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雨，四川省作协会员。2008年开始写诗，2013年开始发表文字。曾先后在《诗刊》《星星》《诗林》《诗潮》《散文诗》《扬子江》《诗选刊》《诗歌月刊》等刊物发表过一些诗歌，诗歌入编多种读本，著有诗集《被世界借走》。2014年，在中国《诗刊》社的征文中，获中国·永济诗歌节，二等奖。2016年，参加全国十六届散文诗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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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村依旧饱含善意。

石头平和，为行走储存水分和柔顺的香气。山泉是立体的，为认知、指引、抵达，备好星辰和梵音。松柏按时醒于风声，等待远道而来的云，一起装帧丘壑中向东而逝的深思。

那个一大早，忙忙碌碌，拿起玉米芯，堵塞五月的裂缝的人，我叫他父亲，他有作物一样的生存姿态，时常教育我要安于皇历和旧观念。

扳着指头过日子，礼貌地走过每天的朝阳，还教我给祖宗叩头，诉求不须历历叙说，“只管好好做人，上天自有安排”。

至于河流什么时候淘洗，旷野多余的风声怎么锄去，那是大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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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风像未来那般辽阔，接替板车留下的道路。

故事之外，好多花已经不开了，叶子在抓紧时间生长美学、哲学。唯有鸟对时间不感兴趣，一声又一声地叫，使路过树木的人，身体轻盈、透明，忘记闪电、不美的雨。

那个牵着牛去河边喝水的人，我叫她母亲，她背回的一大筐黄昏，堆在院子左边，她养的鸡在院子来回走，吃着泥土、落叶、羽毛和霞光，母亲依旧满怀敬意地收拾鸡屎，听它们不分昼夜地叫，不去揣测叫声的感情色彩。

最后，是大声跟我说话：别去记住月光，它再怎么生动，也缝不好窗户的所有借口。别去招惹长辫子的妖精，那些是不吉祥的水。

我不听使唤地傻笑，摸着胸前的布纽扣，那盘着五味俱全的乡音和入骨深情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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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风从江南吹来，雨水按时抵达我身子。

终于可以坐下，长时间冥想我来世的模样，为自己写一首诗。

前半生奔忙于名声、爱情，做过很多蠢事，比如：用纸包火，包水，不厌其烦地为一条河流，写备注，由此，伤害过很多文字。

比如，让体内住着的白衣伊人，静夜独征，在某一凄美的水渚，共享久别重逢的喜悦，饱尝令人生痛的美景，不去在意情断时的回音。

曾经答应过很多人，每天能回到他们心中，占据所有思念，可我像被诅咒似的，沉陷雨夜，无声无息地画海，画青紫色的声音，挥霍禅，挥霍甜蜜的阴影。

如果有一天，我像风的呜咽一样离去，但愿不像落叶，带给世界纷繁的思想。

一手臂的河岸，我眺望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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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五月，天不高不低，笼着山水，笼着青草味儿的日子。

来来往往的植物，在父辈的吆喝中，不计得失地行走，不在乎梦想的伟大与小气，这种慢光阴，一直简约朴素。

晒坝之下，是老屋，身材佝偻，蹲在我记得的故事中央，和没有精美装扮的真相；青瓦之上，几只麻雀逗留长满苔藓的年份，啄食灰褐色的风声。

许多光阴不再生还：核桃树下，过往斑驳，先前，在这里嬉闹的孩子，现在，都在城里做父亲，有的准备做第二个孩子的母亲。

——这是我眺望多年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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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记得的家乡，本就是这样。

麦秸、油菜秆这些春天的片段，堆在田间、路边，像一捆捆乡愁，为末代的山村谋篇布局；风车、犁铧、抬筛、连盖这类农耕时的道具，摆在屋檐，有着冷却之后的热情和思索；箩筐、背篼这些生前的好友，都豁牙半齿，许多扭曲的夜晚，我和父亲曾经蹲在它们旁边，吃饭、说话……

那时候，思想十分简陋，爱也是。我也只是背着父亲，朗诵过浮云、流水，也做过梦，想过长头发的女人，至今刻骨。

——这是我所记得的风的骨头。

3

五月末期，尘世因燕子低飞而生动。

云伏枝头，没能伤到鸟鸣，风拂过田埂，秧苗在摇摇晃晃的童年，生长绿意，被太阳冲洗过的石桥，忧伤还算温暖。

我近乎虔诚，走在一大群植物中间，一只羊站在里面，看我，它叹息的神情，像此时的天空，没有太多皱纹。

奔忙的水，没能到达时间的江河，却也渗入土地，让有主或无主的植物，长到了云的边沿，在自己的爱里，悲伤或相爱。

人们对于命运，像小鸟对天空，执着而绝望，痛着也温暖着。

——回心的路有很多：“这条最美。”

一下雨，有的人就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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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欢雨天，接到你电话。

乐呵呵地告诉你，“牧雨在牧雨”，淋透了的空气，落在中年的肉身，有好看的倒影，旁边站着桂树，风在吹它叶子，雨水没有打湿我的笑容。

会跟你说很多事，比如：我是山里人，喝山泉长大的（熟悉人心的纯度），清澈无比的路径，长着简单的草，可治石头、流水的疾病，蝴蝶开在野花上，蚱蜢栖在芭茅上，野兔躲进树的身体，用树叶呼吸，用果子试探空气，以及危险无比的风声。

比如：爬上树枝，摘过二叔家的苦李子，被旁边打盹儿的黄狗，吓得风一般逃向山林，那一年，我刚刚穿封裆裤，又再次被树枝划破，依旧灿烂，走在阳光大道。

慢慢积聚的静，契合我此时此刻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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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雨，虫鸣已绝。

我知道，你就在对岸，像柳，袖着手，保有古有的站姿，看不见你心思，却能看见你入禅前那潮湿的回眸。

你说，你在美丽地坐着：一对麻雀从高枝跳下来，领走云曲、空气，回到自己的位置。

插在水上的睡莲，在生长根须，在慢慢开出浅黄色的光亮，照耀鱼的行程，明天，会顺利抵达彼岸的嘴唇。

你说，身体一直不好，老梦见开门的声音（也许那是梦的门环的响动声），你会起身，把关了的窗，再关一遍，等你再回到梦里，一只蝴蝶把你带回陆地。

其实，整个下午，雨声匝地，很想用一首诗，把你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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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在远方，风声是无关紧要的闲笔。

夜空有宣纸的质地，不需用疼痛的小词，以及精致的比喻。枣树是多了好些叶子，碧绿的身姿依旧很直，超过贵族化的桃树，需要很多附加的枝干，支撑果实和名气。

为看这场雨，我放下很多必须做的事，比如：抄写继续教育的材料，完成生命必修的课时；比如：往教研课题，添加发黄的笑声，瘦削的故事……

至于豆荚中的种子是疯狂还是寂寥，处在青春期的蚊子，起飞、着陆有多清脆，那些都是政治家的事。

这时候，最美的莫过于翻乱一夜睡眠，与半掩的门，一起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