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静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语用义及其意向性解释

李淑静

（河南大学 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河南开封 475001）

分析了“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构式义和语用义，并从意向性视角探讨其形成的动因。此构式包括X，Y和Z三个变项，它们往往是表示职业或身份的名词。对真实用例的研究表明“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具有幽默表达对某（些）主体的一专多能或多专多能的赞许的构式义，可以用来表达幽默、创新、概括和赞许的语用义。此构式的形成是说话人从意向态度出发对所描述的某（些）主体的职业或身份有关意向内容作出的具有指向性和刻意性选择的结果。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构式义；语用义；意向性

一、引言

近几年在网络和报刊杂志等媒体经常可以看到“不想当X的Y不是好Z”这一表达，尤其多出现在标题中，如“不想当总统的银行家不是一个好哲学家”（德国之声中文网），“不想当英雄的诗人不是好国民”（《中华活页文选：高二、高三年级版》），“不想当篮球队员的NBA老板不是好总统”（搜狐网），“不想当企业家的明星不是好主持人”（《中国经济信息》），《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华文出版社，2010）。初看这些例句似乎有些无厘头，逻辑混乱，但是即便不知晓相关语境及其要表达的具体意义，我们也会联想到拿破仑的那句励志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基于这句名言衍生出了“不想当X的Y不是好Y”这一构式，表达说话人对某一职业／身份的主体提出高标准，激励其作出成就的构式义（葛厚伟，2016：98）。该构式中的X和Y之间存在常规关系，并在某个维度上形成语义量级，故而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也清晰明确（同上：99）。“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与“不想当X的Y不是好Y”构式既有某些相似的结构和语用特征，又具有自身独特的构式义和语用义。之前的研究没有明确它的构式义，也没有对其形成的动因给出系统的解释。本文主要从意向性的视角探讨“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构式义和语用义及构式形成的动因。

二、“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结构特征及构式义

作为一个形义结合体（Goldberg，1995，2006），“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具有其自身的结构特征和构式义。此构式是一个双否定结构句式，即复句中的前分句和后分句中都有否定形式，在形式上表现为“不……（就）不……”（张雪平，2015）。它包括三个变项X，Y和Z，一般是一个人的职业、职位或身份，其中有一项通常是专职工作或主要身份，可以是X项，如总统；可以是Y项，如诗人；可以是Z项，如主持人。另外两项可以是曾经的经历或职业，如哲学家和银行家两个身份；也可以是将来的工作或职业，如NBA老板。《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是一本笑话集，虽然其中的变项——厨子、裁缝和司机也是不同的职业，但是我们却无法确定与之相关的某一个主体，也就是说，这些身份是泛指的，而上述前四个例子中的那些是特指的，具体到某一个主体的各种职业或身份。又如“不想当程序员的总统不是好歌星”（搜狐网）是一篇文章的标题，文章中盘点了十几个不仅在各自行业做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同时还掌握了写代码技术的名人们，其中包括前美国总统奥巴马、新加坡总统李显龙、台湾歌手潘玮柏等。这个例子中涉及的三个身份——程序员、总统和歌星不特指一个主体的不同身份，而是选取了这些名人的某些身份：总统和歌星，用程序员指代写编码的技能，整个标题泛指跨界写代码这个现象。“不想当厨子的演员不是好段子手”（搜狐网）也是文章标题，该文章旨在解释何谓“斜杠”青年，说明当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多重职业或身份的多元生活，并以达芬奇、埃隆·马斯克和薛之谦为例，说明我们熟知的一些名人早已是“斜杠”典型。其中薛之谦的身份包括歌手、演员、网红段子手、火锅店老板、淘宝店主，由此可以看到X，Y和Z三项均是薛之谦的身份，但仍然是泛指型的，因为这里用薛之谦的多重身份来指代跨界名人们，而并非特指薛之谦本人。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中的X，Y和Z三者之间往往没有语义量级关系，不具有可比性（葛厚伟，2016：99）。因而，我们才会觉得这种表达不符合逻辑。“不想当X的Y不是好Y”所表达的要做到更好、志存高远的构式义与其中的X和Y之间有语义量级关系密不可分。我们认为，虽然该构式的形成与“不想当X的Y不是好Y”有一定关系，但是它的形成和广泛使用主要是源于“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这句话的流行。它源于郭德纲的相声《我是文学家》，他用这句话幽默地表达了一个人不应满足现状，要不断地发展。就像英语中I don’t do X构式的形成源于一部喜剧中的台词I don’t do windows，从而具有幽默意义一样（李淑静，2017），“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也具有幽默义。它的构式义是幽默表达对某（些）主体的一专多能或多专多能的赞许。例如，“不想当CEO的程序员不是好项目经理”（豆瓣创始人杨勃在知乎上的个人签名）是杨勃对自己不同身份的概括，显然他对此是引以为荣的，与之前例子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主体对自己的描述；而“不想当司机的顾客不是好歌手日火车KTV开场”（新华网）讲述日本一家KTV里的顾客可以体验当火车司机的感觉，而非为了唱歌，旨在通过顾客的不同身份体验说明火车KTV的多功能性。

