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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扒皮家的森林

2018-06-08章剑

安徽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山茶周家女主人

章剑

1

山茶到这个地方来的时间还不长,她的心里就装了一个人,那人叫周家林。每每想到他,她就会脸红心跳,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那颗咚咚乱跳的心会蹦出胸膛。然后,她会鼓足勇气、羞羞答答地告诉脑袋里的那个周家林:家林,我要嫁给你哦!说完,她又问自己,你凭什么要嫁给人家?你是谁呀山茶!山茶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嫁给周家林!

这个地方有很多厂,皮鞋厂、家具厂、化工厂,大大小小的到处都是。厂多人也多,整天都热热闹闹。到这里务工的大多是外地人,小村热闹了自然也富裕了。

山茶在家具厂上班,从事库房管理工作。库房管理就是分派家具的组件,调配材料等。山茶来的时间不长,没有要好的朋友,唯一消遣的方式就是玩手机。玩手机需要上网,遗憾的是,厂里没有开放Wi-Fi,宿舍里更没有。小街上倒是有几家,但都在茶馆、酒馆里面,她又不喝茶不吃酒,总不至于为了上网傻乎乎地待在里面吧。山茶不会这样做,她有办法既能上网,还不用花流量。流量要花钱,她工资又不高,把钱花在这上面,她傻呀。

她找到了免费上网的途径,那是同宿舍的月月告诉她的。月月早就这么干过,后来她涨了工资,才购流量上网。山茶的上网途径,就是到村里去蹭网。家具厂与村子只隔半里路,由一条宽敞的水泥路连接。山茶调中班的时候,上午有大把的时间,她就会去村子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有Wi-Fi,密码设置都很简单,一至八或六个八,山茶试过几次,每次都能順利上网。起初山茶觉得这样不好,是在分享别人的资源。

但是蹭网就蹭网吧,又没咋的。山茶会选择,她选择了村子里最靠后的那户人家,行人不多,车辆又少,比较安静。最关键的是,这户人家的院门外有几棵高大的白果树,太阳晒不着,小雨淋不着。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她喜欢这户人家的环境。有漂亮的院门,有砌了彩砖的坝子。在停车的地面上还划了黄色的停车线。山茶当时很好奇,又不是停车场,为什么划停车线?后来想明白了,人家讲规矩嘛。

山茶观察过几天,她大体知道这户人家是三口之家,由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儿子组成。人少车不少,两辆小车常常规规矩矩停放在车位里。其中一辆黑色的小车停放在靠里的车位上,那辆白色的小车则始终停在外面的车位上。停车有没有讲究,山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户人家的Wi-Fi信号很强,一百米左右都是满格。而别的人家,超不过五十米。山茶是来蹭网的,她不能走得太近,要离得远一点,不让别人怀疑她在蹭网。山茶很乐意到白果树下的这户人家,她不靠在树上,她走在路上,像散步的样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谁都不会怀疑她。在这户人家的大树下,夏日里阳光被拦在树枝上,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缝隙散落在地。

2

凡事久了,总会有收获。有天,正是地面洒满阳光的上午,那辆白色小车从车位上开出来,调转方向刚跑几步,便静悄悄地停在她面前。

喂,你交警啊!车窗里一个戴着墨镜的俊小伙朝她吼。山茶正和别人聊得起劲没听见,人家便按了一声喇叭,嘟一下把她吓得跳了起来,随即手机掉落在地,电池和手机当即分成两半。山茶回过神来,怒视对方,小伙子赶忙跳下车帮她捡起电池和手机。山茶瞟了他一眼说,有啥了不起,按啥按,手机肯定摔坏了。小伙子说,你咋知道摔没摔坏呢,试一下吧。山茶接过递来的手机和电池,她并没有试,又说肯定摔坏了。小伙子说你可不可以先让一下道,我有事要出门。手机坏没坏,你拿去检查,真是摔坏了,我负责赔你。山茶说好吧,但你别骗人!小伙子说你在我家门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姓周,叫周家林,周到的周,国家的家,森林的林,这下总该放心了吧。山茶嘀咕说这才差不多。小伙子露出笑容,两个小酒窝像盈满了酒,山茶当即就醉了。

