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丁

内容摘要：近年来，网络上涌现了“你帅到我了”一类的新兴表达，也包括其“把”字句、“被”字句的变式。它们不仅在表达效果上具有诙谐、搞怪的特点，其“形容词+到+我（了）”的结构在汉语中也具有一定的独创性，所以该结构具有较大的研究价值。对于网络上兴起的“A到我/你（了）”结构，本文从结构分析、产生途径、语义特点及规范化等方面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A+到+我（了）” 结构 “到” 类推

新兴结构“A+到+我/你（了）”是近来网络上很流行的新兴表达，在微博、贴吧、论坛等社交媒体上非常常见，有时也见诸新闻报道。以下是比较典型的用例：

1.“看《非凡搭档》被陈楚河帅到了！怎么又帅又有趣！”（人民网）

2.猴年吉祥物“康康”引无數网友吐槽：这吉祥物丑到我了（搜狐搞笑_搜狐网）

3.2017中国军队10个“首次”，哪个燃到了你！ （新浪网）

4.谭松韵魏大勋放飞自我，这个形象有没有萌到你？（凤凰网）

5.章子怡晒与汪峰聊天记录 一不小心被甜到

6.就要美到你！剪了短发的杨幂真心嫩 （爱秀美网）

7.存图，发些这些年惊艳到我的明星美图。（天涯论坛）

8.我喜欢这款裙子，仙到我了（@衣阁里 微博）

上述例句都包含本文所讨论的“丑到我了”“仙到我了”“被帅到了”等一类的新兴表达，它们可以抽象为“形容词（A）+到+我/你（了）”结构，及其变式。虽然这一新兴结构具体的产生时间和出处已经难以考证，但我们仍可以从语言学的角度对其进行多方面探讨，包括它的句法结构、产生途径、语义特点和表达效果等。

一.“A+到+我（了）”结构分析

“A+到+我（了）”结构是由形容词“A”、“到”、人称代词等三部分组合成的，其中，“A”先与“到”组成述补结构，“A到”再与人称代词“我”等组成述宾。“A+到+我（了）”结构与“A+到+程度宾语”结构，如“冷到极点”不同，它是“A+到+受事宾语”，这样的组合结构在汉语中具有较大的独创性。

虽然“V到X”结构和“A+到+程度宾语”结构在汉语中的很常见，但本文讨论的“A到我（了）”结构却是个新东西。“冷到极点”、“胖到两百斤”之类是“形容词+到”接程度宾语，“A到我（了）”显然与之不同，而类似“撞到我了”“惹到他了”之类的“动+到+受事宾语”结构。由此可见，这里的“A”像动词一样带上了受事宾语，具有很强的动词性。

“到”具有到达义，表示四种意义：到达某个地方（如，飞到北京）、到达某个事物（如，捡到宝贝、够到把手、提到那件事）、到达某个时间（如，睡到九点）和到达某种程度（如，冷到极点）。“A+到+我（了）”结构中的“到”的词义，这四种都不太符合。“补语‘到是动词‘到达义语法化产生的，“到达”含有[+结果]义素，‘v到中的‘到也都含有[+结果]义素。我们认为，“到”在此所表示“达到目的，有了结果”。例如，“吓到我了”“刺激到他了“馋到那孩子了”等，这些“V+到+某人”的表达中，“到”表示的就是动作“达到目的、有了结果”之义。

1.我带了个鬼面具吓他，但是没吓到他。

显然，“到”的有无使得“吓他”和“吓到他”的意思不同。“吓”的动作如果超出了受事的承受范围就会达到目的，受事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A+到+我（了）”中的“到”的词义与之相同，而其中的形容词“A”则带上了很强的动词性，像及物动词一样能带受事宾语“我/你”等人称代词。所以，该结构可以相应理解为“表述对象的性状特点，超出了受事的承受范围，故而在影响受事上‘达到目的或有了结果”。例如，“你帅到我了”，表示“你”的“帅”的形状特点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就成功地被“你”帅到了。

“A+到+我/你（了）”结构还存在“把”字句、“被”字句、疑问句等一系列变式。例如，“（XX）把我A到了”、“被（XX）A到了”、“（XX）有没有A到（你）”、“（XX）A到你了没有”等。本文只着重分析“A+到+我（了）”这一种变式，其他不必做过多的讨论。

二.“A+到+我（了）”结构的产生

那么，网络上流行的“帅到我了”一类的“A+到+我/你（了）”结构是如何产生的？汉语中，“形容词+到+某人（了）”的结构此前也存在，不过能进入该结构的形容词数量有限，属于特殊表达。例如：

