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

摘 要：新石器时代大地湾文化是我国近年来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大地湾遗址中发现了中国最早的彩陶，在中国彩陶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中国彩陶文化的典型范例之一，也是研究彩陶文化的最有力物证。大地湾彩陶纹饰的研究为研究新石器时代农业、天文、巫术等方面提供了十分重要的资料。文章着力于大地湾彩陶纹饰的辨析，分析大地湾各个时期彩陶纹饰变化，就目前所发掘发现的大地湾彩陶进行分析和论证，以对中国彩陶纹饰的起源、发展以及影响作一粗浅的探讨。

关键词：大地湾；彩陶；纹饰

1 引言

新石器时代大地湾聚落遗址坐落于甘肃省东部渭河上游的天水市秦安县五营乡邵店村东面，是甘肃省首次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早期文化。大地湾遗址距今4900～8120年，是中国西北地区目前为止考古发现的最早的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存。

大地湾一期文化出土了三足钵等200多件彩陶，这也是我国现已发掘发现时间最早的一批彩陶。大地湾一期文化层中出土的器物虽然多以残缺为主，图案也不太完整清晰，但是却将中国彩陶制造的时间上推了1000多年。与两河流域的耶莫有陶文化和哈孙纳文化彩陶同属于世界上最早的彩陶，成为人类彩陶生产生活器具创造发展的最早文化遗存之一，是世界文化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2 彩陶的起源

笔者认为追寻彩陶的起源必须先从陶器的起源说起，因为只有产生了陶器，并掌握和熟练了烧陶工艺后，才能生产出彩陶。陶器是史前时期人类的重大发明和创造之一。彩陶的起源基于人们对器物精美化程度的追求和现实的需要，彩陶上的图案记录了当时的天文、农业、巫术等相关信息[1]。

大地湾遗址发现了35座用于制陶的窑址。大地湾遗址出土的房址和灶坑附近往往会出土较多的陶器和彩陶，这些陶器的种类多为缸、瓮、盆、钵、罐、盘、壶等炊煮器和贮存器，这可以说明最原始的陶器（包括彩陶）是人类生活中最常用、最重要的生产生活用品。陶器的出现是人类社会进入新石器时代的重要标志之一，它是适应以农业生产为主的远古先民定居生活的需要而产生的[2]。甘肃东部地区有三大水系：渭河、泾河和西汉水水系。优越的自然条件以及宽阔富饶的河谷滩涂湿地都为这片地区成为早期农业发展的理想地区提供了先决条件。定居的生活使大地湾先民对各种储藏食物、蒸煮食物的容器需求量更大，也更为具体和丰富。尤其是这里地处黄土高原东南部，具有丰厚的黄土资源，再加上黄土及黄土泥的可塑性、可刻画性等因素，同时这里植物繁茂、动物种类繁多，彩料的采集也相当便利，故而在纹饰表现上主要采用植物颜料和动物血液，还有矿物质颜料的使用，为彩陶的制作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条件。我们的先民充分应用自己的智慧和天然的物质条件，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创造了灿烂的彩陶文化。有学者认为最早的“纹饰”是原始先民在制作陶器的过程中无意识地把编织纹、席纹、绳纹等印在陶器上，这就形成了最原始的“纹饰”。这种纹饰不能从美学上去认识和分析它们，主要还是从制作工艺上来考虑。例如，对于盆、罐等底部的黏结，制作者先采用轮制法制作出器身、器底和器口，再采用掐、挤、编、包、卷、压等黏结技术，使得黏结处更加牢固结实。实际上我们今天看到的绳纹、席纹等都是这种制作技术的直接结果，并非纹饰表现，也就谈不上美的追求和审美理想的实现。如果要说是“纹饰”的表现，只不过是给艺术家进行艺术心理定势的形成产生启迪作用而已。正是这种技术的造型表現，使得我们现在看到先民是在进行纹饰表现，实际上并非如此。可是，也正是这种器物制作技术所形成的“纹饰”，激发人们的美感需求，继而在中期逐渐发展为美术表现形式或语言，真正成为纹饰表现，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彩陶纹饰。还有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原始先民在当时使用石器工具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石器作用于对象的痕迹，当他们意识到这种击打印记的存在并开始去有意地模仿和创作各种纹痕以及刻划线条的时候，“纹饰”的观念便开始生成并发展起来[3]。因此，史前纹饰的表现是人们尤其是艺术家对自然和生活进行观察和思考的结果，那些点、线、面等美术元素也是从人们创制生产生活器具以及对人及事物抽形总结的结果。

