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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彻底人物的彻底悲剧

2018-07-23李桢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金锁记长安

李桢

摘要:长安作为《金锁记》的第二人物,是《传奇》中的不彻底人物,而在长安身上确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彻底悲剧来自她在《传奇》的独特性,她活在一个无爱的世界,爱情只是一厢情愿;她处于新旧交替的独特时代,时代带来她未来的迷惘和无措;她独特疯狂的母亲,没有传统的父慈母爱,而是恋子妒女;以及她自身在同母亲进行的或显或隐的斗争,使得她最后的屈服是沉重和不堪。

关键词:不彻底人物;长安;彻底悲剧;《金锁记》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18-0007-02

一、前言

1944年8月张爱玲出版小说集《传奇》,收录了她1943年到1944年创作高峰的小说,有耳熟能详的《倾城之恋》、《金锁记》《沉香屑:第一炉香》等。

《金锁记》发表于1943年10月,延续创作的“苍凉之美”。《金锁记》讲述麻油店女人曹七巧被哥哥卖入姜家,嫁给一个骨痨病人,没有爱情而转为对金钱的追求,最后用黄金的枷锁将自己囚困,也用枷锁来伤害他人的疯狂故事。是“一个关于人性原欲的悲剧故事,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人性畸变或异化的故事”。

从《金锁记》发表至今,研究《金锁记》的论文很多,研究者从各个角度研究小说。有从人物形象进行分析以及论证人物产生悲剧的原因,有从作品文本出发研究张爱玲小说的艺术特色,有将《金锁记》同其他小说对比。但我发现对《金锁记》人物形象的分析上,研究者大多将重心放在曹七巧身上,从各方面来研究七巧,探究人物身上的悲剧性,而对于长安的研究只有几篇论文。阅读小说前面以曹七巧在姜家的生活为主,到后面写分家之后的生活,浓密重彩地写长安,长安作为《金锁记》第二主人公,超过对于长白的描写。长安应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受到重视,甚至在我看来,长安身上所承受的悲剧是超过七巧,不应将她作为七巧悲剧的派生品。

本篇论文主要从长安入手研究她的彻底悲剧。长安身上是彻底的悲剧,更令人怜悯,更能引起读者对于旧文化生存下女子的同情。

二、悲剧的彻底性

张爱玲曾在《自己的文章》谈到她的笔下只有七巧是一个彻底的人物,剩下全是不彻底的人物。长安作为张爱玲笔下的不彻底人物,在《传奇》中是独特的存在,张爱玲善于写旧文化下女性生存问题,“但是真正因此陷入绝境的情形并不多见,只是在《金锁记》中的姜长安身上我们看到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之所以说长安的悲剧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也是因为她在《传奇》的独特性。

(一)爱情的缺失——惨淡收尾

《传奇》中有众多的女子,同是处于旧时代和旧生活方式没落的背景下,同是陷入婚姻的境地。

《倾城之恋》白流苏在被离弃回到娘家后,结识范柳原,范柳原只想有爱情而不要婚姻,但香港的战争成全了白流苏,即使范柳原不再对她说俏皮话,而是省下来说给别人听,但“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白流苏终得到婚姻,也许众人会觉得婚姻不是爱情,但白流苏心中爱情即婚姻。

《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抱着出淤泥不染的信念住在梁太太家完成学业,一步步发现自己在堕落,由以前的上进慢慢对生活妥协,爱上了乔其乔,却发现乔其乔只想她做情人,最后心甘情愿地出卖自己。葛薇龙牺牲了幻想和希望,最后她也算有一份爱情。

而长安身为没落贵族的后人,她的爱情仿佛是空缺的。十三岁懵懵懂懂,原本有个表哥,也许他们会成为青梅竹马的恋人,却被母亲七巧虐杀在摇篮里,后面的童世舫,在我看来他们之间的爱情不能算爱情,初童世舫是因为之前所受的创伤觉得女子还是故国的好,回顾他们的约会,每次都是安静地在走,很少有心的交流。他们之间的差距是中西方,童世舫在外留学多年,在思想和生活方式上同长安有很大的差距,我不知道如果他们在一起之后,这段感情能持续多久,而最后那一幕决绝的场景,长安被母亲赤裸裸地揭发出抽鸦片,童世舫只觉得对古中国的失望,没有去质问就停止了,可见长安对于童世舫的爱,一直是长安自己的爱,认为是自己不多的回忆。从爱情上,长安从未有一个心爱她的人,更不用谈拥有一份爱情了。

(二)新旧的时代——迷惘无措

小说一开头就有三十年前的上海,通过里面有一段说到战乱,再根据这篇小说发表四十年代,大致可以推断出小说后半部分的时间在辛亥革命前后。七巧所處是封建最后时期,她成为了封建礼教最后的牺牲品,被迫将婚姻变成了一桩交易。通过七巧送长安进学堂也可知时代的不同,巴金的《家》中琴想进女子学校尚且要跟父母据理力争,《金锁记》中七巧只是因为大房和三房子女去了新式学校,就将长安送去了学校,意味着当时思想重大解放。但长安的悲剧正是处于这样的时代,她处于新旧时代的交替上,封建老路是走不了了,但她同时又看不到未来,何去何从就成为无法忽视的问题。旧的封建在瓦解,但这种瓦解还不彻底,她深受旧时代影响,被母亲一时兴致而裹脚,因为病让她染上抽烟片恶习,都是旧时代的产物。长安同时生活在新时代中,她能进入女子学堂,即使还只是所谓的“新娘学校”,只是为了更好做“女结婚员”,但长安在里面真的很快乐,她会吹着口琴,吹那首Long Long Ago。后面她跟童世舫的相亲也是新式见面,长安能跟童世舫出去约会,如果在旧式社会里只有“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但前面也提及处在新旧时代的交替上,只能导致这样的后果:既不可能像旧式女子盲婚哑嫁,她的裹脚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料,同时她不能像新式女子一样,敢于走出家门,像《封锁》翠远一样毕业之后当教员,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长安只能待在家坐靠抽烟来打发她漫长的时间,或者她学会“挑是非,使小坏,干涉家坐的行政”。长安是时代所造就的,不可避免地带有着时代的特殊性。

