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刘梅

摘要：《倾城之恋》中主人公白流苏与范柳原各怀心思去谈恋爱，阴差阳错因一场战乱成就了一场倾城之恋。结局看似美好，是张爱玲小说中少有的“大团圆”结局，但是细细体会，“大团圆”背后总还有着悲凉的味道。本文主要从“大团圆”背后所包含的悲凉、男女主人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悲凉，以及最后悲凉的故事继续在其他人身上延续下去这三个角度来展开。

关键词：《倾城之恋》；“大团圆”；白流苏；范柳原；悲凉

一、“大团圆”的悲凉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1]

繁华的城市化为狼烟肆虐的战场，一个城市的毁灭，成就了一段爱情。以战争为背景，在激烈的战火中锻造出来的爱情，一恋倾城，我想这就是倾城之恋的含义。张爱玲的小说“直指饮食男女和平凡人生，解开遮蔽这场情欲之战的幕布，让人彻底看清爱情和婚姻的真实面目，从一个侧面深刻反照出中国式婚恋观。”[2]

《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本质上与张爱玲一样，都是敢于反抗封建、渴望爱情、追求自由的女性，《倾城之恋》被张爱玲赋予了爱情的希望，是她的作品中少有的完满的结局。白流苏在那个年代，居然离了婚，离婚后还寄居娘家，已经为很多人不齿了。所以哥嫂百般嫌弃她，将她的钱剥削完后，连她的母亲都劝她回到离婚不久就死去的丈夫家里，担个“节妇”的名声，过下半辈子的生活。在白公馆里，所谓的母女之情、血缘亲情根本不存在。对于白流苏来说，这是一个没有丝毫温情的家，有的只是一副副为了各自利益苦于心计的丑恶嘴脸。[3]但她不甘，孤注一掷，与自己的妹妹争夺范柳原，并最终依靠自己的美貌风韵，和独特的手腕赢得了范柳原的青睐。像赌博一样来到了香港，与范柳原开始正式接触。

只不过范柳原在刚开始采取欲擒故纵的姿态，“他每天伴着她到处跑，什么都玩到，电影、广东戏、赌场、格罗士打饭店、思豪酒店、青鸟咖啡馆、印度绸缎庄、九龙的四川菜……晚上他们常常出去散步，直到深夜，她自己都不能够相信，他连她的手都难得碰一碰”。看似柏拉图式的精神恋，背后却是两个人各自的小心思，不停揣测着对方的行为，然后互相试探着，博弈着，看谁最后低头认输。

欧亨利式结局，令人措手不及。其实如果不是张爱玲笔下留情，白流苏可能只会一个人孤独地守着那栋房子，当着范柳原的情妇，失落的过完一生。流苏与柳原的爱情好像只有在战乱的时候才存在，他们除去曾经那奢华的生活，居然也开始过起了小日子。本来柳原只是想要个情人并不想娶她，因为一场战乱，两个人的心却靠近了，互相依靠起来。白流苏本来以为失去这个男人，没想到失而复得。终于结了婚，总算是收获了婚姻，获得物质上的保障。白流苏大胆追求爱情，收获了一场倾城之恋。

看似大团圆的结局，谁又能说不是张爱玲的一种讽刺呢？她看透了人世间的情爱，明白那不过是一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游戏，各取所需罢了。白流苏和范柳原其中的故事只是略微传奇一些，结局也和其他人并无二致。事态的炎凉、人情的惨淡，在小说中体现无遗。

二、男女主人公的悲凉

一个集东方雅丽与西方奔放于一身的女子，不是没有反抗过范柳原，也担心他对自己图谋不轨，最终自己可能会身败名裂，最终却还是落到范柳原手中。她明知自己始终在这场爱情的战争中处于被动地位，却无路可退，因为白公馆的人嫌弃她，她要么回去忍气吞声，要么得到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所以处于守势地位的她，用尽心思，去让范柳原对自己动心，而自己又不至于没有尊严，只期望有一个栖身之地的她与范柳原斗智斗勇，加上时代的帮助，最后成功成为他的妻子而不是情妇。

