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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窥汉画像石中“鸟啄鱼”图的文化意指

2018-03-30李军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18年4期
关键词:汉画像石

李军

摘 要:“鸟啄鱼”图是原始社会图腾文化产物,表达了“鸟”部落对“鱼”部落征伐和功绩的原始文化意指。及至两汉,其内涵已被赋予了镇墓避凶、死而复生、阴阳复合等特殊文化意指,成为汉画像石中常见题材,映射了两汉时期天地人神观念和抽象哲学思想。

关键词:汉画像石;“鸟啄鱼”图;文化意指

我国自古有厚葬之风,汉代尤甚。汉代有灵魂不死的观念,认为“人死辄为鬼神而有知”,故在推行“孝道”的同时,将“事死如事生”的观念运用在厚葬上,作为“重孝”的体现。汉画像石作为雕刻画像的建筑构石,大量出现在汉代地下墓室、墓地祠堂、墓阙和庙阙等建筑上,正是这一时期历史背景下的综合产物。

汉画像石滥觞于西汉昭、宣时期(公元前86—公元前48),东汉时期广泛分布于黄河、淮河及长江上游流域。其本质上是一种祭祀性丧葬艺术,内容涉及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垂教后世的历史故事和雄奇瑰丽的神仙世界等,是我们了解和认识两千年前汉代社会经济、文化艺术、宗教信仰、风土人情、建筑风格,以及生死观、丧葬观等直观和翔实的材料。而“鸟啄鱼”(又称“鸟衔鱼”)则是汉画像石中较为常见的题材。安徽省马鞍山市三国朱然家族墓地博物馆便馆藏了5件刻划“鸟啄鱼”图案的汉画像石。

马鞍山地处长江下游,至今未发现过汉代画像石墓,亦无汉画像石出土。这5件汉画像石为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徐培晨教授早年收藏,并于20年前捐赠,后经安徽省文物鉴定站鉴定,均出土于江苏徐州地区,属于国家珍贵文物。五件“鸟啄鱼”图案汉画像石构图简洁明快,画面简朴古拙,或一鸟一鱼、或一鸟双鱼、或双鸟一鱼,形象生动、神态各异,本文即通过这5块汉画像石对汉“鸟啄鱼”图案的文化意指作一管窥。

1 “鸟啄鱼”的原始文化意指

作为一种装饰性图案,“鸟啄鱼”图案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时期。在氏族社会时期,鸟和鱼常常被氏族部落作为图腾加以崇拜,成为代表不同氏族部落的符号。

以仰韶文化为例,在仰韶文化中最富特征的彩陶图案是鱼纹和鸟纹。著名考古学家石兴邦先生认为,这两种图案分别代表了以鱼(半坡类型)和鸟(庙底沟类型)为图腾的不同部落氏族。但随着半坡和庙底沟两种文化遗存不断共出在同一考古单位内,以及鸟、鱼纹同绘于一体的彩陶器出土,体现了以鸟和鱼为图腾的两个不同氏族部落的关系。

1958年陕西省宝鸡市北首岭出土的一件彩陶壶,器腹上部便描绘了“鸟啄鱼”的画面(图1)。

画面中,一只长喙水鸟正振翅躬身啄衔鱼尾,被啄的方头鲶鱼也曲身回头怒向水鸟,刻画了水鸟与鲶鱼激烈争斗的场景。专家认为,这幅“鸟啄鱼”表现的是以鸟为图腾的庙底沟部族进犯渭河腹地,与以鱼为图腾的半坡部族之间势均力敌的战争。

由此可见,早期的“鸟啄鱼”图实质上是新石器时代图腾文化的产物,其原始文化意指表达了“鸟”部落(联盟)对“鱼”部落(联盟)的征伐和功绩。

2 汉代“鸟啄鱼”的文化意指

随着氏族社会的瓦解,部落和民族逐步走向融合,“鸟啄鱼”图案象征部落间相互攻战的原始文化意义也渐渐消失。及至汉代,在不同地域和不同时期,已被广泛地应用于墓葬和器皿的裝饰。考古资料显示,在黄河、淮河及长江上游流域等汉画像石墓主要分布区,均有刻划“鸟啄鱼”图案的画像石出土,说明“鸟啄鱼”图案的文化涵义得到了延伸与丰富。

