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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山西学者的经学档案述论

2018-04-14蔺文龙

晋中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汉学经学理学

朱 丽,蔺文龙

(山西大学文学院,山西太原 030006)

有清一代,朴学盛行,风气所至,家家许郑,人人贾马,著述汗牛充栋。清代学术思潮因之也经历了理学没落、汉学复兴、今文经学与经世思想涌动三个阶段。清代治经者或逐字爬梳,或疏通大义,或考据名物,或著新注新疏,他们极力排斥宋学而倡导汉学,学术界崇汉抑宋,尊实证、尚考据之风很快形成气候。前中期的江苏、浙江、安徽,后期的广东、湖南一度成为经学发展的中心,并不断向周边地区辐射,并迅速蔓延至全国,奠定了乾嘉考据学兴盛的局面。然当朴学席卷全国之际,地处内陆的山西学者,并没有完全遵循朴学发展这一基本轨迹,而是呈现出自身独有的特点。

一、清初山西经学典籍著述中折射的实用思潮

当以信古为标志的吴派、征实为标志的皖派、以贯通为标志的扬州派盛行时,山西学者仍然沉浸于宋明程朱理学的空疏义理之中。程朱理学,自南宋以后逐渐成为儒家的主流学说,到明代末年,因其讲究性命天理不切实际的弊端而日趋僵化。清前期,朱学作为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敲门砖,修身养性的强心剂,曾一度成为官方哲学。山西,自明代前期薛瑄倡导程朱理学以来,一直都是理学传播的主战场、道学正脉的传承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说:“大抵朱陆分门以来,至明而朱之传流为河东(薛瑄),陆之传流为姚江(王守仁),其余或出或入,总往来于二派之间。”[1]527晋阳书院作为山西知识分子活动的重要舞台或阵地,继承了程朱理学的传统,培养了一大批理学家,这成为山西学术的风向标,引领了当时学界思潮。

我们说,宋学在前清山西学术中居于主导地位,并不否认此时也有为数众多的学者从事经学研究。据笔者统计,清代山西经学成果丰富,其中《周易》114部,《尚书》26部,《诗经》26部,三礼类 30部,《春秋》35部,四书类共 73部,《孝经》2部,《尔雅》2部,五经总类35部,小学类共26部,共369部。傅山、阎若璩、崔纪、张佩芳、崔致远、田嘉谷、彭作邦、梁锡玙等一批学者投入到经学研究之中。不过,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是从理学的视角研究经学。理学家从事研究素来重《四书》而兼及《五经》,重义理而轻章句,从光绪版《山西通志》及《山西文献总目提要》也可以看出:前清山西学者的经学研究,以《四书》《周易》为主,其他经书次之,作为乾嘉学术核心内容的小学类更是少得可怜。《四书》研究者有阎若璩、何始升、赵濂、赵天麒、卫蒿、曹续祖、张燻、翟维藩、党成、朱之俊、张垣、贾见陛、王廷钧、王桂、乔虞建、杜先乙、丁岁春、程玮、王廷槐、曹锡龄、张澍、何思诚、杨栗实、赵孔炤、王子庄、李锡书、王承宗、姚吉士、郭时正、宋在诗、师谦、苏天恩、庞立忠等。治《易》者,张国珍、刁包、樊锡贵、李印洛、崔纪、王岩桢、王含光、徐润第、郭用光、孙嘉淦、宋鉴、李徽、高瑄、李锡麟、邵嗣尧、贾中、田嘉谷、张燻、张维榘、傅山、梁锡玙、郭嶷然、刘一明、毛一丰、曹仁、张六图、刘琦正、范尔梅、柴平富、王世家等。治《尚书》者,阎若璩、董懋极、毕振姬、范尔梅、王子庄、徐昆、师谦、史永直、朱之俊等。治《诗》者,崔纪、阎若璩、张志远、傅山、孙嘉淦等。治《礼》者,有陈廷敬、李印洛、阎若璩、傅山、范尔梅、丁岁春等。治《春秋》者,有孙善守、朱之俊、王子庄、孙嘉淦、冯如京、冯云骧、田嘉谷、梁锡玙、范尔梅、傅山、宋在诗、孙善守、朱之俊等。《五经》综合研究者张子特、朱之俊、孙善守、傅山等。

