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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陪伴

2018-04-08杨涵

北方文学 2018年7期
关键词:小包

杨涵

“你需要道歉吗?”

冷冷的询问在我身旁响起。我抬头,对上她的双眸。我曾在这双眼中,看到过甜美,希望,看到过满天星光,但此刻,这双眼睛冰冷如寒冬。努力平复一个小时的心情在听到这两句如质问般的询问时,又在心中抑制不住地翻腾。此刻,拉书包拉链的声音,来回走动的声音,收拾位兜的声音全部消失,空气中安静得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二十几双疲惫的眼睛略显惊讶地朝我们二人看过来,仿佛在期待一场好戏,给高三某天枯燥无聊的晚自习尾声增添些惊喜。

“什么意思?”想要爆发的怒火终究被害怕当众出丑的自尊心压了下来。

“你不需要是吧。”仍旧冷得如寒潭一般的眼神,语气中却多了些不耐烦。

“好,那就没事了,我回家了。”

她迈着大步离开我身边,走回座位将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背起,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教室门口。

“老三,走吧。”

“还想去趟洗手间,再等下。”

“大爷你能不能快点,再不着急我可走了啊。”

“催屁啊,没看我正收拾呐。”

班里渐渐嘈杂起来,呼朋引伴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只有我,如雕像般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怔怔坐在原地。那冰冷的问询不断回放在耳边,犹如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激起越来越大的涟漪。

“向左转,齐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八月里下午两点的太阳仿佛能烤化一切,滚烫的水泥地散发着圈圈热浪,一群悲催的高一新生却不得不站在骄阳下,接受心灵的磨练。

刺眼的阳光顺着茂盛的叶间洒下,直射进双眼。我一手摸向腰间,想抽出别在腰带上的绿军帽挡挡太阳,却只摸到一圈发烫的皮革。

“在找什么?”跟我一起偷坐在树荫下马路牙子上乘凉的小包见我在身上东摸西摸,颇为好奇。

“帽子没了,怕是落宿舍了。”我郁闷地垂着头。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了一个绿军帽。

“给。”

我抬起快扎在腰间的脑袋,顺着握绿军帽的左手向上移的视线,最终停落在她圆圆的脸上。原本平整的齐头帘已打了绺,一条条趴在她饱满的淡棕色额前,几颗汗珠顺着她的发丝流进两鬓。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忙用右手背胡乱擦擦额头。

“谢啦!”我收回视线,接过她手里的帽子就要往头上戴。

“等下!别戴了全是汗,就挡在头上吧。”

“不行不行,还是你戴,给我你不就晒着了。”

“没事儿,满头汗正好晾晾,再说我已经这么黑了,紫外线对我无效喽!”

我将帽子挡在右前额,扭头看她,她冲我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那一瞬,一缕阳光洒落她的头顶,一缕阳光洒在我的心上。

“干哈呢搁这?乘凉呐。谁允许你们坐这儿的?”朝夕相处了四天的“美人痣”教官,操着一口东北大碴子话,训得我们不得不站了起来。昨天刚见他罚一个偷懒的女生蛙跳五圈,今天被逮着恐怕难逃厄运。

“是腿折了不能站着还是咋的?不交代清楚都给我做蛙跳去,十圈起步。”

完了。想想自己以接水为由拉着小包出来躲清闲却忘记放哨,我就后悔得要死。正要承认错误,身旁清脆的声音响起:

“梅教官,是我擅自拉昭瑕出列休息的。”

我惊讶地看她。

“不……”

她突然轻捏我垂在宽大训练服下的手。我下意识闭上了嘴。

“别废话了,蛙跳去,包什么的,10圈,你,8圈,再偷懒就甭吃晚饭了!”

