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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把PUA捧上神坛?

2018-06-06易升

看天下 2018年15期
关键词:施特劳斯诱导社群

易升

编者按:近日,借情感指导出名的Ayawawa因为涉慰安妇不当言论,遭到全网抨击。她宣扬的情感理论被称为女版PUA,网友还发现,在国内早期最热的PUA阵地泡学网的“感情专家”名单上,Ayawawa赫然在列。这个发迹于西方的PUA情感理论,突然进入了中国大众的视野。

这是一个拥有自创术语的世界。比如AFC表示一个平庸挫败的笨蛋,而PUA则是搭讪艺术家(Pick-up Artist)。在这个组织性极强的亚文化群体网络里,人们教导男性学习引诱女性的艺术,目标是,从一个平庸挫败的笨蛋(AFC)进化成搭讪艺术家——PUA。

这个世界原本存在于网络上一个隐秘的角落,但尼尔·施特劳斯,一个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心理系的前文化记者和音乐评论人,将这个暗布地下许久的网络撕开了一个口子。他在2005年出版的《游戏:渗透搭讪艺术家的秘密社会》(下称《游戏》),成为当年霸榜长达两个月的超级畅销书。

“在女孩和你说话的时候轻轻碰她。”

“否定她。”

“当一个女孩对你似乎不感兴趣时,她只是在玩游戏。”

“别谈论‘真正的话题,像教育或者工作。它们太无聊了。”

这些技巧颠覆了许多人对于男女关系的浪漫想象。一时间,PUA对待女性的“手段”在主流话语圈内引发道德恐慌。

另一些人则质疑,这些所谓“技巧”真的行得通?职场作家Gayle McDowell就认为,“PUA教给成员的机械方式,实际上并不奏效,它没有认识到每个女性都是不同的。”

然而,这并没有阻碍其追捧者。经过约30年的发展,PUA已然催生出一个价值上亿美金的产业。讲习班、书籍、互联网论坛以及酒吧俱乐部的现场培训遍布全球。搭讪艺术家们的YouTube频道吸引了数百万的全球点击,有些人把它变成了能带来6位数收入的全职,许多相关产业公司拥有数十万注册用户。

显然,全世界有一大群人,指望用这些精心编织的技巧改变自己所处的现状。

瞩目的公众时刻

“我远算不上有吸引力。鼻子对我的脸来说太大了,没有鹰钩,但在脊上有一个凸起。虽然我不是秃头,但头发正在变得越来越稀疏。”2004年1月,施特劳斯在《纽约时报》发布了一篇关于PUA培训的文章,以这样一段对于自身外貌不自信的描述开头。

施特劳斯当时已经是《滚石》杂志的特约撰稿,出入于最顶尖的音乐圈子,为麦当娜、科特·柯本和玛丽莲·曼森写封面故事。

但有一个烦恼,他的女人缘很差。

无意间,他发现了“搭讪艺术家”亚文化群的存在,并通过在线讨论小组追踪到他们。在深度介入、学习和了解这群人的技巧后,施特劳斯在2005年出版了《游戏》这本书,将PUA的秘密和运作方式公之于众。

施特劳斯在书中透露,自己在PUA社群里的“花名”叫:“Style”(风格)。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则,PUA及其学徒们往往不愿意暴露真实身份。因为他们会在论坛上,以教学交流为名,详细介绍,甚至图文并茂地描述与女性结识上床的过程,许多PUA担心会被这些女性发现。也有一些PUA将自己的这一面,作为隐藏于朋友、家人和同事的“另类生活方式”——对他们来说,这是重新来过,推翻所有既定社交逻辑的机会。

书中介绍的技巧由浅至深,有的只是单纯的古怪,有些则在伦理和法律上都非常可疑。比如书中描述,一些PUA认为他们有权与女人发生性行为,并会在自认得到“共识”的情况下进行公开的性侵犯行为。

戏剧化的是,施特劳斯在采访过程中,变得如此沉迷于这个世界,以至于最终转型成一位知名度极高、事实上的PUA领袖和导师。据好莱坞报道,他这本黑底烫金字的出版物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被公认为有史以来最畅销和最广泛阅读的性忠告书籍之一,其销售量自2005年出版以来已经售出250万册,甚至超过目前针对女性的任何流行情感书籍。

以男性为读者,关于如何勾引女性的书籍和文章并不是新鲜事物。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写于公元2年的《爱的艺术》是西方涉及类似“诱导过程”的第一部书——关于何时何地与女性约会,以及如何通过对话和适当形式的身体接触,令女性对自己产生性兴趣。

尽管西方人对性取向的态度更加自由化,但整个二十世纪,只有少数为男性撰写的此类主题书籍。直到上世纪70年代,对约会的保守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艾瑞克·韦伯的《如何挑选女孩》横空出世,这是现代第一部面对大众的PUA书籍。