3 大地湾各期文化及纹饰

3.1 大地湾一期文化

大地湾一期文化距今7800～7350年[4]。这一时期出土的遗存表明，大地湾原始先民发明了我国最早的彩陶。原始陶器产生后，随着制陶工艺不断提高和生产技术日趋成熟，人们开始逐渐加入了审美的意识和萌发了审美理想，并开始注重陶器本身造型的美观和外表装饰的美观。最初纹饰是在遵循自然色即黄土色和在烧造过程中产生窑变的结果，并不是艺术家有意绘制的色彩表现，实质上是在烧制过程中由于陶土或陶泥中大量含铁元素氧化过程中形成的色彩，再采用植物色料、矿物色料和动物血液进行绘制而成。但是，在一期还是主要以自然形成为主，而并不是艺术家真正美的表现。

大地湾一期遗址中出土的陶器均为红陶，以夹细砂为主，主要器形有圜底钵、球腹壶、三足钵（图1）、筒状深腹罐等。纹饰以自然纹饰或者说在制作过程中所表现自然纹饰为主，具体表现为绳纹、席纹、刻划纹和附加堆纹等，彩绘颜色多为红色。虽然纹样比较简单，但却是中国最早的彩陶纹饰。大地湾一期彩陶距今年代久远，存世数量很少，完整的器物也很少，大多为残缺器皿。虽然其器形相对单一，但它所特有的历史气息揭开了中国彩陶文化的新篇章，对后来的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等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5]。

大地湾一期陶器的特征之一是绳纹[6]。施加绳纹可以提供器物的致密度，加强各层之间的联系，起到加固器壁的作用，还可以装饰器身，使器物更加美观。交错绳纹是由两个方向的斜绳纹交叉而成的，每一个方向的绳纹都以7～10条绳纹为一组，各条绳纹齐头并进[7]。现藏于天水市博物馆的三足深腹罐（图2）就是典型的大地湾一期的绳纹陶罐。大地湾一期文化还发现了刻划纹、弦纹、戳刺纹等，刻划纹是用某种工具在陶坯上划出各种纹样，弦纹的形状就像乐器上的弦，戳刺纹是用某种工具在陶坯上戳刺而成的。

大地湾一期文化的钵形器内壁发现了10余种彩绘符号，这些彩绘符号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由直线构成，如“↑”“+”“山”“∣”形等（图3）；另一类由弧线构成[8]（图4）。对于这些特殊彩绘符号，有学者认为这是早期汉字象形文字的雏形，具有记事或某种特定意义。

大地湾一期出土的彩陶残片中还发现了绘有白色彩绘几何纹样的彩陶残片（图5）。这种陶器使用的是烧成后再绘彩的技法，属于早期彩绘陶。有学者推测，这种烧成后再绘彩的技法因为对制作工艺和颜料的要求都不高，所以很有可能彩绘陶出现在彩陶之前。

3.2 大地湾二期文化

大地湾二期文化距今6500～6000年[9]。大地湾二期文化的彩陶多为细泥红陶，夹砂红陶次之，灰陶最少。纹饰大多数为黑色，极少部分红彩。黑彩红陶给人以夺目沉着的视觉感受。彩绘主要用于盆、钵、碗、盂、瓶、壶等类器物，纹饰有宽带纹、鱼纹、直边三角纹、平行线纹、折线纹等。此时纹饰的表现已经融进了审美意识，并且使用美术基本元素进行审美表现，进而达到审美理想的实现。盆形器施彩最多，其次为钵形器。彩绘部位主要集中在外壁中上腹部以及盆钵的口沿部，壶、瓶等多大用在口部和腹部。纹饰以植物纹、动物纹为主，后发展到几何形为主。几何形纹饰的出现是中国彩陶纹饰发展的一大飞跃，即艺术家从事物模仿的表现开始纯粹利用美术基本元素进行纹饰表现，这种纹饰表现并不是艺术家主观臆造，而是对自然界以及人们生活中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人和事的美学思考。比如鱼的表现，刚开始是具象鱼的表现，逐渐从鱼的整体生理结构中抽出鱼的眼睛、身躯、头部、尾部进行简化，形成旗条形、三角形和圆点。可以说这一时期的美术表现趋于成熟。

大地湾二期文化遗址出土的花瓣纹圜底彩陶缸（图6），现藏于天水市博物馆。其纹饰花纹多按同一方向组合，形成回旋运动，而波折纹上下起伏则象征着延绵不断。

大地湾二期文化遗址出土的人头形器口彩陶瓶（图7），现藏于甘肃省博物馆。细泥橙红陶，高31.8厘米，口径4.5厘米，底径6.8厘米。虽然腹耳残缺，但仍旧可以看出两耳上各置一孔。器物口部为圆雕人头像，头顶为瓶口，其双目镂空传神，前额一排整齐的短发，瓶身绘有弧边三角纹、斜纹和简化的变体鸟纹组成的图案。这件人头器口彩陶瓶腹部鼓起，恰似一位孕妇的形象。有专家学者认为，大地湾仰韶文化早期尚处于母系氏族社会阶段，所以该器物是对生殖崇拜的母性崇拜，其中蕴含了祈求人口繁衍的精神信念。