在汉代画像石墓葬中,“鸟啄鱼”图案出现在墓葬的不同部位,所表达的文化涵义也各有侧重。一般来说,在墓门上出现,侧重于表达镇墓避凶的意愿;在墓室内出现,侧重于表达死而复生、阴阳复合的观念。

首先,表达了镇墓避凶、保护逝者的文化意指。

古人看来,鱼、蛇、蛙等动物是可以自由出入墓葬的,可能会对墓主尸体造成损害,如果尸体不能完整保存,墓主还魂再生的希望就不能实现。因此,汉代人们常在墓门刻画大鸟形象“啄鱼”或“衔蛇”,以达到保护墓主尸体的目的。那么,大鸟的形象出自哪里呢?

据《山海经·西山经·西次三经》载:“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是食鱼。”又据《拾遗记》云:“重明之鸟……状如鸡,鸣似凤……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国人或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类,自然退伏。”可见,“鸟啄鱼”图中的大鸟均取自神话传说中的“胜遇”和“重明鸟”。

朱然馆馆藏编号T—066、T—076、和T—094汉画像石所表现的便是这一文化意指。这三块汉画像石均以减地凿纹浅浮雕技法刻成,主画面位于“格”中,布局严谨、工整,石角有榫口,应为墓门位置构石。其中,T—066汉画像石(图2)画面中,两只体态健硕的大鸟,犹如一对门神相向而立,正在振翅瞠目、曲颈向下用力地啄鱼;T—076汉画像石(图3)画面中,一只鹤状大鸟正含腹挺背,交织两条长腿,吃力地衔啄一条大尾鱼;T—094汉画像石(图4)画面中,格沿三条大鱼正向格外游离,而格中两只略显肥壮的大鸟刚刚驱逐了三条大鱼后,正相背而立,回首衔啄意欲从两鸟之间潜入墓室的大鱼。

其次,表达了万物肇兴、死而复苏的文化意指。

鸟和鱼是古人较早认识的两个事物。古人发现鱼不仅可以自由地潜游于深入地下的水中,而且有些鱼具有冬死春生(即冬眠)的神秘特性。而鸟则可以翱翔天宇,尤其是具有迁徙性的候鸟,其“冬去春来”的特性与鱼的“冬死春生”一样神奇,每年春天,死去(冬眠)的鱼在鸟鸣下开始苏醒。基于这种认识,“鸟啄鱼”寄托着希望逝者再生的祈愿,是古人“万物肇兴,死而复苏”观念的写照。

朱然馆馆藏编号T—014汉画像石(图5)以铲地线刻浅浮雕技法刻成,画面无“格”,为墓室内构石。画面中一只展翅翘尾、交织双腿、右爪紧握的大鸟,正斜垂长喙,衔啄一条鳍尾张开、斜浮的大鱼;而在大鸟的右上方,一只体态略小的飞鸟,展翅俯冲下来意欲“啄鱼”。整个画面生动活泼,富有动态,仿佛两只鸟正小心翼翼地唤醒冬眠的大鱼。

最后,表达了阴阳复合、生化不息的文化意指。

“鸟啄鱼”被赋予“阴阳复合”哲学思想,是随着秦汉时期“阴阳学”的成熟而形成的。《吕氏春秋·知分》载:“凡人、物者,阴阳之化也。”就是说宇宙间万事万物都具有既对立又统一的阴阳两个方面,只有阴阳交合和相互作用,才能“生化不息”,生成万事万物。引申到人际关系上,所谓君臣、父子、夫妇三纲,皆取法于阴阳,即“阳得阴而成,阴得阳而序,刚得柔相配”。但阴、阳是两个十分抽象的概念,有名无形,让人难以理解。

