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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清采妥湘灵

2018-06-23周伟

文苑·经典美文 2018年6期
关键词:校徽藤椅鲁迅

周伟

喜欢鲁迅先生的这两句诗:“一枝清采妥湘灵,九畹贞风慰独醒。”

是啊,先生把自己刚刚从清水之中采摘出来的那朵荷花,献给你这清高的湘水之神;就让那一片无数兰花的芳香,安慰自己这颗孤独的心灵。

其实,先生在他早期诗作《莲蓬人》中的两句诗“好向濂溪称净植,莫随残叶堕寒塘!”也喜欢。

喜欢先生那颗高贵的灵魂,也喜欢他美的世界。

先生的笔名鲁迅,是亲切的,也是平凡美丽的。后来,有很多人说到先生笔名的由来和含义,很多的阐释也是合理的。但在我看来,其实很简单,鲁是先生母亲的姓,周鲁也是同姓之国,先生笔下的鲁镇又是先生母亲的老家。

在先生的眼中,“鲁”是他最早最美丽的字眼,一直在他的身上和作品中,抵达远方和诗意。

我查了词典,甚为幸喜。“鲁”,从字面解释,会意。甲骨文从鱼,从口,“口”,象器形。整个字形像鱼在器皿之中。本义:鱼味美,嘉。同本义。林义光的《文源》有言:阮氏元云“鲁本义盖为嘉,从鲁入口,嘉美也”。

鱼味美,鲜美也。回味无穷,经久弥香。

鲁迅先生从小就读到《二十四孝图》,那是一位长辈的赠品。虽然不过薄薄的一本书,但那里面的图画让先生感到是新奇的,那里面的故事和精义先生也是有所感触的。先生的“孝”,也是从那时就种下了根。先生对母亲的孝,是一贯的、永远的,也是自然的、亲切的。在北京市西城区阜成门内宫门口二条19号的鲁迅故居,我看到先生母亲的书桌前,旁边也有先生常坐的藤椅。听讲解员讲解,说每天餐后,鲁迅先生都要去母亲的房里小坐一会儿,问候母亲,同母亲聊天,谈生活、谈文学,也谈时局。

鲁迅的母亲,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她尽管从小没有读私塾,但后来能自修到读书看报,而且养成习惯和爱好。据说,鲁迅的母亲看书很多也很快。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说:“老大(指鲁迅),我没有书看哉!”鲁迅就四处去找,找到后送到母亲的房里。她最喜欢看小说,读旧小说,也读新小说,读得有滋有味。据说,她最爱读的新小说是张恨水的小说,她对儿子鲁迅的小说是不太喜欢的。此时,我竟然有一种自以为是的猜测: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鲁迅先生后来就不写小说了?当然,事实我不得而知。若是因这个缘故,那先生也真的是特别可爱了!

先生的母亲,慈祥、乐观、开明和坚强,待人和蔼、宽仁而富于同情心。同其他所有人一样,母亲在先生的心目中,是敬爱的母亲,是伟大的母亲!大家都知道,鲁迅先生极听母亲的话,也极其孝顺母亲。

孝顺是美的,美良是美的,仁爱也是美的,这些最初的美,也是最真诚的美,最久长的美。孝顺善良仁爱的鲁迅先生,是最美的,也是最亲切的。

在北京鲁迅故居、上海鲁迅故居、南京鲁迅故居、广州鲁迅故居、厦门鲁迅故居、绍兴鲁迅故居等地,我都看到了鲁迅先生的书房里,无一例外地有一把藤椅。藤椅也是我最喜欢的,藤椅轻巧大方,那些细密交织的藤条古朴、清爽、自然。坐在藤椅上读书、写作、喝茶、谈天,甚或眺望远方,都是那样的舒适和怡然。我想,春夏秋冬,先生坐在藤椅上,那是一方美的风景。

在北京的鲁迅故居里,先生一眼望去,“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棵是枣樹,还有一棵也是枣树……”时间远去,藤椅依旧,先生也早已远去。站在鲁迅故居的后园里朝远望去,我没有看到枣树,看到的是楼房和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久久地注视先生坐过的藤椅,分明闻到久久没有散去的淡淡的书香的味道,那是令人安静的恬淡的味道。

在深秋午后的阳光中,这种沉静给人一种无限的享受和惬意,让我久久地沉湎其中。

在鲁迅博物馆,我对先生的收藏忽然有了浓厚的兴趣。在讲解员的讲解中,我得知先生十分迷恋古代画像拓片,20多年里收藏汉画像拓片600多幅,还收集了大量的秦以后金石碑帖。先生在写给友人台静农的信中说:“我陆续收得汉石画像一筐,初拟全印,不问完或残,使其如图目,分类为:一、摩崖;二、阙,门;三、石室、堂;四、残杂(此类最多)。”这些画像拓片,栩栩如生,还原出古人生活的场景:车马出行、迎宾场面、娱乐杂技、庖厨宴饮……画像拓片里的生活,是一种美,是一种惊心动魄、慑人心魂的美,可静观,可沉思,更可以追索和飞翔。

在博物馆展示先生收藏的汉唐陶俑展柜前,我伫立良久,好想伸手把玩。陶羊、陶马、陶猪,以及三彩鸟、青釉狮子……这些先生的至爱,是那样栩栩如生,趣味盎然,难怪先生爱不释手,真情相对。在这样的美好面前,我想先生是可以忘掉许多痛苦和悲伤的,也是可以与古人相惜相通的。