三、“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语用义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可分为两种类型：特指型和泛指型。如果是特指的，意在彰显某主体集多个职业或身份于一体，能够胜任多种工作；如果是泛指的，除了表达一／多专多能的意义外，还意在强调这种表达的喜剧感。鉴于该构式的形成背景源于相声，它首先具有诙谐幽默的语用义，其次还有表达创新、概括和赞许的语用义。“语言话语是说话者意义的载体，同时它也从相应心智行为／状态中承袭意向性。”（Cummings，2010：228）换言之，幽默义、新颖义、概括义和赞许义是说话人在特定语境中通过运用“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所意预（intend）表达的意义，即语用义（Birner，2013：2）。

1 幽默义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所表达的幽默义可以从“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中得到集中体现，它可以出现在不同的语境中，主要的意向意义（intentional meaning）就是幽默搞笑。最典型的就是直接用“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作书名，与该书的内容——笑话集锦相得益彰，读者也可以解读其中的幽默意图。在冯巩主演的小品《不能让他走》中也出现了这句话，主要目的就是搞笑。在网上搜索这句话经常看到对它的评论就是玩笑话。当然作为“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源起，它所具有的幽默义也成为这一构式本身所承载的语用义，只不过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已不像其刚成为流行语时那么突出而已。

2 创新义

基于网络流行语而形成的“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创新义也是不言自明的，且X，Y和Z之间的联系越小，创新度越高。例如，“不想当最佳主妇的妻子不是好女人”（《恋爱婚姻家庭：养生》）中虽然主妇、妻子和好女人没有形成语义量级，但是三者可以归属到女性身份评价这一范畴，创新度不高。“不想当段子手的演员不是好影帝”（新华网）的创新度较高，虽然演员和影帝之间具有语义量级，但是段子手似乎与这两者都联系不大，所以更有创意，也会引发读者更多的好奇心。而“不想当段子手的网络店主不是好歌手”（有乐趣网）中段子手、网络店主和歌手之间既没有任何语义量级关系，也不在同一个语义网络内，因此更不寻常，更有新意。

3 概括义

泛指型的“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均表达概括义。这种类型的构式是典型的以部分代替整体的转喻，即以某一个体的多元身份／职业指代更多类似的个体（如“不想当厨子的演员不是好段子手”），或分别选取几个个体具有代表性的身份／职业指代所有这些个体（如“不想当程序员的总统不是好歌星”）。又如“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汽车巨头的副业你知道多少”（天天汽车网）这个标题重点在于后半部分的汽车巨头的副业，前半部就是对企业跨界的概括，再加上一点幽默感。文中主要列举了德国大众还生产香肠，法拉利还制作麻将等。

4 赞许义

尽管“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在形成和使用之初并不表达赞许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些职责混淆（http://sports.cnhubei.com/2013/0428/60444.shtml）的意味。但是随着其被广泛使用，赞许义成为主流，泛指多方位发展。例如，“跨界商王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界面网）是新闻标题，是关于几个知名品牌如何多才多艺，拓展其他领域业务的报道，如法拉利在意大利开了主题公园，雅马哈则是摩托车、音响、乐器、家具、厨房用品等样样精通。前文的例子大都也是表达肯定和赞许的。

