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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淑美 巧手淬炼五十载

2018-07-27宋征明

北广人物 2018年23期
关键词:花丝技艺大师

宋征明

【前世】

花丝镶嵌的名字,听来陌生,但若是提到“金丝玉衣”与故宫明代皇帝的皇冠,怕是每个人都会对那些细密如发丝的编织金丝纱网有印象。花丝镶嵌这四个字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才定下的,最早唐朝的时候叫汉缀金珠,后来延伸叫做细金工艺、为什么叫花丝?一根丝叫素丝,两根丝、三根丝、四根丝甚至于更多的丝搓在一起,它出花样了,所以叫花丝。镶嵌就是把一个基体,做成一个造型嵌在另外一个上头,给它结合起来,现在一般的说镶嵌都是嵌宝石。花丝镶嵌工艺早在春秋时就已有雏形,战国时期的金银错、唐代的金银平脱是它的前身,自元代开始逐渐在北京形成了规模最大的花丝制作中心,明代达到高超的艺术水平,很多成为宫廷贡品。

【今生】

曾经,在紫禁城的深处,生活着一群技艺超群的工匠,他们巧指翻飞,用细如发丝的金丝编织着那个年代最华贵的珠宝——中国皇帝头顶象征着帝国威严的冠冕,后妃、公主发问活灵活现的凤钗花钿,以及王公贵族腰中绝不可或缺的金丝软带……时代变迁,昔日宫廷的富贵转瞬烟消云散,那些曾被深藏在宫中的宫廷手工艺者,也不得不成为了胡同里的艺人,所幸他们还保有花丝镶嵌的秘技、当新中国筹建北京花丝镶嵌厂等工艺厂,四处寻访那些民间的工艺大师,他们也结束了辛酸血泪的生活 花丝镶嵌也曾有过短暂的辉煌,但在上世纪80年代后,随着西方珠宝制作工艺的大举进入与流行,再加上传承难、创新少,花丝镶嵌工艺渐渐被湮没,这一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国特色奢侈品工艺濒临失传,至2000年,全球能够继续从事花丝镶嵌行业的技师竟不足50人要不是民族产业逐渐复兴,花丝镶嵌亦获得国家“非遗”的肯定,这项曾经光华四射的工艺,便要在红尘中渐渐消亡。

【其工艺】

整个花丝镶嵌的工艺过程非常繁复,其中花丝工艺可以概括为八种基本技法,概括成八个字就是掐、填、攒、焊、堆、垒、织、编。掐就是掐丝,就是把素丝或者花样丝根据设计,用镊子掐成各种各样的纹样;把这掐好的纹样放在大边里面,填进去,叫填丝;攒就是把各个填进去的部件攒焊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造型;最后是焊接,给它焊接成一个整体;堆就是堆灰,这堆灰在过去常用,现在不用了,现在用石膏代替这种工艺了:垒丝就是在一个造型上以两层三层甚至于更多层给它组成一个造型;织是一种技法,像织布一样;编,像咱们用丝编小辫,就是用手工编织各种用丝。镶嵌工艺主要依附于花丝工艺,镶嵌工艺主要以挫、锼、捶、闷、打、崩、挤、镶等技法,把金属片做成托和爪子形凹槽,再镶以珍珠、宝石。花丝镶嵌作品主要有两大类:首饰和摆件,但它所涵盖的种类则是五花八门。

干金抽丝,百宝做嵌。起源于战国的花丝镶嵌,是“燕京八绝”之一,它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工艺极为繁复,一件大型作品的工期往往要以年计。将金、银等贵重金属加工成0.1毫米左右的细丝后,再以堆、垒、掐、填、攒、焊等技法用金银丝编织出器物形状,并镶嵌上珠、玉、宝石,成品丝丝相扣,极具奇巧,这就是花丝镶嵌,这个名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它曾经是帝王后妃的专属,熟悉的是这项技艺流落在民间,普通百姓拥有它已成可能。记者来到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程淑美的公司,听大师讲述她与花丝镶嵌的水火渊源。

大师心中放不下的执念至情至深的爱

随着国家“一带一路”政策的肯定与扶持,花丝镶嵌这样古老的技艺又散发出新的活力,近日记者一行来到位于朝阳区东坝的一个产业园区,一栋装饰雅致的三层小楼,采访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程淑美,这位大师已经70多岁,看起来和普通阿姨没有太大区别,端庄、大气,即便知道要录像,仍旧寻常模样,不施粉黛,只捋了捋头发,便谈起她用情至深的花丝镶嵌,谈话间,你能够感受到程大帅是真的沉下心来做事隋。