先生对收藏绘画、碑帖、古钱币、古砖也饶有兴致,尤其是版画。鲁迅幼时,《山海经》、《点石斋丛画》、《诗画舫》等是他爱不释手的美术读本,那时他爱用“荆川纸”蒙在古本小说上描摹绣像。后来,他收藏了很多的外国版画,凯绥·珂勒惠支的作品他最为推崇。他还编选了《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苏联版画集》,木刻连环画《一个人的受难》等,自费出版了中外木刻作品集《木刻纪程》和《引玉集》等。每一本画集出版,鲁迅先生都要作序,倾情推介。

先生的爱,是小众的,也是大众的,他收藏民众的抗战画报也有很多。在博物馆,我看到他早年收藏的《反帝报》第一期和《慰劳画报》第一期。那种版画,火热的生活扑面而来,群众的激情高昂沸腾,令人无限怀想那个忧思激奋的家国情怀时代。

一生中,先生对版画最爱。萧红是先生的知己,她回忆说:“在病中,鲁迅先生不看报,不看书,只是安静地躺着。但有一张小画是鲁迅先生放在床边不断地看着。这是苏联木刻家毕珂夫的《波斯诗人哈斐诗集》的首页,画着一个穿着大裙子、飞散着头发的女人在大风里边跑,在她旁边的地上,还有小小红玫瑰花的花朵。”

这时,我不禁想起陆游的诗句: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鲁迅是理解陆游的,萧红更是读懂先生的!

先生也是懂美的,他曾写道:“美术云者,即用思理以美化天物之谓。苟合于此,则无间外状若何,咸得谓之美术。如雕塑,绘画,文章,建筑,音乐皆是也。”

先生特别赞美木刻的“有力之美”,但他也特别喜欢生活的简朴素雅之美。

鲁迅先生当年斥资重印的《北平笺谱》,共收木刻套印彩笺300多幅,收人物、山水、花鸟等,瓷青纸书衣,线装,六册一函。鲁迅、郑振铎合编,沈尹默题签书名。后来,先生又和郑振铎合编《十竹斋笺谱》,成为文坛佳话。当时,郑振铎在《北平笺谱序》中说:“鲁迅先生于木刻画夙具倡导之心,而于诗笺之衰颓,尤与余同,有眷恋顾惜之意,尝数与余言之,因有辑印北平笺谱之议。”其时,所识者小,岂是一时一地也,正如先生自己所言“实不独为文房清玩”。艺术,艺术的事,必将久远,泽被后世,美及众人。

鲁迅先生被称为民族魂,正是因为他戳中了我们发脓的伤口。先生的著作,是我们时代的良药。我也常读先生的作品,常读常新,更是感觉到先生的伟大与自己的渺小。难怪,莫言前不久也不无动情地说:“我愿意,用我全部作品‘换鲁迅的一个短篇小说;如果能写出一部类似《阿Q正传》那样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地位的中篇,那我自己所有的小说都不要了。”

先生的作品使人着魔。其实,先生自行设计的的书籍装帧,也相当受人喜爱。首先,他的书都很素朴,一律的“素封面”,除了书名和作者题签,不着一墨,“于无声处听惊雷”;其次,他的书的封面很古雅,用汉代石刻图案作封面装饰,甚至用线装古籍形式包装外国画集……这些直到今天,我还是特别欣赏。

我最为痴迷的,是鲁迅先生的那本《呐喊》。暗红的底色如同腐血,包围着一个扁方的黑色方块,令人想起他在本书序言中所写的可怕的铁屋。黑色方块中是书名和作者名的阴文,外加细线框围住。“呐喊”两字写法非常奇特,两个“口”刻意偏上,还有一个“口”居下,三个“口”加起来非常突出,仿佛在齐声呐喊……

在魯迅博物馆的展柜里,我看到鲁迅先生自己的名片和先生设计的北大校徽,感慨万端。先生的名片,淡黄色的名片,端正地印着仿宋竖排繁体字“周树人”“鲁迅”。就是这么简朴,简朴到令我们肃然起敬!

北京大学校徽,是鲁迅先生应蔡元培之邀,于1917年8月设计完成。“北大”两个篆字按上下排列,其中“北字”构成背对背的两个侧立的人像,而“大”字构成了一个正面站立的人像。不言而喻,校徽突出的理念在于“以人为本”,校徽的象征意义在于北大当肩负开启民智的重大使命。

多年以后,北大的校长说其“大”学,学术之大,责任之大,精神之大,尽在其中。我亦信然。

从先生设计的校徽中,我看到先生的眼光独到,用意深远,也看到简朴的美,更看到简朴的美的力量。

先生的美,我不能穷尽。先生的大美,更为世人永久铭记。

日本画家堀尾纯一曾给先生画了一张漫画像,画像的背面画家题词:“以非凡的志气、伟大的心地,贯穿了一代的人物。”毋庸讳言,先生的伟大,自是举世公认。

但先生的平常之美,更令我心动。先生的平常之美,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无处不在,那样的令人安静和纯净!追寻先生的平常之美,我的世界得以净化和升华,我的心灵得以安宁和诗意地栖息。

忽然,我对美有了一种发现:美是生活,是生活的真诚表达;美是艺术,是心灵的艺术;美也是一种哲学,是艺术的哲学。有了生活,有了艺术,有了哲学,有了美,我们会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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