清代,在顺治、康熙、雍正三朝,程朱理学登上庙堂,占据统治地位和牢牢掌握着学术话语权。汤斌反复强调“程朱为吾儒之宗,欲求孔孟之道而不由程朱,犹航断港绝,潢而至于海也,必不可得矣。”[2]189作为理学名臣的魏裔介、陈廷敬、熊赐履等,通过日讲、经筵等方式向康熙传递尊朱的信息,圣祖也因尊朱而称道其人格,“至于朱夫子,集大成而继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3]353。此风所及,清初山西学者的经学研究重在义理。蒯永珒,读书邃于理学;王廷槐潜心性理;张炜潜研性理。范镐鼎通五经,潜心濂、洛、关、闽之学。崔纪(1693—1750)潜心理学,以教养为先,著有《成均课讲学庸》《成均课讲周易》《读孟子剳记》《论语温知录》《读周易札记》《诗书讲义》等。孙嘉淦(1683—1753)著有《诗经补注》《诗义折中》《易传彖爻》《春秋义合注》《成均讲义》等。卢文弨《孙文定公家传》:“公以《易》《诗》《春秋》为圣人全经,而解说纷繁,欲秉受睿裁,讲明要领,以垂教来世,乘闲进说,上纳焉,今日进讲义一章。于是先成《诗义折中》,次及《易传彖传》。”[4]365其经学思想可见一斑。范尔梅其学远取程朱,近取敬轩,著有《周易》《尚书》《毛诗》《春秋》、三礼、四书札记,多引史事以相佐证,大旨不出心性理气之学。宋在诗(1695—1777)受先儒理学之书,证以当世之务,融会旁通,务求躬行,著有《毛诗遵朱近思录》《论语赘言》《说孟》等。这样就形成了以经学为基础、以宏扬程朱之学为旨归、探求义理为目的的学术氛围。

清初,山西地区的经学研究偏重于义理,宋学占据学术的主导地位。然受晚明学界求实之风、朴学思潮及本地区固有学风的影响,山西部分学者一直保持着独立思考、自由研究的学术风气。顾炎武、张履祥、黄宗羲、陆世仪、吕留良等明末清初的学者皆抨击理学脱离自实、空谈虚理弊端。朱之瑜甚至把明朝覆亡的原因归咎于理学的空疏,“缙绅贪戾,陵迟国祚,岂非学问心术之所坏哉?”[5]173-174傅山(1607—1684)认为理学只讲心性,若以理为宗,耻于实践,必然会流于空疏而不切实际,他的《仪礼注疏批注》《诗经物类编略》《春秋人名韵》《左锦》《周易音释》《周礼音辨》等著作皆是其“学必实用”思想的实践。刁包(1603—1669)著有《易酌》《杂卦图》《诸图附考》《潜室札记》《四书翼注》等。他通过天道论、人性论、修身论和格物论对批判理学的空疏之弊,倡导朱学实学,崇尚实证,讲求经世致用,在中国思想发展史上有重要学术地位。范镐鼎(1626—1707)笃志理学,毕生躬行理学道义,提倡经世致用学说。梁锡玙(1695—1774)著有《易经揆一》《御纂春秋直解》《春秋广义》等。他不仅增补朱熹《易学启蒙》,而且将朱熹的“六横图”改为六圆图,以此来动摇朱熹权威地位。陈廷敬的著作虽“颇涉猎宋儒之学”[6]733,然学界宗派林立,汉宋争锋,“夫汉学具有根柢,讲学者以浅陋轻之,不足服汉儒也。宋学具有精微,读书者以空疏薄之,亦不足服宋儒也”[7]1,陈廷敬兼收并蓄,有意消弥门户之偏见。他认为小学甚有功于经学,编纂《康熙字典》《佩文韵府》及解经说诗正是其务实学风的实践体现。

