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鱼

                      1

张晓星又恋爱了。

柯莉莉从老同学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儿也不惊讶，淡定地低头呷了一口咖啡，苦涩从舌尖一路抵达心底。

毕竟爱过一场，听到他的消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情绪的碰撞，就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有点点痒。

“听说这次是要结婚了，你这个前任有什么感想？”

“错，是前前前……任。”

其实，柯莉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前多少任了，只是张晓星那种……她顿了顿，想到一个词：四处留情。他这种人居然要结婚了，她说除了有些诧异之外，没有别的感觉。

老同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可是，他说在他喜欢过的那些人里，还是最爱你。”

柯莉莉的心猛然一颤，那片羽毛变成了石头，砸得她有些晕，她没再接话，扯了个别的话题，但早已心不在焉。

直到跟老同学告辞之后，她沿着春晓路闲逛，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想那句话。

虽然自己已经不知道是张晓星的第多少前任了，但他却是她唯一的前任，如果前任说还爱着你，这没什么，但如果说最爱你，那就让人没办法装作无所谓了。无论还爱不爱前任，这句话都足够让人骄傲。

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那又如何，你还是要娶别人了啊。”

就像，当年说要娶她一样。

其实，当年柯莉莉差一点儿就嫁给张晓星了。

那是春风四起的四月，还没毕业，他们俩早早从学校搬去了小单间同居，过上了甜蜜的小日子。他们在小单间里第一次煮饭，两个人都是头一回，厨房一片狼藉，吃着烧焦了的三杯鸡，张晓星忽然抬头说，不如咱们结婚吧。

那时候正热恋，爱得满满当当，柯莉莉想也没想就说：“好啊”。

下午，张晓星就牵着柯莉莉的手直奔民政局，准备来个时髦的裸婚，同时表示一下对真爱的决心。然而，去了民政局才发现，他俩都没带户口本，两人在工作人员的白眼之下，牵着手逃也似的跑出来，哈哈大笑。

柯莉莉想，那也就是一时兴起吧。

如果真的要结婚，他们大可以第二天拿了户口本再去，可是第二天他们就埋头投简历、面试，晚上回来叫个外卖，一边吃一边看电影，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了。

至于為什么没有再提，柯莉莉也想不出原因，等夏天过去，她就跟张晓星分手了，原因是她要回湖州了，张晓星想去上海。没有吵架，和平分手。过了好多年，很多细节她都不记得了，但她脑海里一直有个记忆点，那天傍晚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张晓星就在旁边看着，把窗口的夕阳遮去了大半，他的身影投在她脚边，她低着头默默地掉了一滴泪。

她回到湖州以后，还跟张晓星有过联系，知道他去了上海，知道他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但在他有了新女友之后，她就识趣地没有再跟他联系。

那之后，渐渐失去了联络。

其实也不是真的失去了联络，毕竟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想联系谁是一件挺容易的事，只是谁也没有想过再联系。偶尔，柯莉莉突然想起来会去浏览一下他的微博，回味一下往事，又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年真的跟张晓星领证了，会是怎样呢？

             2

柯莉莉回湖州以后，考了个公务员，过得四平八稳，唯一不好的是，跟张晓星分手以后，她居然再没有遇到一个想恋爱的人。

随父母的意思相亲过几个，都不了了之。她有时候自嘲，跟女友如衣服般的张晓星比起来，自己真是逊毙了。

十月，柯莉莉去杭州参加大学室友吴靓靓的婚礼，她没想到会遇见张晓星，两人还被安排在同一桌。她这才想起，吴靓靓的男友跟张晓星都是网球社团的团员。

“好久不见。”俗套的开场白。

柯莉莉微笑，说了句好久不见，两人就各自跟身边的人聊了起来。柯莉莉期间去了一趟洗手间，补了口红和粉底，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瘦且白，还是和大学里差不多，挺起胸，藕色吊带裙微露春光。

