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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 往事云烟
—— 陈恒安先生尺牍漫赏

2018-08-20马宏明

藏天下 2018年7期
关键词:恒安云岩书法

文/马宏明

◎陈恒安的信封

陈恒安 (1909— 1986) ,原名德谦,字恒堪,号宝康,贵州贵阳人。治学严谨,通古文字学。精研甲骨、金文、竹简、帛书等各体文字。书法诸体咸备,尤以大篆与行书见长,所作章法考究,结体精当,朴厚沉雄,雅俗共赏。有《邻树簃诗存》《春茗词》《殷契书法漫述》《陈恒安书法选》。等留世。生前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贵州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贵州省博物馆名誉馆长,贵州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先生一生交游广泛,朋友众多,有的诗酒唱和,有的书信往还,自然留下许多墨宝,寒斋便珍藏数通先生信札,每每沐手拜观,云岩室(恒安先生书斋)中种种如烟往事便萦绕脑际,恍如昨日。今检出与读者诸君共赏。

其一:

卫儿、明儿:

半年为病所苦,住院5个月方得还家。至今方得提笔,亦云幸矣!现只在调养中,未断服药。太太渐康复,均能起坐如常,勿念。惟我已有白内障,视觉日愈模糊,可虑也。(已难写更小的字,看书只4号字可辨)

近日写字任务仍繁,要为省市当局书写多幅。而省外来函索字者,竟达180封左右,只好推诿。缘上海《书法》杂志为我吹嘘,以至穷于应付。

卫儿既经掌教,可暂安心。有机当转入学术,此我所赞同者。明儿想已返潭,身体若何?念念!班班喜期在近,我与太太当助嘉礼,晓孙品行好,性情厚,正可免学。

武汉的福姐(憬若)来筑开会,遇我数次,对卫儿甚为挂念,不久将返原处,并此相告。即问近好。

恒安

一九八三年九月

这是一封先生写给时在湖南湘潭工作儿子、儿媳的家书。不知何故未寄出,留于陈宅。先生谢世多年后,师母蒋德云老人相赠,其内容多为家事,可知先生在“半年为病所苦,住院5个月方得还家。至今方得提笔,亦云幸矣!现只在调养中,未断服药。”的情况下,便迫不及待地“倘作家书寄哲儿”(龚自珍句),以慰他乡游子牵挂,书言老伴已沉疴初愈、逐渐康复、起坐如常,哲嗣工作调动,亲戚走动及孙辈婚礼、教育等事宜。其中写道“近日写字任务仍繁,要为省市当局书写多幅。而省外来函索字者,竟达180封左右,只好推诿。缘上海《书法》杂志为我吹嘘,以至穷于应付。”当时先生已是书界泰斗,加之为人谦和,几乎有求必应。嘱字求书者众,几乎从早到晚门庭若市。正如其老友王萼华赠诗云:“求书坐上客常满。”加之媒体大力宣传,特别是贵州电视台拍摄的专题片《翰墨生涯》播出及上海《书法》杂志介绍后,先生名声更是家喻户晓。于是便在无形中给这位身患多种疾病、年逾古稀的老人增加了书写任务穷于应付的苦不堪言,更失去了逸情消遣、创作乐趣。以古人诗云:“安老原应百事休,谁知晨起便生愁。征名索序兼题画,忙煞人间冷应酬。”来概括当时先生情状最为恰当。这封信用笔轻松自如,似行云流水,徐疾轻重自然天成。整幅看去更有唐人杜工部所云:“元气淋漓障犹湿”的痛快沉酣。因系家书语言娓娓道来,而不加修饰,亲切直抒,书法亦不假雕琢一挥而就,修改涂抹随心所欲,是真性情真功夫的自然流露。

◎陈恒安家书

◎陈恒安致周秉声书

其二:

接奉惠函,重以盛嘱,本应及时著笔,但因久病未愈,加之目翳,以致无法如命为歉,乞谅是荷,此颂近祉,陈恒安

这是一封未署具体收件人姓名的、近乎公开信的特殊小札。1983年第二期《书法》杂志开辟专栏介绍先生,1982年秋先生住院期间,该刊编辑周志高、方传鑫专程从沪莅筑,向先生约稿并商谈有关事宜,约请当时的贵州省书协秘书长周秉声撰《博涉多优,心手双畅》短文,全面概括了先生经历交游、艺术成就。

当时书法热潮初至,《书法》杂志的影响力与覆盖面颇盛,加之先生曲高和众的各体书法在全国读者中反映异常强烈,一时国内外求教、求字、拜师者络绎不绝、纷至沓来,信件如雪花般飘向云岩室中。

是时先生已年逾古稀,并患有多种疾病,常年卧床养疴,自然无法将如此众多的信件一一回复,更难满足人们索字求书的要求。先生又不想让对方失望,时时发出力不从心的叹息。万般无奈之下,友人想出妙招,让先生写出两张内容形式完全相同的信件,请人复印后填上收信人姓名寄出,以慰远方相识不相识之友。全程由我办理,原信一页送与复印者,一页我自藏,是札秃笔写来,茹方于圆、碑帖相济,中锋侧锋、徐疾顿挫,参差历落自然天成,短短数行,便显大师那与众不同的功力与境界。