“干吗不让我说?又不是你的错。”

太阳渐渐西落,阵阵凉风拂过,早已湿透的后背脖颈顿感清凉。小包和我躺在水泥地上,早已麻木的双腿随意摆放,天边的晚霞烧得通红。

“你是为了怕我晕过去才拉我出列的,我又不傻,哪能让你受罚。”

我突然被这番话打动,饒有兴趣地侧头看她。小小的她平静地仰望着苍穹,额间的碎发被风吹乱,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黑色的瞳孔里映出另一片碧空。

慵懒的秋日午后,我一手托着晕乎乎的脑袋,沉重的眼皮勉强睁开一道缝,半睡半醒间看着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袁姐姐——我们又敬又怕的历史老师。

“真能被你们活活气死。仔细读读卷子上划红线、打问号的答案,通顺吗?有逻辑吗?人家题目怎么问的,你们审题了吗?啊?”袁姐姐使劲拍黑板,仍旧拍不醒台下这二十几个榆木脑袋。我身后的老周,正颇有韵律地打着呼噜。

“老师有个问题。”清脆的声音在第一排靠门的一角响起。小包居然还醒着。

“问。”袁姐姐强压着怒火。

“为什么陆上丝路运的瓷器少?”

“我当初怎么讲的?”

“嗯……陆上丝路太颠簸,运瓷器容易碎。”

“还有问题么?”袁姐姐见她对答如流,语气柔和了些。

“有啊。”

“什么问题?”

“还是没懂呀?陆上丝路经过沙漠,沙子软软的,缓冲效果应该很好啊。”

颇为疑问的语调,不用看也知道,小包一定正用充满疑惑的大眼睛盯着袁姐姐。

“……这你问物理老师去。下一题写错的举手!”

班里稀稀拉拉几双手举了起来。

“老师您判错了吧?”清脆的疑问声再次响起。

“你又哪不懂?”

“是这样,我写《洛神赋》哪里不对了?”小包的语气颇为坚定。

“你背书么?”

“背啊。”

“顾恺之是谁?”

“东晋著名画家啊。”

“作品呢?”

“《洛神赋》啊。”

袁姐姐气得瞪圆了眼睛,“顾恺之画《洛神赋》,曹植死不瞑目!”

原本寂静的全班爆发一阵哄笑。待笑声渐渐消散,清脆的嗓音再次响起,

“那他画的是啥?《洛神赋图》么?”

“小包,你这打破的哪是砂锅呀,高压锅都漏了。”课后我很不厚道地调侃道。

“昭瑕,快来看这玉兰的芽,毛茸茸的好Q啊!”

温和的暖阳柔柔地洒在初春的校园里,小包和我走在两旁种满玉兰的小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午饭的香气,而她却不发一语。不远处深深正踮着脚,仰着头,拿着手机对准一株光秃秃的玉兰树。

“发芽啦?比往常早啊,小包还记得去年你拿这小绿芽跟我扯什么生命的轮回啊,周而复始的,小包?想啥呢?”我低头看向身侧,小小的她正用右手食指抵着嘴唇,微低着头,若有所思。

“嗯。哦!咋了?”

“愣神了?”

“哦,刚刚课上讲的诡辩论还没太搞明白,你说……啊别挠我啦啦啦啦啦!”

“哇哦小舌音!好酷啊,再发一次?”

“不要。”她颇为傲娇地把马尾一甩。

趁她把头扭过去,我又将双手悄悄伸向她腰间。

“啊啦啦啦。”她一边发着小舌音,一边努力从我怀里挣脱。

“挠够了吧?该换我了吧?”话音刚落,她冲我坏坏一笑,小手就要伸过来。我急忙跳开,伸直双臂挡在身前。

“你不可以报复我。”

“为什么?”

“因为……这里蕴藏了一个深刻的哲学道理。”我狡黠一笑。

她突然正色,“你说?”

“刚才挠你的我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挠你的我了,所以你报复不到我头上啊。”

“额……运动是绝对的,你是在运动的……这个逻辑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小包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哪,也就小包能被你唬住。”深深突然在身后猛地拍了下我的肩。“再闲扯菜就凉了,你一跟小包聊起来就不惦记吃饭。”

“我就喜欢她,你有意见?”我半笑半认真地看着深深。

“比不了比不了,你们聊着,我先进饭堂了。”

待深深走后,小包突然一脸凝重。

“你说你喜欢我?”

“是啊,那你喜欢我吗?”我突然想逗她,也变得严肃起来。

“呃,这个,你叫我怎么说啊。咱吃饭吧吃饭,我饿了。”话音刚落,她迅速跑进不远处的饭堂里,可我还是捕捉到了她嘴角的笑意。

在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中跑过的日子,那么美,却不能停驻。

“小包你知道吗?最近有部网剧超好看,是刘浩然和谭松韵演的。”

又一个压操场的午后,我习惯性开始没话找话。小包和深深并肩走在我身后,安静得出奇。

“额,不知道……”小包正望着一朵朵奇形怪状的云出神。

“我跟你讲,他俩从开学第一天就神奇相遇,后来余淮主动跟耿耿坐同桌,两个人日益相处……”

“等等,余淮是谁?”