1.杨女士的丈夫吴先生告诉记者，这几天的确把老婆累到了。（《重庆晚报》）

2.“陈柏霖演得很真实，他一直拿新鲜的辣椒不停往嘴里放，真的是被辣到了。”（《广州日报》）

3. 就是晚餐少吃，但别过度少吃让自己饿到了。（《人民网》）

上述能进入“形容词+到（+某人）”（及其变式）结构的形容词兼动词，如“累、饿”；要么为味觉形容词，如“辣”，类似的还有“酸”等。这样的形容词数量有限，也不常用，情感色彩的消极倾向明显。值得一提的是，以“这道菜辣到我了”为例，“A+到+某人”包含的构式意义就是“形状特点超出受事承受范围，从而达到目的或产生结果”，也就是“辣”得超出承受范围，使我成功地被“辣到”。

此外，与之相似的“动词+到+某人”结构就非常常见了，如“吓/气/伤/惹/打扰/刺激/帮助+到+某人（了）”等等。同样的，“到”的词义也相同，即“达到目的或产生结果”，这些动词的消极情感色彩也较突出。我们认为，网路上流行的“帅到我了”、“我被燃到了”、“就是要美到你”之类的新兴表达正是从汉语中常见的“动词+到+某人（了）”和“形容词+到+某人（了）”结构类推泛化而来。在此类推过程中，“A+到+我（了）”结构中的形容词“A”的组合功能发生了变化，具备了和及物动词一样的带受事宾语的能力。

“A+到+我（了）”结构中的形容词“A”的范围和情感色彩也发生了变化，包含“帅、美、萌、燃、仙、甜、暖、潮、靓、炫、酷、丑、贱、蠢、可爱、惊艳、犀利”等。结构中的形容词的情感色彩发生了逆转，由消极转为积极，表达上由批评、埋怨转为褒扬。

三.“A+到+我（了）”结构的语义特点

“A+到+我（了）”中的“A”，音节上多为单音节形容词，也有少部分的双音节的；情感色彩意义上多为褒义形容词，也有少数贬义形容词。值得一提的是，正如前面分析指出的，汉语中与之相近的“V+到+某人”结构却具有明显的消极情感色彩傾向。所以，“A+到+我（了）”结构中以褒义形容词为主，具有一定的“正话反说”意味。通过对有关网络语料进行整理，我们得出能进入该结构的形容词主要有：帅、美、萌、燃、仙、甜、暖、潮、靓、炫、酷、丑、贱、蠢、可爱、惊艳、犀利等。其中，除“丑、贱、蠢”外，都是褒义形容词，而“燃、仙、萌、潮、炫、犀利”等还是网络新兴形容词。

结构中的“A”之所以以单音节为主，是因为这里的“到”充当了“A”的补语，“A到”组合后类似于词，充当带宾语的述语。单音节的形容词加上单音节的“到”，构成双音节，这很符合汉语“双音节词占绝大多数”的特点。“到”在这里表示“达到目的或有了结果”之义，整个“A+到+我（了）”则表示的是“表述对象的某一性状特点超出了受事的承受范围，成功地、猝不及防地触动到了受事”。其中的形容词“A”带上了较强的动词性，具有了及物性。与之类似的还有网络上流行的另一种新兴结构“‘A（了）+某人/某物+一脸”，如：

1.大姚的出场还有那句“再见各位”真是帅了我一脸，波叔依旧，“中国好大叔”形象名不虚传。（《钱江晚报》）

2.哈弗这次很认真，新车美了雷克萨斯一脸！一箱油随便跑7百公里！（《新浪网》）

新兴的“A+到+我（了）”结构在表达效果上具有独特性，在对表述对象的特出特点表示褒扬时，它带有出乎意料、颇为触动、“正话反说”的意味，显得新奇而诙谐。比常规表达具有更突出的褒扬效果。正如网上流传很广的那句“对不起，你帅到我了，要赔钱”那样，它不禁会让被赞美者会心一笑。此外，“A+到+我（了）”作为新兴的表达式，本身就因为陌生化而增添了魅力。“我觉得你很美”与“我被你美到了”两种表达相比较，后者具有前者所不具备的独特表达效果。将新兴表达形式与语言中已有的近似表达式从语义与功能上加以比较，可以判断其是否具有独特性，越独特的表达形式就越有存在价值。所以，“A到我（了）”一类的并非仅仅是网络语言的标新立异，也是语言学上的独特创新。

目前，“帅到我了”一类的新表达主要在网络上流行，也在一定程度上渗入了媒体和人们的日常语言生活中。它作为汉语在互联网时代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产物，具有其客观必然性，同时也是汉语充满活力的体现。就其本身而言，它是建立在汉语现有的语法基础上的，又具有结构上的独创性，以及独特的表达效果。因此，规范化的角度讲，我们不妨对这一颇有价值的新兴结构采取静观其变，跟踪研究的态度，给它自由发展的空间。当然，这一新兴表达最终能否在汉语中沉积下来，还需拭目以待。

参考文献

1.胡裕树.现代汉语（重订本）[M].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17

2.薛扬，刘锦城.新兴主观程度量构式“A一脸”研究[J].文教资料， 2017（22）.

3.王瑞.“V着_（zháo）”和“V到”的多角度考察[D].华中师范大学，2015.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