应该说,以上诸家的经学著作及经学思想对当时山西地方文化,乃至全国经学的全面发展都有积极推动作用。

二、乾嘉时期山西经学著述成就与朴学思潮

乾隆、嘉庆时期,考据学风弥全国,尤以江南为盛。全国学术重点集中在浙江、江苏、安徽三大中心,人心思往。山西地处内陆,朱程理学的影响根深蒂固,考据学风的大潮辐射有限,失去了一次学术发展的良机,学术成就也没有前期的辉煌。不过,有不少学者在考据学风的熏染下,以一己之力,尝试振兴本乡文化,取得不俗成就。

孙星衍在考察山西考据学者的发展源流时,曰:“清代山西学者,治考据尊汉学者,曰阎若璩、曰张敦仁、曰祁韵士,曰张穆、曰王轩,半塘也其一人也。”[8]在孙氏看来,在山西学者中,阎若璩(1636—1704)无疑是首倡考据学风的第一人。受其影响,宋鉴(1727—1790)、张敦仁(1754—1834)、李锡书(1756—1828)、何道生(1766—1806)、祁隽藻(1793—1866)、张穆、王轩、彭作邦、柴平富、张恢等人陆续加入研究经学之列,并成为崇尚考据的骨干人物。阎若璩著有《尚书古文疏证》《丧服翼注》《毛朱诗说》《孟子生卒年月考》《四书释地》《潜邱札记》;宋鉴有《易见》《尚书考辨》《尚书汇钞》《说文解字疏》;张敦仁有《宋抚本礼记郑注考异》《礼记释文》《仪礼要义》《仪礼注疏》《尚书补注参考》《尔雅正义批校》;李锡书有《四书臆说》《四书大成直讲》《四书辨误》《辨异》《河洛图谈》《周官图说》《见庵杂著》《释地图考》《释星图考》;何道生有《诗集传辑评》;彭作邦有《周易史证》《易传偶解》;祁寯藻有《说文系传校勘记》《十三经断句考补》《毛诗重言》《诗毛诗传郑笺古义》《尔雅正义摘录》;柴平富《周易杂记》《壁经拾遗》;张恢《周易观象玩辞》《十三经传授图》。这一时期的学者研究方向与前期明显不同:前期重在《四书》,探究经书义理,甚至一部分著作专为科举考试而著,如田嘉谷《易说》《春秋说》、崔纪《成均课讲周易》,而中期学者则以十三经为重点研究对象,颇乃乾嘉考据学风。

阎若璩平生淹贯经史,精于考证,自谓“古人之事,应无不可考者,纵无正文,亦隐在书缝中,要须细心人一搜出耳”[9]435。他列举 128条证据,旁征博引,鞭辟入里,证明了东晋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和《孔安国尚书传》是伪书,不仅还原了经书的原貌,动摇了理学立论的根基,更重要的是使理学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使经学走上复兴之路,四库馆臣称此书“反复厘剔,以祛千古之大疑,考证之学,则固未之或先矣”[1]101-102。阎氏主张经学考证须具备博学、精读、求实的精神,辨疑究伪为学者治学的第一要务,求真重证为治学的最后归宿。梁启超说:“大抵百诗学风,如老吏断狱,眼光极尖锐,手段极严辣,然而判断必凭证据,证据往往在别人不注意处得来。”[10]70阎氏以其辨疑求真的科学态度、重证求实的考据方法,在顾炎武之后,完成了汉学的构建,促进了清中期山西经学汉学化趋势。自阎若璩考定《古文尚书》之伪,宋鉴继其业,成《尚书考辨》一书。从古文经字异同、今古文传述源流、伪经文之本、伪古文与先秦典籍互校四方面考辨渊流,批驳、纠正阎书之误,较阎书更为简核质朴。宋氏治经多论证据。“经典传久必有伪,但须有据乃可订正。”[11]如果无法定从,则阙疑以俟正。这种阙疑俟正的态度,讲究实据的方法,无疑是对乾嘉学术精神的切身实践。

