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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21贝泱

雪莲 2018年5期
关键词:大雪雪花

之前,收到手机天气预报:这几天要降温,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看到这则消息,我莞尔。轻轻地读了一遍,细心地读。然后,让它在手机上躺了会。最后,轻轻地删除。

我居住的这座南方城市,“雪”向来是奢侈品。这像个阴谋,尽管这个冬天城市的天气好象一直在预示着一场雪的到来,可我始终没能见着那些雪珠子,至于邂逅一场铺天盖地的雪景更是奢望。

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的,然而这种信任中又带着很大的怀疑成分。雪真的会来吗?如同迎接一个昔日的恋人,心情是复杂的:喜悦、期盼、焦躁。是呵!雪,如同我的初恋情人。在我居住的这座城市,忘了一场雪已经离去多久?

所以,一场雪来或不来都属于正常。抑或,一场雪什么时候来,真的不好说。也许,很多人和我的态度是相似的,想象是相似的。对于“一场雪”这个消息所表现出来的期待或不信任,人们与其是在怀疑天气预报的准确性,毋宁说是在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南方地理位置:

天堂苏州,真的会下一场雪吗?

想起徐则臣的小说《假如大雪封门》,想像那个站在屋顶上放鸽子的少年,孤独的目光仰望着灰蒙蒙的遥远苍穹,内心里满怀着对一场雪的渴盼,那是一场有关幸福的秘密故事。

如果,一场雪可以被描述成幸福,那么,不光是一个少年的目光装满期盼,也被很多成年人仰望了很久。

我没见过北方的雪。

想象里,北方的雪才称得上真正的“雪”:酣畅、淋漓、蓬勃、飘舞,浩大的场面可以使整个天地为之旋转并且升腾地闪烁。而南方的雪,充其量只可叫做“雪子”,这样贴切的说法真是道出了它的细小和可爱。更多的时候,这些“雪珠子”因为来得唐突和草率,所以就常常遇不着了。

鲁迅先生在《雪》里这样描述:“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比之北方的雪,江南的雪似乎带着些缠绵的温润的粘稠的气息,这似乎贴合了南方人的性格。

前些年的一个冬日早晨,我正行走在去上班的途中,忽然就遭遇了这样一场雪。那些细细的雪粒儿在天地间扬扬洒洒,漫天飞舞,眼前一会儿就迷蒙了。它们像绒毛,似柳絮,柔柔地寂静地飘下来,仿佛一场盛开在三月里的烟花。刹那间,江南跌进了一个飘雪的童话世界,一切都被笼上了一层神秘的纱缦。马路上,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在兴奋地奔走相告。惊喜万分中,我也赶紧放了伞立定,伸出手去,看一朵朵雪轻盈地落于掌心,如无暇的精灵,倏忽间就化了。无数的雪精灵静静地飘附于我的身上,沾上了我的睫毛,跌落在我的发里,清凉微甜的湿意浸染着我,我仿佛和它们溶在了一起,身心变得清澈透明。这场突然降至的雪,多么像记忆里或是想象中的那场幸福啊,我仰起头忍不住想喊出声:“雪,你是来和我赴那场千年的约会吗?”想来雪是听见了,所以更起劲地舞着。

可是,江南的雪总是来得突然去得突然。街道上刚刚有点显白的时候,这些调皮的精灵们突然一个转身就不见了;树枝上积着雪了,草堆东一块西一块地成了白绒布;房屋上也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粉。这时候,偏偏雪又停了,无力的冬阳偏巧又出来了,那些不多的雪粉便在这暖融融的照耀里一下子就融化了。于是,人们的心头便留了缱绻的雪意。特别是那些孩子,他们该还在想着梦里堆雪人打雪仗的场景吧。这样的梦,恐怕要留到以后了。