“程氏工艺”一楼是程大师设计、制作花丝镶嵌作品的展厅以及工人的工作间。从退休后到去年春节前程淑美才体检了一次,连医生都很惊讶,大师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程大师不仅把自己奉献给了花丝镶嵌,也拉上老伴儿高振声和儿子高欣程,可谓全家齐上阵。高欣程担任副总,不仅是儿子还是徒弟,不仅学手艺还要会经营。程淑美和老伴儿进行产品开发设计工作,同时肩负传承重任,公司本身也就成为了花丝镶嵌的传承基地。虽然是大师,她从来不保守、不满足,对于花丝镶嵌这门古老技艺的传承,有着自己的看法,她也身体力行的不断实践着。程淑美说:“要传承一定要创新,其实你从历史上看,商代、汉代、宋元明清,它每一个时代都不一样,所以到咱们现在这个新的时代,就更得往前发展了。”

本次采访,报社是全媒体报道,与以往不同,不仅有文字还有画面,记者一行看到橱窗里精美的花丝镶嵌作品,摄像机和照相机一齐开动起来。高欣程告诉记者,与许多大物件比起来,小的首饰、镯子、香盒其实更费工时,与其他花丝镶嵌公司不同,程大师一直坚持古法做法,不是专业的行家也许根本看不出其中差别,但程大師却苛求每件产品达到她心中的完美,就是即便是行家,也不能找出一点瑕疵。

从16岁进北京工艺美术学校学习花丝镶嵌算起,程淑美已经在这个行当干了50多年了。

现如今谈起花丝镶嵌她仍旧充满激情,没有一丝倦怠,工作起来更是不含糊,从画图、审样稿、选材质到上手掐丝,没有不经过她过目的。说起自己的心头好,程大师更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就想能干到什么时候,就干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躺倒了干不了了,那就没办法了,就愿意把自己的事业走的时间长一点,干得更好一点,干到老学到老。”她希望以程淑美姓氏命名的“程氏花丝”技艺继续发扬光大,创作出更多的精品来,让花丝镶嵌真正地走入寻常百姓家。

金与火交争 从吹煤油灯开练

走进花丝镶嵌的世界,对于程淑美来说是个美丽的误会,因为她从小立志当个画家。程淑美的外祖父在建筑业工作,是油漆彩画师。新中国成立初期北京十大建筑的建设,她的外公几乎都参加了。上小学前,程淑美经常拿外祖父用的油漆彩画的色谱看着玩儿,那变化无穷的色彩深深地吸引着她,那时外祖父给买的小人书,订的连环画报是她的最爱。她最喜欢照着书画小人儿,尤其喜欢画仕女。上小学时,她特别喜欢手工劳动课,喜欢绣花以及手工艺的小玩意儿,还喜炊画黑板报。上初中时,程淑美除了在美术课上学习素描、水彩画外,还在课余时间自己创作作品,她画的仕女老师、同学们都喜欢。

她考进了北京工艺美术学校,原以为进了专业美术学校,可以实现画家梦了,进校后才知“工艺”二字的含义。开学分配专业时,只有三个专业可选:工商美术、染织、特种工艺。程淑美凭着字面感觉选择了特种工艺,分配到花丝镶嵌专业组,这时她才明白工艺美术学校不是培养画家的。“我报考的专业是特种工艺专业,包括玉石雕刻、象牙雕刻、花丝镶嵌、景泰蓝、烧瓷、雕漆、金漆镶嵌等,我被分到了花丝镶嵌专业组。但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花丝镶嵌。”在学校的前两年,没接触专业课,平日以学习绘画为主。

“当时,同学中流行这样的自嘲:玉雕就是蹬三轮的(磨玉的机器是用脚踩踏板带动铁轴),花丝镶嵌就是吹煤油灯的。”说起焊接工艺,如今程淑美的徒弟都手握焊枪,她说当年她学这门技艺的时候,其中的辛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程淑美说,花丝制作过程中需要不断用火烧丝,那时只有煤油灯,技师要用嘴吹火,来控制火的大小与方向。“一天下来,满脸油污不说,手也常常带着灼伤。”同时她也被老师傅吹煤油灯的技艺折服,暗自竖起大拇指:“那老师傅两个嘴(腮帮子)就跟那仓鼠嘴里头含着东西似的,两个鼓包,他是鼻子吸气都存在这儿,同时吸气同时吐气,这个功夫不是好练的。而且我们那帅傅吹的时候火苗有一尺多长,把那活都扑过来,那是一种方法。最后那焊药快化了,要点焊那一点点,师傅嘴就控制着火苗,火苗就变成又细又尖的,特别难,所以现在干花丝的人太幸福了。”

