的石柱、石笋。

黄山的奇松怪石驰名天下,成因复杂的飞来石更是引得无数文人墨客青睐,而在黄河石林景区,也有一处造型奇绝的飞来石。两峰似并肩而立、相交莫逆的好友,共同担负起人生中的重担。你看那球形的巨石,不正像两人奋力负在肩头的重物吗?“沧海自浅情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想必挚友之间,心意相通的力量会使所有的困难与考验都化为乌有吧。再望向那块圆石,夹在两根石笋之间,如此小的接触面,却又如此岿然不动,使人叹为观止。究竟是塞北的烈风打磨掉了它坚硬的外壳,还是奔涌的河水洗刷去了它本来的面目,抑或是女娲补天时无意中遗落人间的又一块灵石,共工怒触不周之山时飞溅至此的岩体?这是砂砾岩上的精美造像,是风与水的巧妙构思。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边地苦寒,朔风砭骨,这般绝境实非常人可耐。“塞沙茫茫出关道,骆驼夜吼黄云老”,或许只有骆驼——这西北戈壁上跋涉的旅者、这苍茫瀚海里不死的精魂,方能勇敢前行在这一望无际、寸草难生的大漠中。坚定有力的脚步,笔直延伸的蹄印,踽踽独行的身影,交织出一曲塞上的民谣、骆驼的赞歌。这座名为“驼魂”的景观令人浮想联翩。遥想千百年前,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开拓丝绸之路,自西汉始,龟兹的乐师、贵霜的商人、吐蕃的画师在这条古道上轮番出现。而眼前这座“驼魂”景观,不正像负载货物艰难行进的商旅驼队吗?恰是伴随着茫茫朔漠中昼夜不息的清脆驼铃声,中原的丝绸、漆器、铜镜西传,西域的香料、金银器皿、玻璃制品东渐,一个个民族,在和平交流中友好地做着生意,在来往沟通中实现民族融合。从汉至元,甘肃注视着这一幕幕。可这注定不是一条安逸之路啊,盛夏的骄阳吐着烈焰炙烤着大地,欲将生命尽数熔化,严冬的寒风卷集着漫漫黄沙与皑皑雪花,欲撕裂疲惫的行者。纵然是沙漠之舟,也有力竭之时。累了、困了,便选一处背风的沙丘卧下来,双目不阖,倒映出的是远方前途未卜的影子,休憩长眠,凝聚成浩然大漠中不灭的驼魂!

揽胜

一边游览,一边前行。“雄狮当关”“大象吸水”“西天取经”“屈原问天”……一个个景点无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几个小时过去了,悠长的峡谷却依旧蜿蜒,充满未知的黄河石林呵,你是要将多少惊喜呈现给游人?蒙恬将众北击匈奴时可曾于此取得大捷?党项轻骑焚毁城郭时可曾于此安营扎寨?窝阔台汗东征西战时可曾于此祭天出师?蒙毅同玉漱的爱情悲剧虽为虚构,但古时精彩的故事必然在此日日上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脚步开始变得有些沉重,然而内心的热情却是丝毫未减。当峡谷渐趋开阔,两侧的石柱高度降低,饮马沟便也到了尽头。随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极窄极弯的山间小径,顺着羊肠小道向上攀爬,抵达石林景区观景台。顾不得腿部的酸困,欣喜地奔向围栏边,不禁为眼前的壮丽景象震撼,这竟是一个石柱、石笋如峰峦丘陵般的海洋!近处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高大石笋,如松般傲然挺立,你看那宽阔的腰身不正是乔松不屈的脊梁吗?那尖利的顶部不恰似喬松凌霜的骨气吗?至于前方那层出的峰丛,倒像天然的屏障了,默默守护着这神圣的“松林”。是啊,唯有青松方能在飘雪的北国终岁常翠,唯有雄浑的西北才能造就豪气干云的黄河石林!再往远些,几座灰黄的土山间,黄河水正静静流淌,从山间穿出,继而向另一座丘陵后迂回,水入山则山明,山接水则水灵,“曲水抱山山抱水”的意蕴尽蓄其中。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绵延的山峦,横亘天际,与浮云相接。岚烟缥缈,雾霭朦胧,给原本单调的山色添上了几抹黛青。

