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仁丰

2013年出台的精神卫生法，很大程度上是在如何防止正常人“被精神病”的舆论氛围下制定的，其规定肇祸精神病人应强制治疗，但在收治程序上很不完善，很多有潜在危险的精神病人无法及时送医院治疗

不少人被最近发生在重庆的一桩事情吓到了：大白天，在乘轻轨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突然抱住身边的陌生男子啃咬，导致后者流血不止。男子逃离后，女子又俯身将男子滴在地上的血迹舔食干净，之后还脱光衣服又唱又跳。被网友戏称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釜山行》。

后来有关方面通报称，女子做出上述怪异举动，是因为与丈夫存在感情问题导致情绪失控。这一解释显然难以服人：如果女子仅仅是因为感情问题导致的情绪失控，那么其发泄对象为何不是其丈夫，而是与之并无恩怨的陌生人？况且，一个正常女子再怎么情绪失控，也不会做出伏地舔血和脱光衣服的骇人举动。

结合我报道过多起精神病人肇祸事件的经验判断，这位女子的情况很可能属于精神病发作。对于大部分民众而言，对于精神病人的许多异常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不会觉得奇怪。很多重性精神病人（特别是精神分裂症），在某些特定时刻，因受病态心理支配，会有各种各样的异常行为，甚至会制造轰动一时的公共安全事件。在这些病态心理中，最常见的是妄想（以被害妄想为主）和幻觉。比如一个本来性情温和的病人，会妄想有人在追杀他，为了摆脱这种想象中的威胁，他会采取一些反制措施，比如携刀出门。这个时候，就应该引起身边人特别是家人的足够重视，否则就可能闯下大祸。

我曾接触过一位精神病人母亲，她用刀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位家里同样有精神病人的村民跟我这样解释：她那天发病后产生幻觉，以为屋子里闯入一只来吃鸡的黄鼠狼，她为了保护鸡，就拿起刀朝黄鼠狼砍去，但实际上砍的是自己女儿。

精神病是一种发生在大脑中的疾病，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一个器官。应该说对于不少精神病的发病机理到现在学界仍没有搞清楚，但不能否认精神病是一个专业的医学学科，有其自身的规律和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那种将精神病不当病并歧视精神科医生的观点显然是偏见。

对于精神病人，民众还有一种较为普遍的误解，就是将其等同于智力低下者。这其实大错特错。人类历史上不少天才就是公认的精神病人，比如画家梵高，数学家纳什等。当年刺杀美国总统里根的精神病人辛克利，花了一年时间筹划此事，最后避开了重重安保成功接近了里根，你能说他智力有问题？

在具备了一定的精神病知识之后，人们就不难理解，在精神病人肇祸事件中，真正的施害者不是病人，而是疾病。病人是在不能辨认或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情况下闯下的大祸，其本人也是疾病的受害者。也正是基于这个道理，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在法律中赋予肇祸精神病人的刑事豁免权。而从疾病的角度关注精神病人肇祸现象，既能澄清一些因作案者动机不明而在民间滋生和蔓延的谣言，也有利于防范类似事件的发生。

与一般病人相比，精神病人及其家人更容易受到社会歧视，其就诊的障碍很多，医院收治的难度很大。2013年出台的精神卫生法，很大程度上是在如何防止正常人“被精神病”的舆论氛围下制定的，其规定肇祸精神病人应强制治疗，但在收治程序上很不完善，很多有潜在危险的精神病人无法及时送医院治疗。而病人的治疗和康复越不力，其肇祸的可能性就越高。所以，社会和政府对此问题应高度重视，这既是出于维护精神病人合法权益的需要，也是维护公共利益和公共安全所必须。

（作者系调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