山茶在这里蹭网已经不是三五天了,她早就“认识”了周家林,他常常出入院门,挥舞着扫帚扫地,那动作像在练武。山茶想笑,天底下还有这样扫地的呀!见他次数最多的时候是在院门口打手机,他一边说话一边围着小车转,有时望望天,有时看看地,就是没有看五十米外的山茶。但山茶姑娘那么苗条的美人儿,周家林即便想看见她也不容易,每当周家林转向她那个方向时,她就像做贼似的急忙躲在树后。山茶把人家认熟了,而人家却对她很陌生。

此时,周家林上了车,小车嗖一下射出好远,眨眼便没了踪影。山茶眺望前方时,她后面却有人在跟她说话,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她问山茶,家林是不是把她手机摔坏了,这个孩子经常毛手毛脚的。女主人和蔼的语气让山茶很难为情,她忙说没、没摔坏。其实山茶也不知道坏没坏,但她不便把电池装上试机,如果真摔坏了,难道找人家赔?刚才跟周家林说赔那是“报复”,谁叫他按喇叭吓唬她呢。而眼前这个女主人,慈眉善目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走出山村前,她妈一再嘱咐她,千万别跟恶人打交道,要跟好人交朋友。山茶谨记母亲教诲,她才十八岁,还分辨不出朋友之间好与不好的明确界线。因此她宁愿在线上磨时间,也不在线下会网友。

眼前女主人的这一句话让山茶很感动。山茶是明事理的姑娘,她绝不做这种亏心事。女主人细声细语问她在哪家厂里上班?山茶回答在家具厂当库管。女主人说很累吧?山茶居然回答说不累,还可以。人家又问她老家哪里的,山茶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了。后面人家还在说,手机摔坏了就拿过来,我叫家林赔。

在回去的路上,山茶试了试手机,没有摔坏。

与山茶上下铺的姑娘叫月月,见山茶回来,问她今天有没有到村里蹭网。月月看不起山茶,为节省一点流量费,厚着脸皮四处分享别人的资源。月月不怀好意的问话,山茶理都不想理她。月月见山茶爱理不理的,又刺激她说,天天在外面转,没遇见心上人?山茶懒得反驳她,便很诚恳地说没有,只是去蹭网。月月说也是啊,要有好郎君,早就被抢空了,还等你!

山茶不想跟她再说下去了,她来到小街上,两边商铺一家紧挨着一家,饭馆、面馆、手机店、理发店、超市、服装店,啥店都有。但山茶爱去的是理发店,每月进去一次,吹烫一下,把头发尖卷一卷,不张扬不土气,别人看不出她是从小山村来的就够了。山茶走进店,和她很熟的女店员问山茶这才烫了几天呀?山茶说风大吹乱了。吹烫一次是二十块,山茶在别的花费上省吃俭用,在理发上却舍得花钱。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的第一张脸已经让她很满意了,把两张“脸”配齐,她就不是村里的人了。这个道理是月月告诉她的,月月常常为这两张“脸”发愁。

这次山茶坐在转椅上,不像过去爱说话了,老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瞧左瞧右还用手指在脸蛋上弹。女店员好奇,问她是不是遇到好事了?山茶不说话。山茶嘴里无话,可心里却有很多话,若有值得信赖的倾诉对象,这些话肯定会像瀑布似的一泻千里。