上世纪90年代,PUA哲学迎来第二次兴起,它们开始更关注男性约会的经历,着重于通过可复制的技巧来理解女性。PUA聚集的所谓“诱导社群”开发了大量技术,包括更精细的方法、新颖的搭讪系列法则和旨在增加男性信心的心理治疗计划等。

网络的普及进一步助推了这些“宝典”的散播,网络论坛给男性以讨论想法和技巧的匿名空间。1994年,PUA始祖级导师罗斯·杰弗里斯的学生Lewis De Payne成立了alt.seduction.fast,PUA的第一个网络在线论坛。之后,又很快衍生出更多论坛、博客和相关网站,全都致力于引诱技术的交流和讨论。这也给后期遍地开花的搭讪训练营和约会教练产业奠定了基础。

一些经典理论传播甚广,无论你身在何处,当你遇到PUA时,他们都践行着完全一致的套路。比如在索要号码时,他们会用这种被动的语气:“你为什么不给我你的号码,这样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新时代男性的焦虑

除了书籍和网络的助推,PUA开始广泛传播的另一个原因,和女权主义浪潮有关。

1848年,美国妇女运动在纽约开始兴起。

第一次妇女权利大会上,组织者伊丽莎白·斯坦顿宣读了《感伤宣言》。这份宣言以著名的《独立宣言》为蓝本,要求妇女享有政治权利,特别是投票权。该宣言由68名妇女和32名男子签署,并确定了当时的妇女权利议程。现在被称为“第一次女权主义浪潮”。取得投票权后,90年代第二次浪潮兴起,女权主义者不再仅关注法律權利,还更多地开始在社会事务和角色上追求平等。

当女性群体在个人和政治的层面进行斗争时,社会的另一半,男性,开始质疑自己在女性解放中的角色。

在“男性运动的历史”一文中,美国历史最悠久的男性维权组织NCFM的共同创始人汤姆·威廉姆森指出,女性主义带动了男性运动的发展:“女性运动中对男性的愤怒和指责,使男性运动更加稳固,因为男性会向女性对男性的愤怒作出反应。”

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研究员伊拉娜 J. 克利福特在《诱导社区的男性气质政治》一文中也论述,表面上,“诱导社群”和男性运动可能看起来很不相同,但在多个层面上,它们非常相似。总之,PUA聚集的“诱导社群”可以理解为男性运动的延伸,甚至被一些人称为它的文化遗产。

男性运动近年来的重点是如何“拯救男性的灵魂”。一些男人选择转向“诱导社群”,试图重新定义和找回他们的男子气概。

虽然PUA本身很少批评女权主义,但他们的确在女性角色不断转变的世界中感到沮丧。大多数PUA哲学基于进化心理学,认为女性的程序设计忽视了彬彬有礼的人,却常被一些更狂妄和出格的男性所吸引。

没有科学证据支持这一理论,但它让信徒们相信自己在男女关系中是絕对的受害者,成千上万被挫折、绝望困扰的男子找到“诱导社群”,试图寻求解决方案以及群体的共鸣。

伊丽莎白·斯坦顿在1848年的第一届妇女权利大会上发言,她还曾在1866年申请竞选众议院议员,尽管当时这并不合法

这也就是为什么“负面”成为了PUA技巧中的重要基础。这是别名为“谜男”的PUA著名导师Erik von Markovik创造的概念,其主要目的就是贬低女性,解除她们在恋爱关系中的任何自信心。

比如意外的侮辱或回避赞美,同时积极表现出对她的不感兴趣——“例如让她知道自己牙齿上有口红,或在她说话后为她提供一块口香糖。”练习中,学员们被要求故意无视女性说的话和她们的自信,以达到让对方不安,需要通过取悦男性获得认可的目的。

有趣的是,在PUA的传播过程中,不乏有和Ayawawa一样的女性PUA分子,她们也认同于男性的“受害者”身份,鼓励女性放低自己,承认自己因为性别而在关系中占据优势,应当通过示弱以求美满的关系。

PUA的规则和技巧如今已经演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版本。近日,美国约克大学社会学研究员瑞秋·奥尼尔博士发布新书《引诱:男性、男子气概和设计亲密》,试图揭示引诱培训行业如何运作,以及为什么它吸引了这么多的男人。奥尼尔指出,PUA所有技巧都有一个指向,就是重新获得控制权,以及如何在别的同性面前展示和炫耀这种权力。

她的观点认为,虽然引诱群体中的男性普遍被媒体描述为“可悲、病态或反常的”,但真正可悲的是,这种行为准则正是现代浪漫关系的一个放大和延伸。性生活是否愉悦,是否能吸引许多女性,仍旧是评判男性是否成功至关重要的标准。

与大众认知不同,奥尼尔写道,引诱女性的行为“已经完全脱离了对性或亲密关系任何形式的渴望”,这是一种商品化的关系。以错综复杂的方法论和既定规则为基础的交流,让人类关系中潜在的欲望和愉悦也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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