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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夷羿形象分析

2018-03-31伍宇平

青年时代 2018年5期
关键词:个人战士

伍宇平

摘 要:《奔月》的夷羿作为落入世俗生活的战士,走出了平凡的伟大,而在与嫦娥的爱情中,他作为“独异个人”为了爱做出了很多牺牲,当牺牲所导致的虚无感不断积累后,终于在嫦娥奔月后对压抑已久的虚无进行反抗。反抗失败后,夷羿从原先的虚无主义转变成虚妄主义。

关键词:夷羿;战士;个人;虚妄;牺牲

一、引言

在《故事新编》中,鲁迅用“革新的破坏”方式改编了中国传统的历史神话。这与用先贤的纲常伦理来证明自己思想的正确性不同,鲁迅解构了原有故事中赋予人物的思想伦理,仅保留了故事框架。正如尼采的“重新估价一切价值”,鲁迅在传统文化的解构中,重建起自己对文化的现代性解读。

《奔月》虽然以“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这两个神话故事为题材,却打破了读者的期待视野,没有把射日英雄夷羿塑造成一个可歌可泣的人物,而是沿着“人的文学”的思路,解构夷羿的英雄性和传奇性。鲁迅在“油滑”的字里行间,让读者对英雄落入世俗生活进行思考。

二、夷羿从射日英雄变为生活英雄

夷羿的功绩在小说中没有用现在时态呈现,而是用回忆往事的方式进行,着重描写了英雄完成业绩后的遭遇。这是鲁迅所关注的,即关注人物的命运走向。小说中的夷羿是一个为了物质生活奔波的人,但并不意味着他走向了英雄末路,还没到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可悲境地,因为英雄也需要生活。

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中把人格需求分为了5种,其中生理需求指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包括衣食住行、睡眠等。夷羿和嫦娥对食物的要求是生理需求,而夷羿射封豕长蛇属于人格理论中的自我实现,这是一种“顶峰体验”,然而这种自我实现只是偶然事件,并没有占据生活的全部,不可能每天都有封豕长蛇。在人格需求的金字塔底层仍然是物质生活,夷羿仍要处理琐碎问题。

鲁迅提到:“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奔月》或者其他文章中,都体现了鲁迅承认人追求物质生活的合理性。鲁迅在《“这也是生活”……》中提到“战士的日常生活,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相关联,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实际上的战士”指的是既能完成可歌可泣的事业,也能处理好生活枝叶的战士,而不是那种“以为平凡的都是生活的渣滓,一看也不看”的单向度英雄。《奔月》的夷羿就是鲁迅笔下实际上的战士,为了能让嫦娥不再吃炸酱面,他每天废止朝食,去远地方寻食物。在两性关系中,男性会以满足爱人的需求来实现自我价值,虽然夷羿不能在射击事业中实现自我价值,但是在爱情生活中实现了价值。

当夷羿射死了老太太的老母鸡而被责骂,并且不承认他的英雄身份,夷羿并没有无休止地与她辩论,而是说“那也好。我们且谈正经事罢。这鸡怎么办呢?”夷羿把射老母鸡当作是“正经事”,而没有管别人的侮蔑话语,说明他从一个从事伟大事业的英雄转化成一个善于处理生活问题的日常英雄了。夷羿敢于直面现实,不再纠结偶然性伟绩给他带来的荣誉,只想先求生存与温饱,但追求物质需求并不意味着他能够随意被“无物之阵”宰割。当面对逢蒙的暗中攻击时,他却也能够保持战士形象,使出自己的“啮镞法”来应对逢蒙,并维护自己的形象,这是英雄人物日常生活中的另一种伟大。战士之所以伟大,也是因为他们满足了自己的生存欲望而向更高层次实现自我价值。

三、夷羿对嫦娥的爱要求打破隔膜与自我牺牲

鲁迅小说常常出现个人与庸众这两种文化形象。鲁迅说道:“‘個人的自大,就是独异,是对庸众宣战……他们必定自己觉得思想见识高出庸众之上,又为庸众所不懂,所以愤世疾俗,渐渐变成厌世家,或‘国民之敌。”

夷羿是鲁迅笔下的“独异个人”,他曾经为人类射下了九个太阳,让万物得以生长。虽然物质生活占据他生活的大部分,但他心里还存在着为人类谋福利的理想,他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是无用之物,而嫦娥作为一个“庸众”,她只关注自身物质需求和自我欲望。

夷羿作为“个人”,当他向嫦娥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时,嫦娥的答语寥寥无几,“这是封豖长蛇么?”“哼。”“是么?”等。嫦娥似乎无法理解夷羿做出的贡献,她无法对夷羿的遭遇产生共情,他们之间有一层隔膜,这种由于彼此不了解所引起的冷漠,是嫦娥窃药离开夷羿的重要原因。“个人”总是试图努力打破自己与庸众之间的隔膜,这个打破的过程是以“个人”的牺牲为代价的。