“就是男主角啊。学渣耿耿和学霸余淮两个智商差很多的人就这么对上眼了,朝夕相处中二人的友谊一点点升华为爱情……说实话我还挺期待现实中能遇上这么一个男孩……”

“可你要知道,这只是剧情需要而已。现实世界往往没你想得那么好。”她终于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语气却并不和谐,反倒有些冰凉。

“你不相信这样的爱情?”

“额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意义。哎呀,四十五了,我得回班,郭大叔还等着给我讲题呢。深深你还溜达吗?”她话锋一转,强硬打断了这个话题。

“我也得回去找数学老师答疑。昭瑕要不咱们一起回去吧,操场上也起风了。”

她们并没同我一起回教室,而是转去了教师办公室。

我走到座位上,刚要拿起水瓶想润润喉咙,见到水瓶下压着一张小白纸。再抬头,班里的同学几乎人人都拿着一张小白纸,不同的是,有人脸上隐藏不住喜悦,有人则低垂着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我拿起小白纸,翻到背面,期中考试成绩单几个字率先跳入眼中。78,81,85,77……一連串的双位数后,有一个个位数,4。还有个数字,10。我向上看抬头,班级排名,分班,一阵暖流瞬间涌上心头。我急于分享这份喜悦,忙跑到老师办公室门口等待最好的两个伙伴出来。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班主任不大不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上进,课上课下答疑也积极,但从开学到现在的几次大考,的确是没把握好,鉴于这个状况,我想你先去十一班待两天,看学习节奏合不合适,如果有效果成绩提上来了,就回来好吗?”

紧接着只有静默,很长。

“昭瑕,挺□啊这次,佩服。”厕所门口,我碰到了小包和深深,深深主动过来拍拍我的肩,可小包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表情极不自然,眼睛有点肿,眼中也没有往日的明亮。

“小包,怎么了?”我明知她难过,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

“没怎么啊,对了还没祝贺你,这次真的厉害。”我慢慢向她靠近,她扬起头,笑着对我说。真诚的眼神,真诚的语气,一如往常在我点滴进步时她及时送上的鼓励,但那笑意里却有藏不住的勉强。

她一直都很倔强,很要强,但我还是没想到她的小宇宙爆发力这么强。我一直沉浸在不能同她朝夕相处的失落中,她却在一个月后的月考中以十一班第一,年级第二的名次回到了十班。没人知道她如何勤奋刻苦才创造了如此惊人的逆袭。

“你回来了!”我兴奋地冲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额,昭瑕,你能松手么?”她在我怀里挣扎。

一会儿我松开了手,微低下头看着她。她冲我眯眼笑,可熟悉的笑容里好像多了些疲惫,即使有眼镜遮挡,仍盖不住她眼底的乌青,那漆黑的瞳孔里,也少了点光亮。

很自然地,我,深深和小包又开始了一起吃午饭、晚饭的时光。作为三人团的搞笑担当,我仍孜孜不倦地讲各种段子活跃气氛,深深依旧很给面子将牙龈露给我看,可小包却总是兴致缺缺,只是偶尔敷衍地笑两声。我总说她沉迷学习不可自拔,但她从没有接过我的话茬。

“我们背小红本吧。”小包饶有兴致地跳到我前桌深深座位旁。

“好啊!昨天背到哪了?《醉翁亭记》?”深深放下手中的笔,向后抻了个懒腰。

“我也跟你們一起吧。”我很自然地想加入其中。

“好啊。哎呀,我忘去找袁姐姐了,要不让昭瑕先帮你听着。”深深拿着历史卷子走出班门,小包却出奇地沉默。我猛地从她手里抽出小红本,她突然眉头一皱,右手捂着左臂,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也,也……”

“完,卡带了。”我说。

小包没有像以前一样不好意思地冲我吐舌头,而是翻了个白眼,接着“也”了起来。

我为了提醒她,模仿背着沉重东西的老人,弓着背缓慢挪步,时不时咳两声。

“哦哦哦,至于负者歌于树,行者休于途……”