周家林,真是那个周到的周吗?他哪里周到哟,明明粗心得很。家是国家的那个家么?他想得太大了,家庭的家还差不多。林呢肯定是树林的林,森林太大了,会迷失方向的。山茶在县城是读过职中的,她要分析周家林,先从字面上熟悉他,认识他,然后再了解他。山茶其实已经了解他了,他的小酒窝很醉人,看一眼像喝了一杯烈酒。他弯腰替她拾手机的动作也很优美,那姿势要多潇洒有多潇洒,那个发型……山茶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女店员挡了挡她的手说,山茶,怎么了,别让吹风机烫了手。山茶歉意地笑了笑,赶紧收起了小动作。

3

第二天山茶又去蹭网,刚到白果树下,她就看见了周家林,他在洗车,一会儿用水管冲,一会儿用毛巾擦,然后钻进车里去清理。他身穿黄色T恤衫,蓝色牛仔裤,脚蹬白色旅游鞋,那副模样,真的令山茶姑娘身醉心迷。可是,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尽管她鼓励自己靠前,跟他说上几句话,然而,她又把自己劝回去了,理由呢?说啥呢?人家理你不?诸多问题突然跳将出来,山茶就把自己拦回去了。她靠在树干的另一边,把自己隐藏的严严实实。山茶躲起来的时候,心里十分矛盾,可惜膽怯还是战胜了自信,她一直把自己隐藏在树后,直到人家洗完车走进院落,山茶才显身在村道上。

没了周家林的身影,山茶又很后悔,后悔自己太胆小了,一点儿都比不上月月。月月在厂里耍男朋友,她看上的,主动得很,生怕因为犹豫失去。但轮到山茶,她就有个担心,人家那么好的条件,人又长得那么英俊,难道没有女朋友?山茶一旦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咚咚乱跳。想过之后,她就安慰自己,哪有啊,就从没见过有姑娘从院门口进出。想到这层,她心里稍安稳了些,至少说明,周家林还没女朋友。不过,也难说,人家也许在外面有了呢,只是没带回来罢了。山茶不敢再往下细想了,意外的事经常发生,如果在周家林身上发生了,也是说不定的。

山茶都想哭了。她很想找人去打听,周家林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她想了半天,一是找不到相信的人,二是鼓不起那个勇气。一切听天由命吧,不然她还能怎么办。

山茶依旧去蹭网,因装着心事,走到白果树下不如以前自然了。她竟然没敢抬头,低着脑袋拨弄着手机连网。有天,可能是天气或别的因素吧,在原有的位置上连接不上。山茶向前移了移,有了,但信号很弱,再上前,又强一点。山茶慢慢向前挪着脚步,信号越来越强。山茶太专注了,她不知道,她已从村道上移到人家的车位上了,在她的旁边,有一只麻黑的狗吐着舌头警惕地盯着她。在车位那边的院门口,昨天跟她打过招呼的女主人,正好奇地瞧着她。山茶对眼前的情形竟浑然不知。

姑娘。女主人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你坐,坐在秋千上吧。山茶这才从虚拟世界回到现实,她抬头一看,自己怎么站在周家林的车位上了呀!她正要退回去时,女主人又招呼她坐在秋千上。

何时有了秋千的?在两棵白果树之间,一条秋千连在中间,微风一吹,秋千微微荡漾,山茶真的好想坐在秋千上荡上几个来回,如果这样,那该有多爽呀!但是不能,她凭什么坐人家的秋千呢?山茶退出了停车位,回到村道上时,女主人突然问她叫什么名字,山茶想都没想,一口回答叫山茶,大山的山,茶花的茶。人家又问你今年多大了,山茶犹豫一下后仍然如实回答,十八。女主人哦了声说,你的头发烫得真漂亮,在哪烫的,哪时带我一齐去啊。你看我这头发,乱得捋不直了,吹烫一下肯定跟你的一样好看。