日已近黄昏,西颓的落日透过大朵的流云洒下梦幻般的光辉。峰林石笋,金光熠熠,远山长河,霞光粼粼。暮色里的黄河石林,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流露着黄土高原的寂寞苍凉。万物斑驳的剪影中,闪烁的不是夕阳的余晖,而是黄河石林的前尘影事。亘古不变的日光啊,也不知是温柔还是无情,从不插手世事,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黄河石林,看着它辉煌兴盛,也看着它落寞孤独。但无论如何,不变的阳光和沧桑巨变中的黄河石林都将化作经典。

夜栖

离开观景台,乘一辆摇摇晃晃的毛驴车前往黄河石林边的龙湾村,欣赏着两侧的石壁沟谷,再低头看看小驴摇摆的长耳朵和甩动的尾巴,倒令人忍俊不禁了。

抵达龙湾村时,暮色已深,但村中景物依然清晰可辨。从主色调为黄色的饮马沟峡谷中穿出,此刻眼前出现的大片大片的绿色竟让人恍若身在梦中。只是那四溢的浓郁果香,弥漫的花朵芬芳是这样的真实而迷人,又怎会只是在梦境中出现?努力睁大双眼,村前的河水竟是向西流的!东流的黄河被此地打动而优雅地转身,龙湾村便幸福地倚在了黄河母亲的臂弯中,温馨而甜蜜。夜幕中,河边的几架龙湾古水车仍在昼夜不息地劳作着,奏出水滨的动人旋律。不知疲倦的黄河水车,日复一日悠悠地转,灌溉万亩良田,传递丰收喜悦。极目远眺,黄河石林的身影在柔和的月色中若隐若现,雄浑苍凉的戈壁沙丘中,枝叶蓊郁、绿树掩映的龙湾村如一块无瑕的碧玉,镶嵌在一望无际的灰黄中,与黄河曲流相映成趣,清丽而宁谧。

借宿在村中的一户农家乐,热情淳朴的老乡还端出了清凉解暑的浆水面和鲜嫩醇香的五佛老豆腐,安慰劳累的旅人饥肠辘辘的肚腹。在这简单而可口的饭菜中,蕴含的不仅是家的味道,更是善良朴实的陇人待客的一片盛情,熟悉而温暖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永恒

翌日清晨,怀着感激的心情作别热情的老乡,跟世外桃源般的龙湾村道声再见,迎着黎明的朝阳出发,又一次踏上曲折的小道,怀揣的不再是来时的紧张与忐忑,而是满满的感动、洋溢的喜悦和心底的温暖。

一座城,被牛门洞遗址揭开了文明的曙光,曾有身为“陇右雄镇”之一的骄傲,也有过战火纷飞骨肉流离的伤痛和时光烟云里的黯然。一条古道,陆上丝绸之路经历了汉唐的兴盛,亦经历了宋元的消沉。一处胜景,黄河石林在华夏民族不断向前的岁月里欢笑过、见证过,却也流泪过、孤独过。然而,正如日新月异的龙湾村一样,黄河石林的寂寞必定不会长久。世事轮回,黄河石林所印证的陇原昔日的辉煌不恰恰预示着它未来的光明吗?

“浩浩复汤汤,滩声抑更扬。奔流疑激电,惊浪似浮霜。”黄河水滔滔不息、奔流千年,每一滴水珠,无不折射出这陇上热土的发展与进步,每一朵浪花,无不预言着这黄河石林的惊世与荣耀!历史的书页翻过了一页又一页,帝王将相、功臣奸佞,皆已是过去,然而不朽的黄河石林将与奔腾的河水一道成为动人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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