只是结了婚后，一切却变了。白流苏独自守着一座空城，独自想念曾经爱着的人。范柳原现在从不跟她闹着玩了，把俏皮话省着说给别的女人听。他们在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曾半夜打电话给她告白、带她到处跑，说着各种俏皮话。内心的悲凉不言而喻，对于男性，白流苏无疑是绝望的，只是为了优渥的物质生活，忍气吞声罢了。

尽管作为这场爱情战争的“胜利者”，白流苏在张爱玲的笔下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流苏之前是擅于低头，后来再遇到事情只是笑吟吟的。低下头在我看来，包含了很多含义：流苏在柳原面前还是有着中国传统女性的羞涩，后来在看到残酷的现实后，无奈的低下了头，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单纯的世界中。加上她不愿意与那些自以为是、趾高气昂的人同流合污，所以低下头不想搭理他们。柳原也说过，爱低头是十八岁女孩子的表现，流苏虽然已经28岁了，却还是保持着小女孩的习惯，可见她的单纯，与世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

最后白流苏变得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笑吟吟的，我觉得也有几层含义：她在内心看不起那些白公馆的人，嘲笑讥讽他们，所以笑里藏刀。流苏相对于之前在白公馆处处被人限制、排挤的生活，现在的生活已经富足很多，她在别人眼里还是个有着惊人的成就的人，所以满足的笑了；笔者猜测她对自己的遭遇和反抗也表示了不屑与冷笑，觉得自己最终还是变成了世俗的人。与前面经常低头形成了鲜明对比，更能够揭示出一个单纯的女人在经历了情感的伤害后的一些变化。

文章结尾写到流苏在点蚊烟香，其实也在反面将她比作蚊烟香，在一定时间内对柳原来说是有作用的，能够在苦闷与战乱之时互相取暖，给予对方慰藉，等过了那段时间后，也就没有太多眷恋，所以流苏将蚊烟盘踢到桌子底下去了。正如柳原在得到流苏后，再也不愿意与她调情，与她开玩笑了。

作为白流苏爱情战役的对手——男主人公范柳原，也是一个被矛盾所包围的悲剧人物。早年的经历使他看尽世态炎凉，不得不收起真心，游戏人间。但面对让自己心动的女人时，范柳原又希望这個女人能懂得他，尽管在双方都很谨慎而且各怀心思的情况下，想要有一个心灵相通的人根本不可能。所以范柳原心里早已绝望了，然而他还是固执地，哀恳似的说着：“我要你懂得我！”这种绝望中的期望，是如此荒凉。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1]范柳原其实在一开始心里就明白流苏对自己是没有一丝丝真心的，自己对流苏也是没有情义，只是内心想要找到这么一个理解自己的人。我们知道范柳原刚回国时身份并没有得到认可，他也是经历了很多磨难，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才会有今天的权势和地位。他也知道流苏在白公馆的无奈和想要依附他的心情，但是流苏却不懂他。

两个都是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仔细了，始终不敢冒失。爱情在两人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看谁先忍不住向对方屈服，刺激又热烈。白流苏在客观条件——战乱的帮助下，终归成了这场游戏的赢家，得到自己想要的地位和经济庇护，也获得了倾城之恋。

三、悲凉的延续

小说在开头有这样一段描写“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整体就给人营造了一个颓败、腐朽的家庭氛围，也为后面的故事做了铺垫。

小说结尾也有这样一段描写：“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一段倾城之恋，给所有读者一个很高的预期之后，一下子戛然而止，生活回归到了平静，白流苏和范柳原的婚后生活也不过如此。