“啥?哈哈哈就服你哈哈哈……”我被她逗得肆意大笑起来,可她却没有。

“好笑么?”一道冷冷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啊?”我没回过神,抬头迎上了她严肃的眼睛,笑意停在脸上。

“有意思么?半个月不见,你还是那么无聊。”她甩下一句话,从我手中抽出小红本,转身走到几列桌椅以外的窗边。

下午,深深家里有事提前走了。

五点半的下课铃响了。我专心于笔头的数学题,下意识说道:“深深,等我下算完这题就吃饭去。”

没有回应。

抬头,面前的座位空空的。

我转而看向几排以外小包的座位。淡绿色的笔袋,棕黄的西总练习册静静躺在桌面,蓝色羽绒服搭在椅背上,碎花书包挂在位兜边。明明没回家,怎么人没了?

许是答疑去了,等会儿吧。我收回目光,揉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继续啃眼前的椭圆,可刚刚还顺顺利利的思路,突然行不通了,怎么算怎么别扭,数学老师的恶意扑面而来。

“算了,放弃!”我将笔往桌上一甩,站了起来。咦,小包怎么还没回来?肚子的咕咕声再次响起,我实在等不及,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饭堂冲去。

端着饭盘穿梭在坐满人的饭堂里,盘中少得可怜的几块肉已经把我馋得不行。来晚了既没吃的,也没座!小包到底跑哪去了?

视线快速浏览,总算看到不远处一个位子上的人吃完了正起身,我连忙沿狭窄的过道一路挤过去,走近后才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包。

“你怎么在这?”我拍她的肩,她停下了要迈出的脚步,回头。

“我不能在这么?”不同于我的惊喜,她只是淡淡开口。我看着她无波无澜的眼睛,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没等我一起吃?”

她的表情突然轻蔑,轻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等你?这不是我的义务吧。”

说完她一甩头,马尾辫扫进我端在手上的盘子里,又扫出去。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看她一晃一晃的马尾上坠着的几颗米饭粒,面对如此滑稽的场景,我却笑不出一声。

她是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六点半,晚自习已经开始,我却还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动,第一次思绪这么乱。

不知不觉绕到小操场。小包,深深和我,曾无数次在这里并肩闲聊,畅想未来;三人爽朗的笑声似乎一声远似一声;往昔的情景不断在我眼前回放,人工草场上的绿色慢慢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假得让人心疼。我将羽绒服裹得紧些,坐在黑漆漆、冰凉凉的草地上,抱着膝,自然地抬头。大风刮过,吹散了好几天的雾霾,吹开了层层叠叠的云,藏蓝色的夜幕上只有几颗星稀疏地散落在天际。

“高三太摧残人性了,我真希望能永远停在现在,就这样做着白日梦,有你,有深深。”

“不会啊,我还挺期待高三的呢,有晚自习我们就能一起看星星了!”

那应该是高二下半学期夏天的一节体育课吧,深深坐在草坪上写着作业,我和小包并肩躺在草坪上,阳光透过茂盛的白杨叶洒下,一阵清风吹过,叶片互相摩擦,沙沙作响,我们就在半睡半醒间搭着话。那时,岁月那么静,时光那么慢。

“嘶。”

绵绵思绪被细碎的响声打断。我低头找寻,几步之外的校墙边,有个模糊的人影坐在角落里。

“嘶。 ”

好奇心驱使我前去查看,我一步步向前挪动,人影逐渐清晰。

好像是小包。

她低着头,手里捣鼓着什么,不时倒吸几口气,没意识到我的存在。

“小包?”我略带怀疑地轻轻唤她。

她突然抬头,像受惊的小猫一般,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是我,昭瑕。你怎么在这?”

她连忙捣鼓了两下手里的东西,两手胡乱揣到兜里,猛地站起来从我右侧跑走了。

我望着逐渐消失在夜幕里的小小身影,校园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她马尾上的发箍。是她么?她怎么跑了?