参观了故宫的珍宝馆、历史艺术佑、钟表馆,程淑美才实打实地知道特种工艺是怎么回事。同时,对它们的制作过程有了极大的好奇,这样复杂的东西,真的能不靠机器就做出来?“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专业。当时的北京工艺美校是政府为培养既能制作又能设计的专业人才而成立的,党中央、市政府给予了高度重视与关怀,朱德委员长多次来校接见帅生、指导工作,这就更坚定了我学好这门技艺的决心。”

在学校的第三年,程淑美开始学习实际操作,一个人一双手一张嘴,每天跟金银铜火打交道。除了在学校学习专业的知识,故宫就是程淑美的第二学校,那时候去故宫,都是市政府、二轻局和故宫谈好的,为了方面他们临摹学习,不买门票,随时可以到故宫,这更是加深了她对花丝镶嵌这门传统手工艺的热爱。

与现在的孩子们比,程淑美是幸运的,她在学习中,很多老师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艺人。“在学校上三年级的时候,花丝镶嵌的翟德寿老艺人、毕尚斌老艺人开始给学生们上课,除了花丝厂的吕振芳师傅手把手的教,再有,花丝厂里头还有一个大帅叫吴可男,是个老设计师,设计完的图纸就找吴老师让他给指点,所以下厂实习是非常关键的。工艺美校这四年,对我们后来的这八十年的工作那是太重要了。”四年的学习让程淑美收获了很多,特别是在第二课堂“故宫”里的学习观摩。在老师们的精心培养下,程淑美很陕就可以自己独立设计制作花丝镶嵌作品了,她开始朝着工美大帅的理想快步前行。

受老艺人亲传水磨十三载

美校毕业后,程淑美选了北京工艺美术工厂工作,出乎厂长的预料,程淑美选了去玉雕车间工作。工艺美术厂有花丝、玉器、象牙、景泰蓝等车间,“我觉得自己在校学习雕塑课少,立体造型能力不强,这对设计来说是道坎,就要求去玉器车间。玉雕在雕刻里头是最难的,它是减法,不像塑,缺了你可以用添泥的方法往上填,这个雕是只能往下去。”开始没人教,程淑美到了车间就直接干活,她只能边看边学,玉器的制作离不开水,每个人的机器就是一台水凳,程淑美在凉水的浸泡中一干就是13年,苦累脏不说,还很危险,一次,程淑美切玉把手切出一个四厘米长的大口子,不得不去医院缝了针。

在玉器车间,她被安排在兽班—一以做动物为主的班组,当时正值“文革”期间,玉雕行业“四大怪”之一的何荣老艺人也从设计室下放到这个班组干活儿,程淑美得到了何老艺人的亲传指点。

所谓“四大怪”,是解放前玉器行业公认的四位大帅,即“臭要饭的潘秉衡,大海茫茫何荣,小辣椒刘德赢,王树森赛孔明”,他们各有绝活,是北京工艺界的骄傲。“如果不是因为‘文革,我不可能与何老艺人打上交道。后来,我在做《麒麟献书》时,何老艺人在麒麟面部神态雕刻上,给我做了指点。”

上世纪70年代中国工美行业进入辉煌期,花丝镶嵌也不例外,那时作品品种繁多,北京花丝镶嵌厂有大批熟练技工和雄厚的科研开发力量,其工艺水平已经超越了清宫造办处,出口的订单非常多,主要销往东欧。1972年,尼克松访华,其间来厂参观,一口气把厂里的存货都买走了。之后,厂里的订单越来越多,花丝镶嵌厂进入了历史发展的最好时期。