四、“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形成的意向性解释

Searle（1983：161）认为：“意义是一种意向性。”意义意向（meaning intentions）包括两个方面：表征的意向和交流的意向，交流就是说话人对听话人造成某些影响的问题（Searle，1983：165-166）。而Gibbs（1999）将交际意向概括为两个层面：（1）说话者通过所说的话要表达的具体意思；（2）说话者通过听话者对于其意图的识别而期望表达的意思。显然Gibbs将Searle所说的两个方面都包含在交际意向的两个层面之内。而这两个层面可以从意向性的两个维度——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徐盛桓，2013，2015）得到进一步的阐释。我们认为，交际意图的实现是意向性中的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互相作用的结果，意向内容的选择取决于意向态度，意向态度通过意向内容实现（李淑静，2013）。徐盛桓（2015：7）将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分为若干次层次，如下图所示。

1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意向内容

意向内容是交际活动所指向的内容，是交际主体在交际过程中对对象的注意、过滤、选择、表征时所表现出的意向性认定，它包括辖域、视角、聚焦、专门／发散化四个维度。下面我们将从这四个维度对“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形成进行讨论。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辖域是构式中的X，Y和Z可以指向的事件活动范围，X，Y和Z通常指职业／身份。例如，“不想当科学家的投资人不是好老板”（中国经济网）是对斯坦福大学教授张首晟三重身份的描述，他是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投资人，他有企业。X，Y和Z可以表述的所有身份都在张首晟的辖域内，不能出界，不能将其中任何一个身份替换为他所不具有的身份。如果把这句话改为“不想当科学家的主妇不是好老板”，就不可能是在描述张首晟了，因为主妇不是他可能有的身份。

视角是指观察或描写事件的角度，不同的观察角度可能生成不同的语言用例。“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可以有特指和泛指两个视角。例如，“不想当程序员的总统不是好歌星”选取了泛指的视角，从几个所要描述的主体中筛选出较具代表性的身份特征。而“不想当总统的银行家不是一个好哲学家”指的是马克龙，决定了特指的视角，突出了描述的主体。

聚焦与视角密切联系，在确定了视角后才能进一步聚焦，凸显焦点。例如，“不想当厨子的演员不是好段子手”和“不想当段子手的网络店主不是好歌手”都是对薛之谦的描述，相同之处在于两者都凸显了段子手的身份，不同之处是前者聚焦厨子和演员，后者则凸显网络店主和歌手。这两例都是在薛之谦的多重身份事件辖域内，从不同视角展现事件的面貌，或以具有多种身份的薛之谦来指代其他类似的名人，或用他的不同身份指代他本人。但无论视角如何，所描述的事件焦点——多重身份已从事件背景中凸显出来。

专门／发散化是指被聚焦的内容是否有专门的归属。“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中所选取的焦点的归属大部分是专门所指的，如前文那些特指型的例子。被聚焦的内容也可以发散为泛指，需要具体语境才能明确焦点所在，如“不想当程序员的总统不是好歌星”，“不想当厨子的演员不是好段子手”，“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汽车巨头的副业你知道多少”，“跨界商王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

2 “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意向态度

Bara（2010）认为，指向性（direction）和刻意性（deliberateness）是意向性的两个最根本的特点。前者指说话人的意图总是指向某人、某事和某事件的，后者指一个有意向的交际会包含一个说话者期待、决定、选择或追求的核心。指向性和刻意性都受到说话人意向态度的制约。意向态度指说话人在一定的情景中对已选定的意向内容进行观照和表述所采取的意向立场（徐盛桓，2013：179），它包括心理状态、心理估量和心理取向三个次范畴。

心理状态是指说话者对某人、某事和某事件产生的相信、肯定、怀疑、害怕、喜爱、憎恨等的心理感受。具体到“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说话人对于所谈及的对象具备一专多能或多专多能的心理状态是肯定和赞许的，会选择能够表达这种心理状态的表达方式。