悄悄潜伏进班,还好班主任和年级组长都不在,省去一顿狂轰滥炸。我有意看了一眼小包的座位,书包还在,铅笔盒还在,没有羽绒服,没有人。

“去哪了?知不知道上自习了?”不知过了多久,班门口传出刘主任低低的训斥声。

“五楼自习室。”是小包的声音。

“行了进班吧,下次就在班里自习,东跑西跑不好管理。”

小包进了班,一身蓝羽绒服,两只手揣在兜里,左胳膊下夹着小红本,没有任何异常。不是她,可能认错人了。我刚想低头接着啃政治题,却发现她坐在位子上,只把右手从兜里掏了出来,单手翻开桌上的西总练习册,单手别扭地□开笔袋,掏出一支笔来,开始写题。

“小包,我问你点事。”刚打间休铃,我忙到她桌边。

“怎么了?”她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对上我严肃的目光。

“刚刚你去哪了?”我盯着她大大的眼睛,她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去五楼了呀。”她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此时 我清晰看到她马尾上带着碎钻的发箍。

“包儿,陪我出去买杯喝的吧。”老三从后桌走到她身旁拉她的左臂,就在那一瞬间,她揣在兜里的左手被拽出來了大半,带有斑驳血迹的卫生纸裹在手背上,点点暗红如此清晰。

“你受伤了!”我想看她左手,她却只是将手往羽绒服兜里揣,不让我看。

“没什么事,就不小心划的。”她仍是低垂着头。

“那也要包扎啊!快谁有创可贴借一下。怎么搞的真是!”

我又去拉她的左胳膊,想看伤得重不重。她愈发抗拒,使劲摆动胳膊想甩开我。

“你别管了行不行!我不用你!”就在我即将把她的手从兜里□出来时,她突然喊出这么一句。

一瞬间,她又惊又气,还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将我的动作喊停,我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耳朵烧起来。幸好,课间的嘈杂盖过了她的声音,上课铃也适时响起。

坐回位子上,内心突然钝疼。我做错了什么?只是想关心她而已,她怎么突然这么反感?还是说,在她心里根本就不需要我?我无法坦然坐在教室里写作业,拿起水杯出去接水,回来坐了一会儿心中仍旧憋闷,于是抱着政治五三去二层找老师答疑。

答疑回来坐在位子上没写五分钟,下课铃响了。我好不容易移开注意力奋笔疾书一会儿,头上响起冷冷的两句。

“你需要道歉么?”

“你需要安慰么?”

掀开被窝刚要上床,床头的手机发出两声震动。是小包发来的。

“看你晚自习状态不对,如果是因为我,真的抱歉,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把火发到你身上了,别往心里去。”

“你手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复。

“深深,她到底怎么了?”我睡不着,转而打电话骚扰她。

“她困。”

“嗯?”

“学到凌晨,四点就起,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前半个月,我陪她中午下午跑步,就为了能精神一点,坚持半个月以后,她说跑完步更困,结果上个星期就看见她左手背多了两个创可贴。想挽她胳膊,她表情怪怪的,跟我说抻着了。她那眼睛根本不会撒谎,我撸她袖子,小臂上还有好几道,刚刚结痂。我逼问才跟我说是拿纸划的,就为了提神。”

“她干吗瞒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在走极端你不知道吗?天大地大,有什么能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有。你到窗边看看。”

“什么?”

“天上的星星,记得吗?”

“你们有目标么?”我们仨坐在草坪上习惯性发呆,深深突然无厘头地来了一句。

“北大哲学系。”小包一脸憧憬地望着天上的云,乌黑的眼仁闪烁着光。

“你不是喜欢星星么?为什么不学天文?”我侧头看她。

“肤浅!夏夜的满天繁星启发了古希腊先哲们最初的惊讶与好奇,可以说是星星开启了他们对智慧的探索,我也要向他们看齐。所以哪怕拼死拼活,我也要考进去,考进我的阿卡德米学园。”她语气颇为坚定。

“你真有思想觉悟。我就随意,能考上哪是哪。拼死拼活不太明智吧,有那智商的躺着考也能去九八五二一一,脑子不够的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

我站在窗边静默良久。她对我的疏远也许是逃避,也许是怨怼,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怀念那个眼里有星辉的小包。

因为追梦,而迷失了梦,是我之过,还是她之错,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希望能做一个梦,

小包,深深,还有我,还有学校那块铺着假草坪的操场;

有爽快的笑声;

我们追逐嬉戏玩闹哭笑拥抱。

星星陪伴。

责任编辑 付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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