第二天早起,地上除了浅浅的一层湿外没留下任何痕迹。“质本洁来还洁去”,那么,那一抹浅淡的水印就是它昨夜留下的芳魂了。

鲁迅先生在《雪》中继续写道:“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哦!请原谅我这么大段地引用名著。可是,我实在找不出比这更精准美妙的文字,来描述一场江南雪的作用。

一场雪过后,江南所有的一切都被洗濯得透亮了,天地间清新了,仿佛预示着春的新生。这让我又吟起了雪莱的诗:“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是一个来自乡野的孩子,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那些雪下面的杂草,那些长在花坛边、墙角落里、还有江南农村田埂上大片大片的枯黄野草,用手扒开它们,似乎草根深处已在隐隐透着绿了。哦,我且把它们比作先生的发,那么坚硬地挺着,指向了所有的不屈和力量!还有,田野中的麦苗更绿了,又蹿高了一大截;水塘边、沟渠旁,从泥土里探出来的野荠菜、馄饨草、婆婆纳、剪刀草……这些野草野菜又长大了许多,密集了许多,一棵棵鲜翠欲滴……

不远处,一群麻雀在电线杆上飞上飞下,唧唧喳喳。

南方的雪,北方的雪。

乡村的雪,城市的雪。

偶然,江南也會下一场大雪。这场大雪因为概率之小,因为遇雪之难得而更加显示出它的声势浩大、壮观,令人刻骨铭心。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江南下了一场大雪。那场大雪一直留在我生命的版图上,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一场雪。雪又白又厚,足足下了几尺深,雪粉掩埋了南方乡村的田野、河流和道路,整个天地间苍茫辽阔,仿佛睡在一个白色的童话世界。

那一年,年轻的我在一所乡镇小学教书。那天早上雪停了,我从村子里出来,往学校赶去。没膝的大雪覆盖到小腿肚,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路,踩下去雪立刻从胶鞋渗进去,冰凉彻骨。方圆几里,视线内不见路标和人影,不见植物和动物,只看得见自己呼出的白色热气像一股烟样在天地间飘散,一忽儿就没了。整个天地就像一张张开的巨大的白色的网,荒芜一人。好不容易走出一段,终于遇见邻村另一位年轻的女同事。一路上,我们相互搀扶着,相互鼓劲,艰难地朝前挪,几次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走。当我俩好不容易赶到学校,几乎成了雪人。校园内空无一人。原来这场大雪,把师生都阻滞在家里。

我们走到街上,看见小镇的人民大桥上积了厚厚的大雪,行人踩过的地方已经结成了冰坨。有几个热心人看见了,拿来铁铲子铲,用木板推,抡起笤帚扫。刚开始是几个人,后来加入者越来越多,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我俩见了,也忍不住加入到队伍中。

后来,慢慢地有孩子从桥上经过,又唱又跳,向学校走去。

过路的行人一不小心,在人民桥堍摔跤了,窘得脸红脖子粗,讪讪地小声骂了几句。一个站立在临街面馆门口的女人见了,哈哈大笑。这个女人很年轻,嗓门很脆很大。她穿一件红格子的围裙,一边笑一边用围裙擦着手。这家面馆是她伙同另一个老女人开的。此刻,店堂里一个顾客都还没有,锅灶上已经开始在冒热气。

我想起了萧红的《呼兰河传》。此刻,我的南方小镇好比北方的呼兰小城了。

据说,这是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于是,它构成了我记忆中南方地理概念上的奇迹或者雪灾。我从电视上看到,很多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翻车,一辆侧翻进路旁的深沟,造成车毁人亡的惨象。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和她遗落的小学语文课本,醒目地停留在镜头画面中,令人唏嘘不已。这个情景,也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深处。其时,正好我班上转来一对来自安徽农村的小兄妹俩,鲜活生动的人物原型,让我突然产生了创作的灵感。后来,我写成了一篇小说《辣椒红》,故事的结尾是一首诗。我这样写:

一场雪从他乡赶来,终于在一个黄昏

抵达我的故乡,天空开始低下来

一点一点低下来

低到了我的心口,直至完整地覆盖了它

成为一片空旷的雪地

我在雪地里等候,一只

失去音讯的鸟,想象他

细小的爪子,柔软的红色的喙

在我的心口鸣叫,跳跃,觅食……

如果可以,我真想

在上面支起一只竹匾

收拢住它所有绝望的寻找,再

赠予一个温暖的巢

……

诗歌是虚构的,表达了一种等候的真实心情。而这样的心情,仿佛来自鲁迅《故乡》中的场景。仍然是鲁迅,他写出了少年闰土在雪地中捕鸟的情景,生动而感人。其实,很多作家都写过雪,为什么我独独对鲁迅先生笔下的雪印象深刻?也许,是他手中的那支笔力度太重了,凝重、深刻又不失辽阔的优美。

江南,是爱雪的。

江南的孩子,也总是爱雪的。

孩子们眼中的“雪”,总是美好的。他们中间,会有很多女孩子叫“雪”:雪芳、雪英、雪红、雪珍……甚至也有男孩子用“雪”取名的哦,比如:雪根、雪良、雪明、雪洪……

雪,那么好听生动的名字,适合每一个女孩或男孩。我曾经教过的一个孩子,名叫“李雪”。我的两个表舅,叫“李雪根”和“李雪明”。我的堂婶,叫“李雪英”。一个男孩或者一个女孩,最终演变成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每个人,化身成一片纯洁的雪。因为拥有“雪”这个诗意的名字,连带着也让我们对这个男人或女人心生好感。

如果,你去给孩子们上一堂关于“雪”的作文课,你最好让他们在本子上画出无数雪花的图片,形态逼真。这时候,雪在孩子们的文字里已不仅仅是一种大自然的气候现象,而更像一个关于幸福的秘密故事:

中间一个小圈,六条或者八条线段朝外绽放,再画上无数的小线段,密密层层,构成一朵羽绒似的雪花,在天地间轻盈地飞舞……

哦!下雪了。

那是一场等待中的雪!1998年,2008年,2018年,有人说十年一场苏州雪,南方人见了雪要奔走相告。

堆雪人,是孩子们的专利。樱桃,胡萝卜,甚至妈妈的红围巾和假发都上阵了。小兔子,大熊,戴着菜叶帽的雪人,雪地上留下无数纯真欢快的童年脚印。

可是你别忘了,在湖边,就在人烟稀少的湖边,借着一棵柳树的掩映,一个年轻人正在忙着堆心中的雪人。这个雪人有纷披的卷发,纤瘦的腰肢和小巧的鼻子,双眼含情脉脉,也许带着点天生的忧伤神情。啊!这哪里是雪人,分明是一位少女,这是他心中的爱人。男青年堆好“少女”,稍往后一步,站定,久久地和她对视着,我好像看到了他内心的潸然泪下。

所以,堆雪人不是孩子们的专利。

如果一个成人在堆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她),然后绕道而走,好让他(她)有自由的空间虚构一个童话里的爱情。

这个冬天,我知道很多人和我一样,都在渴盼着一场真正的雪的到来,如同始终不曾停止过对一场幸福的渴望。怀念在远方,想象在远方。幸福正从远方赶来。我和一座南方的城市一起,把一场雪等得太久太久,以致于竟怀疑这样的期待是否还有用。

可是,雪——它终究还是来了!

就在今晚,在我根本没作好准备的时候,一个短信唤醒了我沉睡在心底的渴望:看,外边在下雪了!哦,是真的么?是真的。我透过窗户看向外边,茫茫的黑夜,什么都看不见。可我相信,那是一场等待中的雪。

晚飯后,一个人出门。感觉头上有凉凉的雪珠子落下来,小小的,细细的,稀疏地飘落。我刚想折回家去拿把伞,转念一想:罢了,这样走也挺好!