乾嘉时期,小学研究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对清代考据起着导夫先路的作用。钱大昕称“六经皆载于文字者也,非声音则经之义不正,非训诂则经之义不明。”[12]378文字、音韵、训诂作为研经治史的重要手段,清中期的山西学者著书并未被重视,只有少数学者逆时风而进,具有开拓之功。傅山十分重视音韵,认为小学是通经明道的重要工具。在著述《周易音释》《周礼音辨》时将语言文字放在治经的首要位置。阎若璩云:“昧以声音训诂,则不识古人之语言文字,而无以得圣人之真意。”[13]39宋鉴承其师说,云:“经学不明,小学不讲也;形声莫辨,而训诂无据矣。《说文解字》乃小学之祖也。”[14]861他采经史、《方言》《释名》《玉篇》《广韵》《水经注》诸书为《说文解字疏》,并用之《尚书考辨》字义、章句的辨析。祁寯藻博览群书,殖学稽古,与汉学家俞正燮、苗夔、张穆、何绍基等人交游,他的《说文系传校勘记》《十三经断句考补》《毛诗重言》《诗毛诗传郑笺古义》《祁大夫字说》等著作都以《说文》《尔雅》作为通经治史的手段,以小学作为治学之门径。可以说,祁氏学术思想与治学方法总体上受到了清代乾嘉考据学风的浸染。“一省学风之隆盛,必有一二大师巨儒,为之提倡”[15]15,乾嘉时期,在阎若璩、宋鉴、祁寯藻等学者的积极努力与倡导下,山西境内的汉学风气渐浓,汉学人才不断涌现。

当然,山西虽然在有清一代汉学早已存在并取得不俗成就,但始终未能成为发达地区。以《诗经》为例,阎若璩身为考据学大家,其《毛朱诗说》泛论毛朱得失,非章句训诂之作,多悬揣臆断之词。阎汝弼《诗经绪余》、张穆《毛诗注疏批注》、王田《诗经叶韵正误》、周晋《诗古韵释例》、祁寯藻《毛诗重言》等少数著作于文字、音韵、训诂颇有论涉,也能旁及博物,然就《诗经》研究的总貌而言,受乾嘉考据学风影响有限,仍多以义理阐发为主。盛行于康乾之际的名物考究、音韵探索在山西似乎没有承传者,更遑论其余。

总之,乾嘉时期,如日中天的汉学虽未在山西盛行,然众多的经学家不仅以其优秀的经学著作在学术界各领风骚,而且以其优良的学风和富于科学精神的治学方法,广泛、深刻地启迪后来的经师,这不能不说是遗憾中的庆幸。

三、晚清山西经学档案中的承继与新变

晚清,汉学发展区域已经由江浙晥、京师,扩展到粤、闽、鄂、贵、川等地;由繁忙的水陆交通逐渐向内陆渗透;由中心市镇向周边乡村辐射。山西经学的发展并未遵循全国汉学流变的基本轨迹,而是呈现出进一步衰落的趋势。不仅学者数量少,分布不均,而且作品质量低,没有产生具有全国影响的著作。究其原因:一是汉学兴起之前,宋明理学一直占统治地位,根深蒂固,这无疑会对新起的汉学家的学术思想产生深刻影响。宋鉴、张敦仁、彭邦等学者,未有门户之争,汉宋之辨,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汉学家。二是汉学兴起之后,尊汉崇汉者并未排斥宋明理学,没有江浙的汉宋门户之争,理学的影响未从根本消除。学者治经,追求义理,阐明德性者比比皆是。三是西学东渐,今文经学兴起,传统考订之学日趋僵化,于国计民生、个人道德无补。综上原因,传统经学研究衰落不可避免。

然少数学者仍在经学领域坚守汉学,不断爬梳,取得不俗成就。邢万全一生穷经,务在朴学,著有《经说》;王轩研究《三礼》《尔雅》《说文》以及地舆、历算,专意朴学;秦东来“淹贯古今,而务为实践力行”[14]P10807;卫天鹏从乡里张伯乔受经学,从《说文》大家王筠问六书,说经以《周易》《诗经》为主,旁及《尚书》《孝经》《尔雅》《左传》,著述丰富,多有新意。正如史新所言:“(晚清时期)汉学尽管走上衰落的道路,但这种衰落并非直线性地下降,而是经历了一个较长的曲折变化的过程。晚清汉学们秉承乾嘉宿儒治学传统……甚至于某些方面直驾乾嘉而上。”[16]