落座后，余光瞄到张晓星，他也正看着自己，柯莉莉心里有一丝得意，说起话来都格外自信。张晓星朝她笑了笑，眼里有惊艳的神色。

“听说你结婚了。”她说。

张晓星眼神虚了虚没说话，她自顾自地道了声“恭喜”。

大学同学难得相聚，推杯换盏之间聊起大学时光，柯莉莉明显感觉到一束炙热的目光，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得知柯莉莉还单身，几个男同学别有用心地灌起酒来，张晓星跳出来英雄救美，替她喝了三杯酒，大家都笑着起哄。

张晓星笑了，“怎么说也爱过一场。”

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那一刻柯莉莉心里荡起了一层涟漪，酒绿灯红之间，再看张晓星，有些恍惚。

酒席结束后，他们都被安排在酒店住宿，一行人拿了房卡上了电梯，到最后电梯里只剩下柯莉莉跟张晓星。

也许是那一句“还是最爱你”作祟，柯莉莉又想起曾经恋爱的时光，她不经意地拉了拉裙子，露出胸前一片春光。张晓星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见她要下电梯了，他忽然开口，“我送你。”

柯莉莉没有拒绝。

旧情人再见，有的嫉恶如仇，有的旧情复燃，这取决于分手时的态度。柯莉莉跟张晓星算是和平分手，所以再见面并没有什么仇恨。

“还记得那次英语表演吗？”他问。

柯莉莉点头，她当然记得，大一的时候，英语老师让他们用英语表演男女朋友吵架，她一时激动扇了他一耳光。之后，他便开始追她了，理由是都被她扇耳光了，她要补偿他。那时她本就对他有好感，水到渠成就在一起了。

回想起来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往事一幕幕袭来，而此刻狭促的空间，两人一个坐在床沿上，一个靠在窗边，头顶橘色的暖光打在两人身上，不时交汇的目光更显暧昧。

是张晓星先主动的，他坐到她身边，搭上她的肩，再滑到腰，一个动作就让这么多年的疏离消散，熟悉感笼上心头。借着醉意拥吻。他温热带着酒味的鼻息呼在她耳边，她心里像着了火，一切道德修养在那一刻都抛诸脑后了。

事后，他们相拥着沉沉睡去，柯莉莉凌晨四点醒来，看着身边沉睡的男人，猛然清醒，不耻、后悔、愧疚全都扑面而来。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悄然离开酒店，清晨的秋风一吹，她忽然泪流满面。

她明白，昨夜不光是欲望，更多的还有一丝眷恋。

她也明白昨晚是个错误，但是自从分手后再也没有恋爱过，他成了她唯一可以怀念的旧情人，她无法克制地想要再靠近他一次。这几年，她一直单身，不可能没有欲望，她曾偷偷注册过一个微信号，跟一个男人约了酒店，但在出发前一天，她打了退堂鼓，注销了微信。

她不能這样自轻自贱，但没想到她还是这样做了，尽管对象是她的前男友，但他已经结婚，不再是自由身了。

王家卫说：“昨天我遇到一个人，感觉他非常有意思，但后来就再也碰不上了，人生就是这样。”

再碰上了，已经是别人的了，而她，却偷了别人的东西。

             3

柯莉莉匆匆回了湖州，没参加吴靓靓邀请的第二天大学同学聚会，她不敢再面对张晓星，不敢面对自己。

那一晚成了柯莉莉的噩梦，时不时就从脑海里跳出来谴责她，那段时间她差点儿患上抑郁症，好几个月后才不那么焦虑。

今年春天的时候，柯莉莉才从同学那儿知道，原来张晓星并没有结婚，因为结婚前未婚妻跟前男友跑了。

柯莉莉大大地松了口气，道德之神终于拿掉了她心里的枷锁，但是她开始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还爱张晓星吗？

她想了三秒钟，答案是否定。

那张晓星还爱她吗？她想了想答案也是否定，虽然他说过最爱她，但那晚之后他并没有再找她。事实证明，他们只不过是彼此回忆里的闪光点，在那晚一起做了一场梦而已。

消除愧疚感之后的柯莉莉，没多久就遇见了真爱。

之后大学同学再约见面，只要张晓星在她就不去，她终于明白，有本书上写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跟不爱了的前男友保持距离，别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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