于是,继续朝前走。

雪珠子洒落在我的胸前,胸口的衣襟立刻积聚了一摊雪白的粉。我用手一抖,马上没了。一会儿,胸口处又积聚了一摊雪粉,在渐渐黑下来的夜色里显得那么明亮。

我抖抖身上的雪珠子,走进前面不远的那家理发店。昏暗的灯光,让这座黑色系装修风格的店堂显得怪诞不已。此时,店里没有顾客,只有三个男员工,神情寥落,静默着。三个人年龄相仿,二十三四岁。那个坐在收银台前的男孩穿着蓝衣服,头顶心顶着一簇鸡冠样的黑发,看来是这个工作时间段的主管。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穿蓝色围裙,瘦弱苍白的脸颊,低眉顺眼地站在右手边的转椅旁,他是这三个人中最帅的;另一个黑而壮,坐在前面那张黑色转椅里,脸朝下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是的,我仅仅怀揣三十块钱。

我对穿蓝衣的小伙子说了剪发的要求。他一定要收我四十,可我觉得光剪个刘海不值那么多钱,再说我也没多带钱。讨价还价。对方矜持而坚决。其间,那个穿蓝围裙的小伙子还帮腔了一句。我再次抖了抖衣服,也许衣服上尚残留着几颗雪粒。我温婉地、真诚地、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说:

“外面下雪了。我不想换一家……”其实,生活是不容易的。

他们的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我想,他们凭什么这个态度?如果每天都是这样顾客稀少,他们会挨饿吗?显而易见,他们都是一群来自异乡的打工者。很多时候,我看见店里都没生意,他们都空着手站着,茫然而淡漠。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为生意发过愁。他们,就像这座城市的隐身人。

毫无结果。于是,我只得带着遗憾走出来。

路上,行人和车辆纷纷。这时候,雪珠子已经变成了小雪花,细小而密集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洒下来,天地间茫茫一片。我茫然地看着路灯下飞舞的雪花,看着雪中纷纷行走的车辆和人流。人跟人之间的冷漠,不被理解和不可宽宥。此刻,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寒凉,

我加快了步子,继续朝第二家理发店走去。

当我推开门时,一股温暖的气流席卷而来,顷刻间让我感受到了热情。这家店的装修风格是红色基调,红色的灯光打在红色的理发罩具上,打在墙壁和一切陈设上,显出朦胧而暧昧的暖意。店里有好多顾客,生意不错。一个女孩走过来,给我出示了一份价目表。比起第一家,这份价目表显然更高档。当然也可以打折,前提是先办一张会员卡并且打入一笔钱。另一个女孩坐在电脑前,忙着记账。她们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笑容温婉甜美。她们听了我的要求,一致婉拒,态度明确而真诚。

我折回身,继续朝雪地里走去。

这时候,雪花已经很大了。一团团的雪从空中飘下来,树上和房顶上已经显白了。那排店门前,一溜儿摆了三四家大排档,夫妻或者单独女人,手中不停地忙碌着,不时跺跺脚。雪花从遮蓬布的侧面飘进了,那位正在等吃食的顾客有点不耐烦了。

天,真的好冷!生活,多么不容易。

我怀揣着三十块钱,走进了最后一家理发店。这家店没招牌,小小的半间店面,里面摆满了各种理发器具。两个师傅,三个顾客,还有一个小伙子坐在台盆边给客人洗发。时间、空间、价目表,师傅的技艺,一目了然。也许,这时候生活显示出得体而和谐的场景。最后,我花五块钱的剪刘海作业,过程快速而简单,没有多余的动作。

从理发店走出来,我眼前突然一亮:

啊!外面的雪好大。

这个下雪的夜晚,我买了一杯咖啡。

肯德基,专卖这种无名的咖啡——经典咖啡。名字叫“经典”,其实这是一款没有名字的咖啡,因其不需要名字故而起了这个名字。纸做的咖啡杯,很好看,颜色分成两组:上部分是白色的,下半部是咖啡色。两根很细的咖啡色塑料小管粘合在一起,组成吸管。我撕开糖包,糖粒白得像雪,我把它们抖落在咖啡里。我剥开咖啡伴侣的塑料膜,雪白的液体慢慢融入咖啡,立刻有了丝绸般光滑的香味。