心理估量是指说话者会经过一定的考虑和筛选隐现或凸显某些语言要素。“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中的X，Y和Z可以是任何表示职业或身份的名词，究竟优先选取哪些身份是说话人受心理估量影响作出的选择。例如，“不想当表情帝的总统不是好网红！奥巴马蔑视地瞄了一眼普京之后，就被全世界给玩坏了”（澳微帮网）是关于奥巴马在杭州G20峰会被外媒拍到与普京对视的瞬间，被网友戏称有“我用眼神杀死你”的感觉，所以才有表情帝和网红之说。“新闻‘全欧了’：不想当总统的‘网红’不是好政客”（欧洲时报网）是讲奥巴马在离任前访欧，文中介绍奥巴马“Twitter粉丝过550万，热度荣登推特大神榜首，参加脱口秀与谐星唇枪舌剑，拍短片自嘲退休生活……这不是哪个明星，而是总统界的‘网红’奥巴马”（http://www. oushinet.com/wap/europe/other/20161117/247728.html）。对比这两个例子可以看到两个新闻撰稿人都选取了总统这个身份来凸显新闻价值，还都选取了网红这个身份。前者大概是要说明奥巴马的表情让他成了网红，将其描述为表情帝是这篇新闻的重点所在；而后者则通过数据和事实来说明奥巴马的网红身份，选取政客这一身份进一步强化奥巴马的政治生涯。

心理取向体现为对意向内容中的对象以常态的、诙谐的、形象的、正面／负面的、夸张的等心理进行观察和描述。例如，初看“点击王志东：不想做裁缝的厨子不是好司机”（腾讯网）这个标题可能会以为这是关于王志东（点击科技有限公司总裁、新浪网创始人）跨界的故事，但实际上这是关于王志东对大学生创业问题所作的一次题为“不想做裁缝的厨子不是好司机”的讲座。他以这个题目告诉想创业的大学生们“对一个创业者而言，出身是什么并不重要，但创业必须要有远大理想，并为之努力，但付出了也不一定就能达成愿望。成功需要努力，也需要机缘，但做任何事情必须脚踏实地，不然不仅成不了裁缝，也做不成好司机。”（http://tech.qq.com/a/ 20091218/00022 2.htm）王志东是以诙谐的、正面的和生动形象的方式来比喻大学生创业，将裁缝、厨子和司机分别解释为一个人的理想、出身和现实。他选取这样一个标题也表现出创新（对裁缝、厨子和司机的新解）和幽默感。

五、结语

综上所述，“不想当X的Y不是好Z”构式的构式义是幽默表达对某（些）主体的一专多能或多专多能的赞许。从交际意图来看，该构式可以用来表达幽默、创新、概括和赞许的语用义，而这些语用义的实现是说话人从意向态度出发对所描述的某（些）主体有关的意向内容作出的具有指向性和刻意性选择的结果，传递出说话人的取向和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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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gmatic Meanings and Intentionality Explanations of “Bu Xiang Dang X De Y Bu Shi Hao Z”Construction

LI Shu-jing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constructional meaning of “Bu Xiang Dang X De Y Bu Shi Hao Z”construction and probes into the motivation of its pragmatic mean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ntionality. Thisconstruction includes three variables of X, Y and Z, which are often nouns indicating occupations or statuses. A study of real instantiations of thisconstruction shows that its constructional meaning is humorous approval of subject(s) who is (are) good at many things and expert in one or more and it can be used to express the pragmatic meanings of humor, novelty, generalization and approval. The speaker, guided by his intentional attitude, makes directional and deliberate choices of the intentional contents concerning the subject(s)’ occupations or statuses, so as to lead to the forma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Bu Xiang Dang X De Y Bu Shi Hao Z”construction; constructional meaning; pragmatic meaning; intentionality

H030

A

1008-665X（2018）3-0055-07

2018-02-08

李淑静，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

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个人口味谓语’的认知研究”（2013-ZD-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