乔松年,出身于世代官宦家庭,为祁寯藻弟子。少居北京,先后在江苏、安徽等汉学发达的地区任职,与祁寯藻、张穆、俞正燮等汉学有交游,深受考据学风浸染。当考据成为一代风气时,被宋、明学术界束之高阁的汉人经注,一时成为学者关注焦点。乔氏的贡献在于学术经典的整理。清人辑经学类佚籍者甚多,如惠栋《九经古义》、余萧客《古经解钩沉》、陈寿祺父子《诗三家遗说考》、王先谦《诗三家义疏》,以及王谟、马国翰、王仁俊、黄奭等人综汉魏隋唐的佚注传疏。道光以前,研经诸家无不涉足辑佚,成果斐然。在清人看来,治学的首务是通晓音韵、训诂,辑佚亦然。乔松年牢牢抓住音韵、训诂这门治学工具,在自己的学术道路上越走越宽。他倾毕生之力搜集、整理、校正《易》《尚书》《诗》《春秋》《礼》《乐》《孝经》《论语》等纬书成《纬捃》十四卷。乔氏此举既解决了古书亡佚,后人不得尽见的遗憾,又促使音韵、训诂之学得到长足发展。

张穆在经学和史地领域有筚路蓝缕之功,对山西学术发展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张穆(1805—1849)其通天文、历算、地理之学,对经史研究颇深,以博学而名誉京师,著有《说文校议批注》《说文答问疏》《毛诗注疏批注》《周易注疏批注》《周易略例批注》《蒙古游牧记》等。何秋涛在《郎潜纪闻二笔》中称:“平定张石洲先生穆,融贯经史,学究九流,山右自阎徵君后,勃窣群书,断推先生为眉目。”[17]张穆祖父张佩芳、父亲张敦颐皆反对明末心理而究心理学,从小张氏就受理学影响,但张氏能冲破理学束缚而以小学治经。音韵大家苗夔曾言在京师赴朝考,众多举子中独与张石洲以说经讲学最相得。张穆一生与许多汉学家交往,诸如许瀚、苗夔、祁寯藻、沈垚、徐松等。其中张穆是晚清时期山西学者中久负盛名的汉学家。他批注《说文》、点校经典,治经以音韵、训诂为工具,通过校对、勘误辨别疑难,纠偏正误。如他校刊苗夔《说文声读》,校定何秋涛的《王会篇笺释》等。

张氏学术思想受汉学、宋学及今文诸家的影响,治学虽以汉学考据为基本方法,但他治学起于治经,却以考据之法主攻史地。这既是时代流风所致,也是山西本土学术开拓。陈寅恪在《朱延丰突厥通考序》中描述了清末在张之洞周围聚集了一批“喜谈西北史”的学者[18]162,他们或实地考察,或文献考辨,以形声训诂之学通经治史,形成专门史地之学。张穆身处其中,影响颇深。加之山西本土的地理学者祁韵士《西陲要略》《西域释地》《藩部要略》等著作之影响,张穆考订详略,辨别异同,择善而从,《昆仑异同考》《魏延昌地形地》《蒙古游牧记》等史地著作应运而生。张氏以史地之学为代表的“新学”已超出传统经学的范畴,其学术透露出强烈的学术经世的思想。张穆的学术思想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代山西学术由乾嘉“学精”向“学新”的过程,在学术思想史上占据重要地位。

道光、咸丰时期,山西学者继续沿着乾嘉学术的道路缓慢前进,努力发掘整理经学遗产,同时又开拓新的研究领域。由于历史条件的不同,他们的学术研究的成果,很难与他地学者匹敌。但张穆承继考据学方法的同时,在史地方向上的开拓,无疑给当时沉闷的山西学术界注入一股清新剂。

综上所述,在清代,山西有经学家三百余人,这与全国数以万计的经学研究者相较,实在难以并论。然学术的发展自有其独特的传播途径,并不完全以量取胜。整理和研究经学档案,客观地留存山西经学发展的印迹,将其放置于全国经学发展的视阈之下来探究其学术地位,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这样看来,山西经学作为清代经学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长久地被学界忽视,它所具有的学术价值值得我们继续深入研究和发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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