虽然没有从事花丝镶嵌工作,但是程淑美也一直在行业里錘炼自己。当时,车间里的工人都是按类别做活儿,雕大象的就专做大象,做老虎的就专做老虎,换个样子就不会做了。会没计懂制作的程淑美就成了全才。一次她拿到一块粉翠,半粉半白,利用俏色她制作了一个十厘米高的“喂羊”作品,白色部分化为一只可爱的小羊,粉色部分雕成—个可爱的小姑娘。又有一回,澳大利亚的一位客户拿来直径尺许的一块松石,希望做成一对袋鼠。车间主任将设计雕刻任务交给了程淑美。她先去动物园仔细观察袋鼠的生活形态,然后将富含许多杂质的松石挖脏去绺,利用其精华部分雕成了一对活灵活现的啮草袋鼠。她的玉雕作品陆续被放入厂接待室,在车间还担任了设计班长。“那13年,我做了多少件作品已记不清,有动物、人物,也有人与动物结合的作品,多次参加北京及全国的展览并获奖。”程淑美说,对于一个搞创作的人来说,他的想法能够变成现实应该是最幸福的。但程淑美从来都记得她学玉雕的目的是锻炼自己立体造型的能力,最终是要回到花丝镶嵌这个老本行的。

水与火交融 花丝镶嵌和玉雕结合

后来程淑美发现自己患了严重的网球肘膜炎,车间领导便安排她去做玉雕产品的建档工作,将车间所有的产品绘制出图纸,留下宝贵的造型资料。三年后她又被调到厂教育科,负责全厂职工的文化教育和技术课培训。那几年的工作,阅遍珍贵资料,使她得以在设计上更加拓宽了思路。

1983年程淑美回归花丝车间设计室,并与当年的老师翟德寿老艺人重逢,她和老师一起,进行了花丝镶嵌与象牙雕刻相结合的人物研制,迈开了本行业设计升级的第一步。她早期的花丝作品有关公、有与内画结合的提灯仕女。阅读了冰心老人呼吁工艺大师们为女士祝寿的文章,她制作了女福禄寿的作品。传统的花丝镶嵌工艺,多是钗、环等首饰及盒、杯、碗等小件平面器皿,人物造型较少。回归专业后,程淑美在美校打下的专业美术功底及在玉雕车间练就的造型基本功,被充分调动出来,她大胆地将花丝镶嵌与玉雕、木雕、牙雕、仿牙雕、漆器、内画等多种工艺结合起来,尤其以人物设计见长。此时也是她花丝镶嵌创作的成熟期,程淑美设计监制的作品达上百种:“我还是愿意把设计运用到实际当中,制作成产品,兼具实用价值与艺术价值是我由来已久的理想。”就是这样的理想,决定着程淑美的每次选择。程淑美经历了建国后花丝镶嵌最辉煌的时期,原本她只想踏实设计花丝镶嵌,却总是赶上动荡。上世纪80年代初期,工美集团领导决定改组工艺美术工厂,一个大厂按不同车间分为六个小厂。之后,各车间抢房子、抢设备、抢设计师,乱了很长一段时间。

分厂的第二年,程淑美去了振华工艺品厂,做了两个月的设计,可成品迟迟做不出来,她心里着急,就要求调到车间去,自己动手做。就这样,她带着30多个工人组成花丝车间,设计制作了很多作品。小件的20至30cm高,大件的160cm高,有的中、小件订单这几百件,在众多题材中,程淑美以制作花丝镶嵌观音而声名远播,因而被业界称为“程观音”。1989年,由她创作的银花丝观音摆件《白衣大士》,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品百花奖优秀新产品一等奖,被原轻工部收藏并列为艺术珍品,一位台湾客户一下子订了400件,轰动北京工艺美术界。大型银摆件“童子拜观音”,获北京工艺美术评比精品奖。

1991年,这几个小厂接到集团指示,要合并咸一家。分的时候乱了那么久,合并不知道还要乱多久,那年程淑美已经46岁了,实在耗不起了,就辞职去了一家企业。

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程淑美所在的企业出口订单数量锐减,经营状况突然大不如前,直到2002年破产。破产让所有人都需要重新找出路,有技工改行蹬三轮、当环卫工人、开出租车,舍不得改行的只好在街边摆起了小摊,能够继续从事花丝镶嵌行业的仅50人左右。“厂子倒闭时,很多大师都没了着落,国家工美大帅几万元就被买断了工龄。”谈起花丝镶嵌的落魄,程淑美感既至深。2000年程淑美退休了,而此时整个工美行业日渐衰落,后继乏人,程淑美要肩负起传承的重担,便成立了工作室。

