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

大张和小张

老潘的二婚媳妇叫小张，朋友们都开玩笑称她“小芳”，因为《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那首歌，老潘自己有时也笑着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张”。小张跟老潘在一起过日子很幸福，然而最近她面临一个难题，老潘和前妻又凑合一起去了。

这事得从头说起，老潘是知青，下乡时和村里姑娘大张好过，后来知青回城，两个人被城乡这道天河阻隔，没有走到一起。老潘离婚后，心血来潮，回插队的村庄看看，看老乡，其实也是想念大张，知道她嫁人成家了，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故地重游。

大张和丈夫热情招待，老潘第一次看到大张的丈夫，很爷们儿的男人。大张问老潘：生活咋样？老潘先是说挺好的，后来叹口气说离了。大张说再找个人，老潘说还没合适的。大张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就是俺小妹，小张，你见过的，你在村里的时候，她还小。老潘对小张还是有点儿模糊印象，隐约的记忆中，她是个背着花布书包上学的小丫头。两个人一见面，当年的小丫头，现在两鬓都有白发了，她的男人病故已3年。

老潘带着小张回城了，因为有姐姐“大芳”的关系，老潘和小张都不生分，感觉很亲很亲，像失散多年的兄妹重逢。老潘感叹：缘分，命啊！

小张没有跟老潘要任何彩礼，老潘觉得应该给小张妆妆新，带她去商城里转转。小张以前只赶过乡村大集、逛过县城商场，这回进了商贸大厦，眼花缭乱，步步紧跟着老潘，怕迷路走丢。老潘领小张试金戒指，小张红着脸笑说：不要啦，别花这钱了。老潘笑说：当花的钱，还是要花，订婚戒指是应该有的。老潘想买2000多元的戒指，小张却选定了1600的戒指。老潘懂得她是为他省钱。老潘又领小张挑了一身唐装款的短袖旗袍，红火喜庆。小张自己不挑剔，老潘说好，她就点头说好。老潘想回家了，小张说：你还没买衣裳呢，也见见新吧。老潘的确是没想给自己买，听小张这样一说，就去挑了一套减价促销的西服。

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办婚礼，只是亲朋好友小摆两桌，当着亲友的面，新郎老潘给新娘小张戴上订婚戒指。小张比老潘小10岁，大家都觉得很好。大家都说老潘走了桃花运，小张和老潘过得非常幸福，一晃儿，就过了4年。

前妻后悔了

老潘在物业公司上班，小张打电话找他，打几次没接通，就打给老潘的同事大林，大林说老潘这几天都没来上班，请假了。小张很纳闷：这几天老潘虽说晚上回来比较晚，但也都是夜夜归宿，却没有和自己说请假了，他不上班干什么去了，有啥事瞒着我呢？她较真，接着打电话，还是不通，搞什么鬼？一个小时后，老潘打回电话来。小张问：你在哪儿。老潘说：等我回去跟你说。

半夜里，老潘回到家，小张帮他洗了脚，躺在被窝里，小张也没问老潘干什么去了。老潘主动说：大林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找我。小张静静地等着听。老潘明白，自己再隐瞒，反而更不好，不如公开说，就告诉小张，前几天，女儿打来电话，求我去照顾她妈。

女儿说：爸，我妈病了，在医院，没有人管，你帮我照看照看，等我放假回去就好了。老潘没想其他，首先关心问：你妈啥病啊？女儿说，眩晕症，站起来就摔跤。老潘急忙去了医院，看到前妻李玲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吊针。看到老潘，李玲眼睛就红了，涌上泪来。老潘把手中的水果袋放下，心里滋味复杂，问：好些了吗？李玲反问老潘：你咋来了？老潘说，是闺女告诉我的。

当初，李玲参加同学会，和当年的初恋遇到，又好上了，两个人都打算离婚，重组家庭。老潘很痛苦，但也没强求，离吧！自己媳妇跟别的男人，说出去不好听，老潘要面子，没吵没闹，悄悄就办了。那男同学却纠缠着离不成婚，后来，李玲气得与他掰了。这边，老潘和小张已经在一起了，李玲只好自己一个人过，也挺潇洒，老是去跳广场舞，如今遇到病灾了，才明白，一个人过日子，还是不行。李玲的弟弟妹妹都要上班，谁也没有长工夫陪护。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到困难，老潘不能躲，说是帮女儿照顾妈，其实，他心里对前妻虽然有怨恨，但也愿意帮她。

李玲欠身起床，老潘上前搀扶。李玲扎针的手垂着，另一手扶着头，晕得愁眉苦脸。老潘一手举着药瓶，一手抓牢李玲的胳膊，不成，李玲身子摇晃歪倒，老潘只好搂抱住她的腰。两个人毕竟夫妻一场，又客气，又不客气。慢慢挪到卫生间门口，老潘请正在洗衣服的两个女人帮着扶李玲进去。李玲的弟弟妹妹下班后，来看姐姐，见到老潘，还高兴地喊姐夫，老潘哎哎答应着。