嫦娥拒绝夷羿的价值观,而夷羿作为英雄个人本可以服下道士给的仙药而奔月,但是他首先先得替嫦娥打算,于是他就在服侍嫦娥中消耗自我,最终被嫦娥抛弃,也牺牲了吃仙药奔月的机会。这种“庸众是最后的战胜者”是荒诞的效果,英雄每次企图证明自身价值的行为总是归于失败,个人的自我肯定与他人否定造成了内心冲突而加重痛苦,让人痛心的是,这种痛苦与牺牲是毫无价值的。嫦娥还是奔月了,而且夷羿射月后,月亮“发出和悦的更大的光辉,似乎毫无损伤。”这就象征着嫦娥,在她眼中不过是笑话,发出更大光芒来反抗夷羿的射月行为。“只是这牺牲的适意是属于自己的,与志士们之所谓为社会者无涉。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

打破隔膜与自我牺牲都源于夷羿的爱。爱是夷羿存在于世俗世界的基础,也是他的痛苦来源,因为他爱嫦娥,所以习惯了嫦娥的抱怨,连吃饭都惴惴。夷羿对嫦娥的爱是成熟的,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唤起爱,这体现了他作为“个人”的人道主义,但是作为妻子的嫦娥不但不体谅他的辛苦,还“似理不理”。嫦娥是没有能力去爱的人,在爱情生活中的她是不断地“得”,而没有“给”,因此她在爱情生活中永远得不到满足。

然而,夷羿对嫦娥的复仇也是源于爱的。“‘憎的基础仍是‘爱,因为‘憎是‘爱所无法实现的焦虑和对象化的转化形式,即对于爱的障碍物的不妥协地拒绝和排斥的情感反应。所以‘憎是深度表征了爱的深度。”夷羿的恨正是因为他对嫦娥的爱太深刻了,他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四、夷羿从虚无走向虚妄

夷羿想要重振当年的雄姿,把月亮射下来,然而他失败了。夷羿的“反抗”行为加深了夷羿思想的复杂性,射月行为不仅是对庸众的反击,也是作为独异个人对虚无的反抗。首先要辨析存在与虚无这对概念。海德格尔认为,生存的本质在于生存的意义,当人进入世界后,“成为自己的可能性”,便是真实的存在;如果不能实现“成为自己的可能性”,便是不真实的存在,即为虚无。在他发觉嫦娥弃自己而去之前,他表现出来的是一味的纵容,让他陷入了“无物之阵”,从而产生虚无感,“他终于在无物之阵中衰老,寿终。他终于不是战士,但无物之物则是

胜者”。

夷羿对虚无的抗战是无可奈何的现实选择,是一种对绝望的承担和对人生尊严的维护。射月之后,他从对虚无的反抗中获得的一丝希望变成了绝望。“月亮不理他,他前进三步,月亮便退了三步。”这种抗战是无力的,夷羿再次丧失了自身存在的确定性。

在绝望中,夷羿并没有再次用射月的方式进行反抗,而是“懒懒地将射日弓靠在堂门上”并且還在家佣们面前反思了自己的不足,“莫非看得我老起来了?”“乌老鸦的炸酱面确也不好吃,难怪她忍不住……。”在经过一番自我反省后,夷羿平和地对家佣们说:“还是赶快去做一盘辣子鸡,烙五斤饼来,给我吃了好睡觉。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药,吃了追上去罢。”

最后一段中,夷羿改变行为模式,他要“保存现在生命”。这可以说是从失败后的虚无转变成怀有希望的虚妄。“虚妄”是鲁迅在《希望》中提出来的,“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虚妄是一个中性词,希望和绝望是一样的,它们是存在的,却都是不确定的,没有分绝对的否定与绝对的肯定。

夷羿表现出来的虚妄是“在绝望中所熔铸起来的内在信心。”这是超越希望与绝望的战斗姿态,展现了作为一个实际战士的锲而不舍精神。希望的消逝并不意味着探索的终结,明天虽然是未知的,但是追求也是无止境的。明天不是肯定有希望能让嫦娥回心转意,但也不是肯定没有这个希望,这是生活最真实的状态。

夷羿完全释然了,他完成了从反抗绝望到虚妄的转变。他不再有之前的不安和忧心忡忡,不再去想明天是否一定能追上嫦娥,也不再独自唉声叹气,而是先处理好现实生活,“吃饱”和“睡好”是夷羿现在最为要紧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吧。也正是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才使得未来变得有意义,人才能保持对未知将来的期待向往。

参考文献:

[1]冯光廉.多维视野中的鲁迅[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

[2]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英]亚伯拉罕·哈罗德·马斯洛.动机与人格[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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