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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人立学先生

2018-04-25向思琦陈竹沁

南方人物周刊 2018年10期
关键词:立学张斌上海师范大学

向思琦 陈竹沁

2013年6月,上海师范大学的一方讲台上,93岁的语言学家张斌站着给博士生上了最后一堂课。他说,站着讲课是对学生的尊重,也是对教师职业的尊重。学生们敬称他为“立人立学先生”。

引以自豪的是,教书63年,他从不迟到。学生孙汝建回忆,先生为人处世“简洁明快”。他总是乘公交车,提早进教室,书读得活,讲得通俗,组织学生讨论前会谦虚地说,“我做一个引导线”;下了课,除了学问,基本不讲废话,聊起来只有“孩子几年级、夫人工作怎样、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这几个关键点。

“将来可能没有更新更好的东西来跟学生讨论了”,张斌的请辞理由不虚。要知道,他在九十高龄仍请早年学生帮忙买书,书单上都是語言学界最新的研究成果。家里不大的书房,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办公桌,其他地方都堆着书,“我们到张老师家里借书是要打借条的。他说钱可以不还,书一定要还。”孙汝建说。学院请到有海外研究经历的后辈学者,他也每每乐得和学生们一起听讲座,坐第一排记笔记。

“我出生在1920年1月,所以算起来应该算是‘90后了。”在庆祝90华诞学术研讨会上,张斌一手握紧话筒,一字一句逗得全场大笑。那同时是他主持编写的《现代汉语描写语法》首发式——这本书历时十年,卷帙浩繁,被誉为现代汉语语法的集大成之作,有人认为地位相当于苏联科学院《俄语语法》或英国的《英语语法大全》。

从策划、定纲,到初稿、终稿完成后的审阅、修改,张斌亲力亲为。学生后辈交上负责撰写的章节初稿,他删去不少,年轻教师们觉得心痛,他却说“研究不在多而在精”,一如他几十年沿用的笔名“文炼”。

上世纪40年代,在储安平创办的《观察》杂志做编辑时,张斌就开始以此名发表语法方面的文章。从50年代在词类问题大讨论中崭露头角,到后续参与第二次、第三次学术大讨论,张斌与胡裕树常年合作,结成终身友谊,谱写了语言学界一段佳话。

二人都认可,“性格互补”是长期合作的基础。胡裕树曾说,自己的笔名“胡附”是胡椒、附子两味温热药,宜补自己寒凉的习性;而张斌生性温热,笔名应用两味寒凉药。也曾为学问争到面红耳赤,此时“总有一方提出休战,于是出去走走,通常是上公园,偶尔也去什么地方喝一盅”;他们有个默契,“得不出共同的结论绝不写成文章,写成了文章也不急于发表,因为双方都可以翻案。”

1978年,着手改编高等院校统编教材《现代汉语》,张斌负责语法部分,对析句方法作出较大改动。他深知教材不同于论文,“提出新的意见是要担风险的——对教学效果的影响,也关系到主编的声誉。”改写完告诉胡裕树,没想到他竟表示完全同意,令张斌深感“朋友之间的这种信任是最宝贵的。”

上世纪80年代,他们在国内率先倡导语法、语义、语用三个平面的汉语语法理论,现已成为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普遍共识。“这是里程碑式的成果。他们的研究一个时代接一个时代地走在学术潮流前线。”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教授范开泰说。

胡裕树17年前离世。90年代起,张斌便独立撰写论文,在探索汉语语法分析新问题时,他吸收了心理学、逻辑学、信息科学等学科成果,提出了语言信息结构理论等新知,再次为现代汉语语法带来突破性进展。晚年的他爱好舞剑、打筋骨,研习之余还曾从中得出感悟,触类旁通地研究起“语言的节奏”。

2018年3月31日,张斌仙逝。一张摄于耄耋之年的照片在网上流传:他穿着宽松的深色大褂,微微佝偻着背,一只手提着公文包,站在校园里的梧桐树下。这是他上完课正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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