一张张小桌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我环顾左右,左手边是两个年轻的女孩,一个穿粉红羽绒服的大脸女孩对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孩,两人窃窃私语。穿粉色衣服的大脸女孩长得不好看,正在把番茄酱涂抹在整根薯条上,一根薯条被涂得满满的,这更像一个简单的游戏,她自顾“格格”地笑,满足而快乐。她的身后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女的背对我,穿紫色衣服,卷发;男的我没记住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只依稀记得那是一幅浓眉宽脸膛,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粗而喑哑,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离我稍远的前方,坐在店中间位置的那个女孩看上去很漂亮,娇小而丰盈,肤色白皙,穿着时尚新潮,可她是一个人,有着和我一样的孤独。离我更远的地方,那个身材壮实的女孩站在营业台前忙碌,她戴着一幅眼镜,正不停地转身,给顾客取食物。突然,店里涌进来一大群客人,而身边其他同事都下班了,只有她一个人更忙了……

坐在我身前的两个男人穿标志明显的绿色城管服,五十上下,歪着身子正在打盹。靠北的那個朝南侧着身,脸膛黧黑,胡子拉碴,紧闭着眼似乎已熟睡;他对面的那个背对着我,也歪侧着身,看不清他的脸。

这时,窗外又驶过来一辆电动车。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人,从车上跨下来,脱下雨衣抖落掉雪,跺跺脚,顷刻间地上湿了一大片。他摸出手机,开始发微信;他走进店里,开始打电话。他继续打电话,脸色有些凝重,表情在飞快地转换。

下雪的夜晚,很多人都聚到一起来取暖。

店堂里,一下子热闹了。

时针,指向午夜23点。

渐渐的,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少了。

此刻,世界上所有的雪都在朝我的眼前扑来,汇聚在这座南方城市,汇聚在我的手中,汇聚在我的脚下,汇聚在我的心里。

我记起小学思品课本里的《草原英雄小姐们》,小姐妹俩在茫茫的草原雪海里寻找国家的财产——两只丢失的小羊,她们斗篷上的雪花下两双焦急而热切的眼神仿佛在我眼前闪现;女作家迟子建在《北极村童话》里描述了一个北方乡村的雪,世界纯净而清澈;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吉尔吉斯斯坦著名作家艾特玛托夫在小说《白轮船》中描述的那场森林大雪: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森林,覆盖了林场的一切。冰天雪地中,一个男孩化作鱼游走了,故事的结尾我读到这样一段话,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游走了,我的小兄弟,游到自己的童话中去了。你是否知道,你永远不会变成鱼,永远游不到伊塞克库尔,看不到白轮船,不能对它说‘你好,白轮船,这是我!”

这段话,是一颗伟大的心灵对世界上所有遭受苦难的生命发出的一声沉重叹息、无尽的安抚和感伤……

可是,我没有北方,没有草原和森林。此刻,雪下在我的南方——

我朝窗外望去,房顶上和树枝上落满了雪。沿马路和商店门前一字儿排开的汽车顶上,落满了雪。一层雪,一层薄雪。雪一边下,一边覆盖城市。此刻,这座城市多么干净,只不过这种干净是暂时的,暂时的干净掩盖了城市的污浊,掩盖了大街小巷的嘈杂,掩盖了所有的马路、垃圾箱和花园,世界一下子变得多么干净,多么美好和安宁。

渐渐地,这座南方城市在一个干净的梦中睡去,成了一座真正的“人间天堂”……

【作者简介】贝泱,本名顾小英,七十年代生于苏州。中国作协会员。在《作品》《诗歌月刊》《雨花》《西湖》《散文百家》等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唤醒》和散文集《故乡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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