不知怎么的,山茶突然感觉跟人家好亲近啊!她满心欢喜,说好啊好啊,我带你去,就在小街右边第三家青春理发店烫的。山茶像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说完后她后悔得不得了,她怎么不矜持一点,怎么不含蓄一点,怎么不……女主人又叫她坐秋千,说到时要山茶陪她一起去,她难得在小街上溜达,可能找不到。山茶觉得奇怪,当地人还找不到那家理发店?但还是答应了。山茶说好的时候,屁股已经坐在了秋千上,女主人替她摇了摇,秋千就荡起来了。那条麻黑狗望着山茶,亲昵地叫唤了几声。女主人说,山茶,你看见没有,我家的狗亲你呢,它一直是要咬生人的,可偏偏不咬你,还摇尾晃脑的。山茶看那只狗,果真摇尾晃脑,这是为什么呢?这个问号挂在山茶心里,久久不能释怀。

山茶荡了一会儿秋千,那个女主人也到不远处的菜园子摘菜去了,山茶很想跟着她去帮她摘菜,给她打下手,但她迟疑了好半天也不敢去。她们还不熟,人家也没邀请,山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主动,她是外来妹,人家是当地人,过于走近了,人家心里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对她肯定不会好。山茶想明白了,她不好多耽搁,等秋千自然停顿下来后,就悄悄地走了。

4

回到宿舍,山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对月月说完她白天的经历,月月听罢说真怪呀,人家的狗咋不咬你呢?狗是通人性的,说不准其中有玄机哩!月月扮了个鬼脸,又说当地人家家富得流油,能找到机会嫁到这里,打工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山茶本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又担心自己把秘密泄露了。山茶不傻,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比方那个周家林,她就一直对月月守口如瓶。山茶怕自己憋不住,干脆走到街头去了。山茶走进理发店,悄悄对那个女店员说,改天她带一个人来烫头,吹烫费由她出。山茶又交代,千万不要收那人的钱哦!妹子嬉笑问,咋了嘛山茶,她是谁呀,该不会是你未来的婆婆吧!山茶要上去打她,扬起手又收了回来,说,不跟你说了,臭嘴。其实,山茶心里特高兴,她倒希望妹子的臭嘴变成蜜糖。

以后一轮到上中班,她就犯愁,穿衣穿鞋都要比试半天,挨进小中午,才出现在白果树下。山茶在穿着上讲究了,可惜的是令她满意的衣裳不多。这天,她穿一件印有梅花图案的衬衣径直走到了周家林的家门口。

自从摔手机之后,她已去过好几次,有时见到了白色的小车,没见人。有时甚至连小车的影子也没见。每次山茶都觉得很遗憾,但转念一想,他不在家,说明人家在外面忙事业;他在家,肯定是累了在休息。山茶通情达理,好像人家真成了她男朋友似的。

车位上没有小车,女主人在路边杀鱼。山茶走过去,主动打招呼,她乐呵呵喊了一声婶,然后问今天有客呀?女主人说有啊,山茶你散步过来了。山茶回答嗯。婶又说,你们好舒服,散步到中午,回去端碗就吃,你看我,还得替他们煮饭,煮好了,还一个一个打电话才晓得回来。山茶听到这话,心里特委屈,她是单纯散步来的吗?怎么没人懂她的心思呢?假如婶现在问她交男朋友没有?想找啥样的?她绝不隐瞒,干干脆脆回答。但是人家没有问这些,婶在愉快地抱怨,说明人家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山茶想去帮忙,可是她不会杀鱼,只好站在旁边观看。山茶很希望女主人问她点什么,或者聊点什么,或者叫她帮忙干点什么,可人家只顾埋头杀鱼。山茶很失落,人家这是不想理睬她呀!她便知趣地默默退到一旁,然后转过身向白果树那边走去。这时,婶抬起头问她怎么走了呢,中午一起吃顿便饭吧。来来来,帮我到院里打盆清水。