小舅子拽姐夫去走廊里抽烟，妹妹在床头边削苹果，边对李玲说：姐，你和姐夫还在一起过得了。李玲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她心里也想这样，关键时刻看出来了，能够依靠的还是老潘。

老潘对小张说，你别误会，我就是帮女儿照顾一下她妈。小张说我没误会，我误会不误会有啥用呀？老潘表决心说：我肯定说到做到，再过几天，女儿放假回家来，我就不管了。老潘的女儿在南方读大学，从不来见小张这个后妈。当初，小张和老潘到商场给买了衣服寄到学校，女儿在电话里告诉老潘，我不要那个女人给我买的衣服。老潘的工资都交给小张，每月给女儿的银行卡里打钱，说好了一个月1500元，但小张有时会给打过去2000。

三个人一台戏

早上，半宿没睡的小张，很热心地提出来：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大姐。正刮胡子的老潘有点儿惊诧，瞪大眼睛，迟疑着：这，这不好吧。他怕会刺激李玲，加重病情。小张说：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我给她做两样带过去。小张问老潘：大姐爱吃什么？老潘木讷地顺从答道：炖排骨，西红柿炒鸡蛋。

老潘的心思翻来覆去，觉得不让小张去医院，就是自己心里有鬼，让小张去，又怕前妻想不开，以为故意气她。老潘借口去超市买烟，先拨李玲电话，打个透眼儿。李玲那边很开朗，大方说：好啊，让她来吧！这让老潘很意外，这两个女人，咋的了，都很爷们儿呢！

老潘带着小张，不，是陪着小张，来看前妻。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小张笑着叫大姐，李玲笑着答应：哎，妹妹，坐吧。这工夫，老潘成了外人，他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这俩女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张笑说：大姐闹病了，老潘不应该瞒着我，早知道的话，我早来了。李玲笑说：他来照顾我，你能不计较，我也很感动，感谢你啊！小张拿出饭菜，笑說：我做不好，大姐凑合吃，老潘说你爱吃这些家常菜。李玲作笑看老潘：难为你还记着。李玲夸小张做的饭菜好吃，又多说了一句：感谢你，把他照顾这么好。这感觉，李玲才是主人，老潘担心小张多想，尴尬地笑，纳闷儿，自己坦荡做事咋还心虚呢？午饭后，小张先走了，说大姐你安心养病，明天我再来给你送饭。李玲说，哎呀，别麻烦了。李玲转头对老潘说：你明天也别来了，我自己能行。

有老潘在，李玲的弟妹乐得把姐姐交给姐夫，接下来的一礼拜，小张天天中午和晚上来送饭，李玲的弟妹见到小张，面上不冷不热，很反感。李玲劝弟妹不要这样。就这样，三个人表面热情，心里各想各的事儿。女儿在电话中对老潘说，别让那女人给我妈送饭。老潘发怒，你说什么呢？女儿说：她那是来送饭吗？她是来给我妈心里添堵嘛！老潘说：那好，那我也不来了。

老潘的选择

当年，老潘和李玲在一个工厂上班，是一位同事大姐介绍俩人订亲成婚。如今，当年的大红媒来看李玲，又撮合老潘：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俩合了吧，破镜重圆。你和那乡下女人半路夫妻，也没孩子，正好。老潘低头没说话，拿出烟来，要点火，才想起病房里不让抽烟。

李玲非要在闺女放假回来那天出院，她不想让女儿来医院看妈妈，母女一定要在家里团聚。这天早上，老潘对小张说：今天，我不去了，闺女中午就回来了。小张劝说：去，有始有终，把她妈妈交到孩子手里，当初答应的，一定办好。老潘出门前，告诉小张：她弟妹说，庆祝姐姐出院，要在饭店摆一桌，我肯定不去，中午回家和你一起吃饭。

女儿的长途火车晚点，为了见到女儿，老潘一直在等，大家也都没吃，女儿进家门，都午后一点了。见到女儿，老潘非常高兴，但坚决不去吃饭，弟妹们说饭店就在楼下，都订好了，老潘还是坚决走了，没回头，知道前妻和女儿眼中都是泪水。

这边一家人团聚很幸福，但小张那边一个人在家孤零零，老潘心里想，当年我伤害过一个姐姐，如今不能再伤害这个妹妹。出租房门锁着，敲不开。事先，老潘打电话给小张，告诉她，在等女儿，让她别着急。小张还是误解了，老潘以为她赌气不开门。掏钥匙开了门，老潘傻眼了，看到屋子里没有人，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小张的钥匙和订婚戒指一起放在桌面上。他一拍大腿：坏啦！急忙打电话，小张已经在大客车上了，说你们一起过吧，我回家了。老潘央求小张回来，小张说：我也要回家看看我的孩子。小张的儿子还在乡下，孙子都满地跑了，想奶奶了。小张看着客车驶出城市，眼中涌满了泪水。

大客车晃晃悠悠，很慢，从县城绕回家乡，晚霞红彤彤浸透了田野和村庄。小张一下车，见到老潘笑着迎上来接她，她惊喜得眼中闪泪花了。老潘笑说：我打车直接到村里了，我和你一起回来串串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