开始尽管工作室的条件差些,但为了让这项非遗传承下去,她仍旧想尽一切办法不断地追求着,甚至拉上老伴和儿子:“工艺美术大师是要带徒弟的,所以大帅们都成立工作室。我成立工作室开始是在我们小区租的半地下两间房子,请徒弟得给徒弟开支,当时我刚退休,退休金少,再给徒弟开支自己再交房租,就没那么多钱了,最后就把儿子从昆仑饭店叫回来了。他那时候是厨师,业余时间也跟我们一起做。老伴儿是我的老搭档,也是同学,他学玉雕专业,搞雕漆没计,现在我们一起搞设计、弄管理,我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呀。”当初儿子高欣程的加入,程淑美说也是无奈之举:“他小时候就在工美厂跑来跑去玩耍,对我们这个行业很熟悉,也有着优于旁人的视野,早已融入到了传承花丝镶嵌技艺的队伍当中,而且还刚刚获得了三级工艺美术大师称号。”

被誉“程观音”她的佛像走向世界飞进太空

经历了玉雕、花丝镶嵌水与火的洗礼,不按常理出牌的程淑美在回归花丝镶嵌专业后,大胆地把花丝镶嵌与玉雕等多种工艺相结合,立体造型与传统花丝技艺的融合开创了花丝镶嵌工艺的新境界。北京工艺美术行业协会及专家委员会,把程淑美的花丝镶嵌藝术品风格命名为“程氏花丝”。这一命名既显示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又表明了她的传承技艺所达到的高度。

“为什么评程氏花丝,就因为我们的作品有自己的艺术风格,像我们程氏花丝就是以观音为代表,经常有很多媒体叫我‘程观音,就是因为我们做观音做的比较多,而且有自己的特点,是被大家认可的。”程大师的观音像的确开辟出了新天地,古代《相书》有述:“七尺之躯不如一尺之面,一尺之面不如三寸之鼻,三寸之鼻不如一寸之眼,一寸之眼不如一点之心”。这句原本说的是看相的话,告诉我们人物头部的长相在雕刻中的重要性,而要雕刻出观音像的慈悲庄严、清心安详、尊贵华丽之感,佛像、雕像的表情非常重要,行话叫“开脸”。脸开得好不好,决定着作品的档次。程淑美说,她从设计到基础泥稿阶段,必须严格遵循佛教仪轨,开脸的每一毫厘,都是她潜心研究的结果:“佛的眉毛,眉如满月,不能太立也不能太下垂,设计眼睛的时候特别注意上眼睑的角度。”程淑美在观音头与身子的衔接上,也颇下了一番功夫,她是第一个花丝镶嵌中佛的雕像采用袒胸的方式。

早些年,程淑美是有寺必进,对佛菩萨塑像或画或照,或买画册,哪怕当时工资不高,也要积攒研习资料。厚积而薄发,设计作品时再沉下心来,努力体味佛菩萨的悯世悲愿,佛味自然会渗入手中的作品。曾有客户请了两尊她制作的观音像,捐给了观音道场普陀山的寺院,大和尚评说这两尊观音像的面部有五相:庄严相、慈悲相、智慧相、福相和德相。自己的作品被肯定,是程淑美最开心的。

程淑美设计的整做观音造像最繁复的工艺亮点,便是由四层花丝繁复交叠的佛光,缠枝莲立体精美,透空点蓝的云头,火焰熊熊,庄严万千:“每一层花瓣都是细细的花丝,有编丝去焊接好,六七层的花瓣叠加起来,再焊在一起,把这些花头再焊在佛光的地子上,这一个佛光要焊很多次。”

2003年,程淑美的作品《慈肮普渡》在北京首届工艺美术节展评中获得金奖;《普渡观音》获2008年中国传统工艺美术精品大展金奖;《“盛世永年”如意》获2009年第四届北京工艺美术展北京“工美杯”特别金奖。2008年,花丝镶嵌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程淑美也成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北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2012年,其作品“吉祥观音”造像制成芯片,随我国“神九”遨游太空,荣获了“祝福神九活动特殊贡献奖”。