山茶走进院落,禁不住地“啊”了一声,原来有这么漂亮的农家院落呀!地面砌着花岗石,房屋墙壁雪白,有几幅字画挂在上面。院落里鲜花、盆景摆放在周围,整个院落干净得一尘不染。水是自来水,山茶拧开水龙头,忍不住四外张望,她又发现,七间正房,间间有落地式青蓝色窗帘,有间房门正开着,能瞧见里面的书籍堆了一墙壁。山茶正疑惑不解时,盆子里的水溢了一地。她急忙端了水出去,刚放好盆,那辆白色的小车从白果树下飞驰而来,然后一个急转弯,嘎吱一声,稳当当停在车位上。山茶看入神了,这车技好像在哪部电视剧中看过,当时她就激动得心花怒放;而开飞车的周家林即将出现在面前,她猛然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车门开了,周家林从车上下来,见了山茶,愣了一下,然后客客气气问她手机摔坏没有,那天真的不好意思啊。山茶在帮着婶清洗鲫鱼,她把开膛破肚的鲫鱼放在清水里,像对付蔬菜一样里里外外清洗。婶说山茶在家是不是不干家务的?便从山茶手中要过鲫鱼。山茶顿时觉得自己好笨哟,连洗鱼都不会。好在婶问她手机摔没摔坏,山茶这才没那么难为情,她细声细气地回答没坏,又起身掏出手机来证明。周家林看了一眼,却又好像没看,转身走进院落里去了。山茶从余光里观察周家林,他走路的姿势那么洒脱,脚步轻盈而踏实,好像每一步都充满力量。山茶喜欢,打心眼喜欢,她对着他的背影悄悄说,我要嫁给你哦。

这时,婶把鲫鱼装进盆正准备走时,有两辆小车开到周家门口停住了,车门一开,哗啦啦下来好几人,有男有女,谈笑风生,他们都无视山茶,鱼贯进了院落。婶忙着招呼客人,周家林在门口迎客,也忽略了山茶。山茶感到很孤独,很难受。

连续好几天,山茶都没去周家林家白果树下了。山茶生气了。山茶生的什么氣呢,连她也说不清楚。

有个雨过天晴的上午,山茶又去了,这回她又见到了周家林。他站在秋千旁边,摇摆着秋千,坐在秋千上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俊美女子,他们朗朗的笑声,在白果树间悠扬回荡。山茶看傻了,人家原来有女朋友呀。那姑娘如此俊秀,比月月好看十倍;身材如此高挑,比月月至少冒出半个头;肌肤如此白皙细嫩,比月月强上百倍。人家的笑声朗朗清脆,像白果树上展示歌喉的画眉。(她不清楚那种空灵的叫声是不是画眉发出的,她把悦耳的声音都比喻成画眉的声音。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拿人家月月作对比呢,也许月月不如她好看吧。)

周家林看见了山茶,向她点了点头。山茶这回犟了,她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走了。这时,从院门口走出了婶,她喊山茶,喂,山茶,你等一下。山茶站住了,婶走上去说,那天说好的,你带我去烫发,今天正好,有空吗?山茶不太乐意地说有啊。

路上,婶说,山茶你很单纯,要不往后就住到我家里来吧,房间又多,家具也齐全。山茶说不了,她住宿舍很好。婶说那好吧。她又问山茶,老家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交男朋友没有。婶像个查户口的,山茶很反感,但再反感她也不便发作,只好不搭腔。婶又说,一人在外,做事要知道好坏,做人要知道深浅……

吹烫完头发,山茶要付钱,婶笑眯眯地说,咋能让你掏钱呢?山茶说你是我婶呀。婶说喊我婶的人多了。山茶想说自己是真心诚意喊的,但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婶的眼神怪怪的,有疑惑,有戒备,有冷漠,像一个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路的失忆者。

婶出了理发店,发型变了,模样也变了,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认识山茶了。山茶向她打招呼,她像聋了瞎了。

山茶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汇入南来北往的人流中,她一边挤一边在心里说,有啥了不起,谁稀罕你家周家林,她又说,周家林,《半夜鸡叫》里那个周扒皮的周,败家子的那个家,让人走进去找不着路出来的森林的林,干脆叫周扒皮家的森林。

想到这,山茶掉着眼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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