鸟和鱼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两个事物,古人认为鸟“因金气、依火精”,属阳,是天的使者和象征,甚至可以背负太阳运行,而鱼有“臣民之象”,属阴。所以,汉代人便将鸟和鱼作为阴阳的实物载体,通过鸟和鱼这两个具体事物的结合,来表现阴阳复合的思想内涵。具体到三纲六纪上,鸟属阳,是男人、夫君,鱼属阴,是女人、妻妾,鸟和鱼就有了对应的夫妻含义,并通过“啄食”这个动作隐喻男女合欢。《释名》认为“食,殖也,所以自生殖也”,《诗经》中也有“乘我乘驹,朝食于株”的句子,描述陈灵公与夏姬的幽会。可见,“食”在古代具有性行为的含义,那么“鸟啄鱼”图案在汉代墓葬中的出现便有了“男女合欢”的表象意义和希望逝者“子孙兴旺,生生不息”的愿望。

朱然馆馆藏编号T—058汉画像石(图6)以单线阴刻技法刻成,画面接近于白描效果。画面无“格”,图像与石面在同一平面,应为墓室内构石。图像的上半部为一条肥硕的鲶鱼,鱼头朝下,嘴边有须,背、腹均刻划鱼鳍,尾分二叉;下半部为“鸟啄鱼”形象,鸟身向左侧立,颈曲身瘦、足细喙长,衔一鱼腹鳍。由于鱼较大,而鸟身相对瘦弱,雕刻者以突目圆睁、挺胸直尾、头颈后仰等细节,将鸟啄鱼时吃力的情景表现得惟妙惟肖,显现了一种动态平衡的绘画效果。整个画面线条流畅,内容简洁,富有生活情趣和合欢动感,体现了西汉雕刻的简古朴拙。

3 结语

“鸟啄鱼”图作为氏族社会体现部落关系的图腾文化产物,经过数千年的衍变,其内涵与外延得到不断丰富与扩展。及至两汉,被赋予了镇墓避凶、死而复生、阴阳复合等丰富的文化涵义和特殊的文化意指,映射了两汉时期天地人神观念和抽象哲学思想。

参考文献

[1]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2]刘辉.汉画解读[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

[3]周保平.汉代吉祥画像石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2.

◆资讯◆

陕西咸阳市武功县发现唐代壁画墓

2月6日从陕西文物部门了解到,考古人员在地处陕西关中西部的咸阳市武功县发现一座唐代砖室墓,墓室内壁画大多保存完整,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干画法,为湿壁作画。該墓葬的发现,为研究唐墓壁画的发展提供了重要资料。

该墓葬地处武功县二道塬上,地势北高南低。根据出土的墓志记载,墓主为武周时期始州司马、襄城县开国男苏瑜。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赵旭阳介绍,墓室四壁皆绘壁画,顶部是写意星象图,大多保存完整。墓室西壁及南壁西侧、北壁西侧,围绕棺床绘折式八扇连屏屏风画,西壁绘四扇,南、北壁各绘两扇,所绘内容大体相同,以红色勾出屏框,每扇各绘一幅完整的树下人物图。北壁东部为贵妇图,东壁为树下老人讲经图。其中,壁画上保留有抹痕,为湿壁未干时作画。人物、树木、花草以墨线勾勒轮廓,再以色彩渲染。赵旭阳认为,墓室为覆斗状顶,顶部中央有方形凸起藻井,在当时的主流形制中较为特殊。关于该墓壁画树石的画法,与略晚的章怀太子墓中所出现的树石,风格相近。“通过对四壁石灰面的观察,壁画上有抹痕、指痕,形成在石灰干燥之前,该墓壁画应是湿壁作画,这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干画法。”赵旭阳说,至于是新的技法,或是仓促作画,还有待新资料确认。

专家表示,目前所知陕西唐代壁画墓多分布在都城长安及帝陵一带。武功苏瑜墓的发掘,丰富了关中西部壁画墓的资料,也为研究唐墓壁画的发展提供了重要资料。(来源: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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