(三)疯狂的母亲——恋子妒女

张爱玲曾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到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不多,但七巧张爱玲也说是个彻底的人物,相对地,长安是不彻底的人物。七巧是《传奇》中唯一的英雄,“谁也没有像她这样在失望与绝望中仍然不停止最后的挣扎,情欲的力量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像在七巧身上那样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性”,七巧是封建牺牲品,同时又沦为封建的代言者,用她黄金的枷锁冉来迫害别人,其中就有她的子女,她折磨长白的妻子,让一个病死,一个吞鸦片自尽。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她没有传统的父慈母爱,小说中七巧对待长安都是冷笑、破口、冷言冷语、数落一番,特别在对待长安的裹脚和爱情,我们见到的是疯子般的人。连姜家的下人都知道,现在裹脚不时兴,七巧本身裹过脚,现在装成半大的文明脚,仿佛她是要让长安尝尝她走过的路,不顾别人的劝说要让长安裹脚,她又是一时的兴起,这一时的兴起让长安的脚再也恢复不了,这真的是报复。在长安的婚事中,看到的是一个充满嫉妒和报复的女人。对长安爱情的快乐而嫉妒,但七巧却决不允许别人比自己有爱情,只因为长安是个女人,七巧身为女人从未得到爱情。长安对童世肪的爱使七巧做出疯狂的事,包括最初用眼泪让长安同童世舫分手,但因为长安还是和童世舫约会,七巧做出最疯狂的事,将长安抽鸦片的事实用平扁在利的喉咙轻描淡写地重复地说,绝了长安最后的爱,亲手送自己的女儿走进没有光的所在。用芝寿的话是“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也不像个婆婆”,母亲也不像个母亲,她的恋子妒女,疯狂地剥夺长安的幸福。在《传奇》中再没有嫉妒子女的母亲,没有一个报复子女的母亲,长安生活在七巧阴影下,悲剧无疑在加深。

(四)反抗后的屈服——彻底绝望

长安不是一开始就屈服于七巧的父权之下,父亲是个骨痨病人,父亲的威严是缺失的,这部分由七巧代行。长安是一步一步走入没有光的未来,她虽没有同七巧进行很明确的拒绝,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反抗。是经过妥协到抗拒到最后屈服的。长安的退学是因为母亲要到学校闹,为了维护她只剩一点的尊严而主动提出来的,看起来是对母亲的一种妥协,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未尝不是长安潜意识的抗拒,她知道只要在学校读书,母亲总有一天会做出令她难堪甚至尊严全失的事,为了阻止母亲疯狂的举动,她做出了妥协。长安的抗拒是放弃学校生活后学着干涉家坐的行政以及同母亲的怄气上,最后抗拒是在与童世舫的婚事,退婚也是对母亲的妥协,但在退婚后,长安依旧和童世舫出门认真地做朋友,这或多或少是对七巧的违抗,遭到七巧的反击,不仅让长安屈服了,也让童世舫对于占中国希望的破灭。长安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绝望所在。

相比七巧对自己的婚事有没有抗拒,我不知道,但《传奇》中不会这样撕碎真相给人看。七巧以及其不堪的状态揭露,那把枷锁上是带血的。长安被母亲硬生生折断了翅膀,要她屈服,长安的悲剧更动容,甚至比七巧的悲剧更悲。七巧可以无所顾忌地将她身上的枷锁又戴在长安身上,因为她彻底,而长安却不会,即使她会成为下一个七巧,却不会像七巧成为“英雄”。她只能延续母亲的生活。

三、结语

重读张爱玲的《金锁记》,不为七巧的疯狂,而是怜悯长安,不为七巧的悲剧,而更注意七巧阴影下的长安。不彻底人物的悲剧才是真正的悲剧,无法抗拒时代和家庭压在身上的枷锁,特别在新旧时代的交替上,未来的迷茫更加深重,更没有出路,也无法再用枷锁套在谁的脖子上,只能承受,一生无疑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之后开始思索张爱玲写《金锁记》的意图,她并非想要别人怜悯曹七巧的命运,而是关注长安的生存,张爱玲用苍凉怜悯去看笔下的长安,对于七巧是一种冷静的叙述。

三十年前的故事是讲完了,七巧随着时代而死去,意味着彻底人物的彻底结局,可是三十年后的故事却是怎么也完不了,我无法想象长安之后的生活,即使小说在结尾轻描淡写地说长安和一个男子在买东西,却也写道可能是长安自己掏的钱,长安也只能惨淡收尾罢了!

她是不彻底人物的彻底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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