◎ 致潘中亮书

其三:

中亮同志:

我有黄齐老诗轴,已破旧,拟请交付装裱,以能保真貌为宜,余由马龙同志代致。此致春祺,陈恒安顿首八四、元、十

“有事弟子服其劳”,恒安夫子晚岁,年老多病足不出户,许多向外联络都由弟子代劳。1984年元月10日,云岩室中唯我与先生师徒二人。先生在书写完毕、我即将离开时,命我将其丁姓老友托先生找人装池的一件黄齐生行书立轴,送往位于南明河畔的贵州国画院,找当时的负责人潘中亮安排人揭裱。因藏者不善保管,幅面霉点斑斑,破损不堪。因之重新揭裱中的诸如整旧如旧、色泽搭配、尺幅宽窄等有关事项,都须笔者口述,才有“余由马龙(笔者)同志代致”之语。

潘老师看完便笺后递还给我,同时接过字幅,听我车身述先生要求后车身回去,一递一还间,此纸便成我的藏品。这是一件先生在叮嘱间,临时从桌上抽出的废纸写就的便笺,系书写之时毫无准备的偶然欲书、一挥而就之作,因之更显示出逸笔草草、匆匆急就的无穷意味,不刻意,极率性。

整幅便签看去小中见大,咫尺宏阔,纵逸跌宕。首尾两字长笔皆一纵而下,卓然挺立,势如渴骥奔泉,上下呼应,前后连贯;运笔中侧逆顺,随意而为;墨色则浓淡干湿、涨墨飞白一任自然,不拘于法度;而法度自在点画线条之间,整幅看去更是激宕湍急,超然独绝。没有经营位置、左顾右盼、着意安排,文字浅显、短促、直白,因属便条类,勿需字斟句酌、推敲思量,故一挥而就、毫无迟疑,更无滞笔,酣畅淋漓跃然于纸。

遥忆当年先生据案挥洒情状,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令人想起东汉蔡邕“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心逸毫,不能佳也”之句。

其四:

振声同志,兹值《光明日报》创刊卅五周年,敬以“光风被文翰,明世颂华年”联语奉祝,祈教正,印字后,即以编刊为幸,此颂撰安,陈恒安顿首。八四、四、六,王振中兄示,因即时寄发。

1984年《光明日报》创刊35周年,出专刊纪念,向当时全国各地书画名家发出索书邀请。恒安先生作为一代大家,自然在受邀之列,光明日报社通过王振中向先生转来专函,先生欣然应允,并以“光明”两字作嵌名藏头联:“光风被文翰,明世颂华年”,写成篆书祝贺。

仅从先生为《光明日报》所书的这次应景祝贺之作看,便可见其创作之严谨,绝不随意应付:在创作正稿之前的草稿中,先生对某些字的书法造型变化及相互搭配反复推敲,如仅一“翰”字,竟一连书写了十余个,以求达到完满之境,大有袁子才诗所云“爱好由来之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似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之概。是札老笔纷披,浓墨凝重,留而不滞,流而不滑,数处留白更显空灵。

其五:

秉声吾兄:

朱良津、马宏明两同志,与弟素知,勤攻书道,并曾多次参加省市展览,兹介绍参加省书协,请会领导给予同意为荷,此致,敬礼,陈恒安,八五、八、廿。

◎ 陈恒安信札及手稿

这是恒安先生给其好友、贵州省书协曾任秘书长的周秉声推荐我与良津兄参加省书协的信函。周秉声老师系文联职工,先在美协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拟成立书协,被借调出来负责筹备,从此借而不还,为贵州书法事业贡献卓著。他亦雅好书画,闲暇时亦调色染翰,挥洒云烟。

遗憾的是因工作繁重,事无巨细他都亲历亲为、劳心劳力,后来于书法创作基本不涉,潜心于书法活动的参予组织,其行政领导力、执行力都令人叹服。1987年,我们参加西南刻字展,我与张双锡师兄被选中,因时间紧迫,我们便挑灯夜战,周老师竟数度至寒斋催促。

1986年端阳,恒安先生谢世,周秉声代表文艺界全程主持其悼念活动,有条不紊,安排有序。当时许多大型活动皆为周氏处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今天贵州书界有如此繁荣之局面,与周老师无不关系。

周氏一门与恒安先生为世交,常到云岩室中与先生晤谈。当时我与良津正痴迷于书法,在先生的耳提面命下“勤政书道”,先生命我持信去找周老师办理入会事宜,但非常不巧,未遇。次日他不知何事到云岩室,先生当面拜托。可见先生为培养我们所付出的辛劳。

师恩难忘,每每展读先生手泽,当年我们在云岩室中的往事,便会勾起回忆,萦绕于心。

先生辞世,值诗人节;至今卅二年,端阳又至。读小笺申怀想。

戊戌年端午后数日记于瓜豆轩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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