无奈当商人 只愿安心设计创作

“花丝镶嵌是工艺美术上的一颗明珠,历史最悠久,工序最复杂,原材料的价值最昂贵,黄金有价艺无价,它的技艺比黄金的价值高多了,很多人不理解,动不动问多少克,一克多少钱?我就会回答他,您要是注重这方面就去买金条、买元宝。”干了一辈子花丝镶嵌,爱了一辈子花丝镶嵌,时至今日,程淑美依旧精神瞾铄、神采奕奕,工作起来一点都不含糊,从画图、审样稿、选材质到上手掐丝没有不经过她过目的。

程淑美笑称,业内出名的花丝镶嵌师傅,几乎人人都是满手的戳伤,每个人都有“一抽屉眼镜和几抽屉的錾子”。“这几乎成了专业大师的‘标配。这种独特的技艺全凭艺人的艺术感悟和熟练的手上功夫。旧时就有花丝工艺‘三年零一节一说,意思是至少三年才能出徒,至于那‘一节多久,则由师傅说了算。这对于心浮气躁的现代人而言,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作为大师,为了传承,她被迫成了商人,开始工作室很简陋,经营也不那么顺利:“成立初期,由于没客源,一度陷入困境,做作品要成本,工作室要房租,带徒弟还得给工资。为了能让工作室持续下去,让更多人知道花丝镶嵌,只好自己跑市场,一大半精力都耗费在搞经营上了。”

程淑美曾感叹,在北京工美厂工作时,没有投产的权力,设计与制作常常衔接不起来,可有了自主权,却又被金钱束缚住了手脚,如今这宽敞舒服的公司,是程淑美自筹资金,经过多年努力才有的局面,去年刚刚装修好,她对现有的环境也颇感欣慰:“说老实话,人家都说大师有钱,大师是真没钱,连工带料一年投资30万,还得给工人发工资,开始几年都是自己不拿钱的。这些年来,国家更加重视工美行业,出台了相关法律,大环境好了,我们做起事来自然也就容易多了。2008年,北京工美集团金作工坊请我担任首席设计师,现在,我又可以安心地回到设计创作当中。”

拍摄阶段,记者随程淑美大帅来到她的办公室,记者看到一张没有完成的设计稿,所有人都被晾到了。她介绍说,新设计画稿少则三四十天,多则一年有余。为了让工人能看懂,每一个装饰细节程淑美都要单出一张投产图,制胎前要塑泥稿再翻成石膏模型。她的每个新产品都是用石膏和图纸堆起来的。

传承人堪忧 要找沉下心做事的人

最让程淑美担忧的还是传承问题,她认为现代美术教育已远离传统工艺:“现在美术学校没有花丝镶嵌等传统工艺专业,也不重视基本功,研究重点在新稠料、新造型等新课题上,地道的手工技艺没有人研究,但工藝传统的基础知识、系统理论在创作中却非常有用。”程淑美说,一个没计师不会动手做,那他的设计只是纸上谈兵,“我希望有学校设置相关专业,大师可以去授课,真正让传统手艺传承下去。”

关于传承的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是钟情于传统文化艺术的人寥寥无几了。“上世纪90年代前,北京从事传统工艺人员数万人,而今,从事花丝镶嵌的技师不过百人,年轻人愿意坐冷板凳学习的更少之又少。花丝镶嵌这门传统工艺,基本功学习5年,就能跟着师傅做;但要学成则需8年;倘若想要做好做精,没有lO余年的功夫真的难以实现。”程淑美说。

程淑美认为,作为“非遗”传承来讲,不单单是某一代人把这手艺接过来,其实更关键的是把它发扬光大,程淑美认为年轻化比较重要:“从设计帅到实际的技术工人包括师傅都需要年轻人来传承。你像我父母他们那一辈属于传承人的层次,那么我将来肯定是一个承上启下的环节。拥有两干多年历史的花丝镶嵌,是曾经活跃于紫禁城深处的记忆,如今皇家不在,金丝软带流落民间,它更加需要传承,尤其是新一代年轻人的传承。”程淑美由衷地说。虽然迫切的需要年轻人,培养传承人的任务迫在眉睫,但是程淑美明白花丝镶嵌制作实在太苦了,很多孩子都坚持不下来:“我选徒弟的第一标准是能把花丝镶嵌做一辈子,肯沉下心、肯吃苦,能把这门技艺一代代地传下去。”

在传承和发扬花丝镶嵌制作技艺上,程淑美已经做出了不小的成绩,她还在这条路上不知疲倦地奔走,努力让“程氏花丝”技艺继续发扬光大,创作出更多的精品来,让花丝镶嵌真正地走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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