所有的故事落幕，故事仍是那个故事，胡琴依旧咿咿呀呀的响着，流苏也还是那个婚姻中的流苏，不同的只是从一个失败的婚姻中辗转到另一个婚姻下，一切反抗都悄然地消失了，范柳原已经完全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子，但现在从不和她闹着玩了，俏皮话也只说给别的女人听。流苏只是这芸芸众生中其中一个不幸的女性，她的背后有千千万万同样悲催的人儿。

最后四奶奶决定和四爷进行离婚，“众人背后都派流苏的不是。流苏离了婚再嫁，竟有这样惊人的成就，难怪旁人要学她的榜样。”一名女子离婚的不幸遭遇，最后找到自己的归宿，竟然说成是“惊人的成就”，可见那个时代女性的地位是多么低下，必须作为男性的附庸，才能拿的出手。四奶奶早就和四爷不和，恰逢这个机会离了婚，大家却将这个怪罪于流苏。四奶奶先前说：“离婚岂是容易的事？要离就离了，稀松平常！果真那么容易，你四哥不成材，我干吗不离婚哪！我也有娘家呀，我不是没处可投奔的，可是这年头儿，我不能不给他们划算划算，我是有点人心的，就得顾着他们一点，不能靠定了人家，把人家拖穷了。我还有三分廉耻呢！”造成人性那么虚伪善变的不过是金钱和嫉妒。

四奶奶本来和四爷也全无感情可言，只是为了寻找经济庇护，但是看到流苏再嫁之后，柳原那么有钱，她便学流苏离婚，企图找到一个有钱人，她所认为的最圆满结果，不过是流苏的又一个悲凉的延续。倾城之恋的背后，让多少人在一刹那被掩埋在废墟下，患得患失。倾城之恋下的代价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承受的了？

张爱玲的另一部小说《色戒》看似也是轰轰烈烈，女大学生赵佳芝一次又一次相信爱情，甚至放弃了一切，以为男人对她是真心的，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后，收到的却是无情的伤害，最后丢掉了自己的生命。张爱玲笔下，忠于爱情的女性，反而得不到好的结局，而在爱情中用尽手段，敢于反抗的女性，反而获得了相对好的结局，这一点，也是张爱玲与其他女作家的不同之处。诚然，作品中的“苍凉”意蕴极其深广，包含了作者对命运、对人生、对社会、对人性的诸多感慨。[4]

四、總结

这种小说中“大团圆”的结局中包含着太多的无奈和悲凉，这也恰恰是当代中国婚恋观的悲哀。张爱玲的很多小说也都包含了浓浓的悲凉基调，这与她的个人性格有关，不过更多的是造成这种性格的家庭成长环境，母爱的缺失，父亲的暴力，继母的伤害，加上张爱玲本身的情感之路也十分坎坷，导致她的文章总是无意中流露出一种失落和悲凉。所以小说中的男女之情多是没有精神上的交流，止于肉体上的欢愉，这也是最后造成悲剧的原因。

其实从《倾城之恋》这篇小说我们也可以看出，不论是白流苏还是范柳原，他们都是那个时代的受害者。看似白流苏作为“胜利者”，赢得了一场倾城之恋，但是仿佛只是张爱玲为了成全她而做出的选择，如果没有那场战乱，靠着自己的美色与魅力，白流苏也只能当个情妇。哪怕最终成为名正言顺的妻，也没有那份爱情。而范柳原又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他在西方长大，骨子里却有着中国的传统思想，他既要精神恋爱，又要肉体上的满足，喜欢西方女性的奔放，又喜欢东方女性的典雅。他把自己蒙蔽在自己的世界里，以面具示人，同样活的累。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7.

[2]王萌.张爱玲：男女情欲世界的战争与和解-以《倾城之恋》为例》[J].作家评论，2011.

[3]吴小雪.<倾城之恋>的悲剧意味[J].武汉大学文学院，2007.

[4]张聪敏.张爱玲爱情小说“团圆”背后的悲凉[J].宁德师范学院学报，2015.

（作者单位：湖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