大地湾二期文化遗址1号房址灶坑附近出土的鱼纹彩陶盆（图8），现藏于甘肃省博物馆。细泥橙红陶，卷折唇，曲折腹，圜底，口沿高15厘米，口径51厘米，底径15厘米。出土时残缺，后复原。这件彩陶器物的鱼纹绘在盆形器的腹部，图案流畅，形象逼真。两条鱼儿绕盆一周，鱼纹由头、鳃、身、鳍和尾部组成。鱼嘴微张，眼睛传神，鱼身修长，鱼鳍形象。

新石器时代原始先民对自然的改造能力不高，仍然过着采集和渔猎的原始生活。我们分析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分布，可以发现新时期时代的遗址大多分布在长江、黄河及其各支流流域，这说明新石器时代的原始居民对鱼应当十分熟悉。大地湾二期遗址出土了鱼纹彩陶盆，与当时渔猎为主的生产活动息息相关。鱼也是一种多子的动物，当时的人们选择了鱼这个形象作为图腾来崇拜，他们期望种族的繁衍像鱼儿一样多子多孙。

大地湾二期文化遗址出土的弧边三角纹彩陶盆（图9），现藏于甘肃省博物馆。高16.4厘米，口径39厘米，底径13.2厘米。细泥红陶，施浅红色陶衣，绘黑色弧边三角纹。

大地湾二期文化遗址也发现许多带有特殊符号的彩陶残片（图10），同大地湾一期一样也是分为两类：一类由直线构成，如“||”等；另一类由曲线构成，如“D”“川”等。

3.3 大地湾三期文化

大地湾三期文化即仰韶文化中期，距今5900～5600年[10]。这一时期饰彩的陶器增多，彩陶比例增大，彩陶的艺术成就达到了巅峰时期，纹饰表现出现复杂化和多样化，更出现综合化表现。饰彩陶器大多数是红陶，也有少量橙红陶。纹饰主要为几何形纹饰，包括对天象、植物、动物以及人物几何装饰化的表现，诸如弧形三角纹、回旋勾连纹、垂弧纹、绳纹、圆点纹、弦纹、几何鱼纹、几何鸟纹等。典型器类有敛口钵、卷沿盆、凹凸唇夹砂罐、葫芦口尖底瓶、大喇叭口盘、圆卷唇直领深腹缸等。

由于远古时期的人们仍然过着以采集和渔猎为主的生活，在渔猎过程中发现了集体用手、脚组成网狀结构可以捕到更多的鱼，于是便发明了用交错编织植物纤维的方法制成渔网来捕鱼。“伏羲氏作结绳而为网罟，以略以渔”就是讲述伏羲氏教远古先民捕鱼的故事。大地湾时期不仅出土了许多带有鱼纹的陶器，还出土了大量带有网格纹的陶器，如大地湾三期文化遗址出土的网格弧线纹曲腹小平底盆（图11）。这就说明大地湾三期文化遗址几何纹饰的表现主要体现三点：一是先民对自然和生活仔细观察和思考的事实；二是艺术家对美的事物或事物美的因素进行理解和掌握的事实；三是艺术家充分运用美学原理，遵循美术原理进行美的表现的事实。

大地湾三期文化遗址出土的弧线几何纹曲腹小平底彩陶盆（图12），纹饰由直线、弧线、圆点纹、抽象几何纹等组成。这些点线面之间组成了动与静的对比、虚与实的对比，粗犷中夹杂着细腻，繁复中又透着简洁。

3.4 大地湾四期文化

大地湾四期文化即仰韶文化晚期，距今5500～5000年[11]。这一时期出土的陶器多为夹砂陶、灰陶、红陶和橙红陶，纹饰表现主要有弦纹、乳钉纹、凹凸纹等。彩陶数量减少，内彩出现的次数增多。纹样有变体蛙纹，还有以圆点、条线、弧线等构成的几何图案。

大地湾四期文化沿袭了大地湾三期的网格纹，把网格纹与弧线结合在一起（图13），弧线就像流动的水纹，圆形网格纹撒入水流中。还出现了锯齿纹（图13），笔者认为锯齿纹的由来可能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大地湾先民根据当时的藤蔓锯齿植物形状演化而来，而且最早的渔网就是使用植物纤维编织而成的；另一种情况是大地湾先民崇尚大自然中凶猛的动物，而凶猛的动物大都长着锋利的牙齿。

这一时期由于原始先民对自然环境既充满了依赖和感激，又充满畏惧。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原始先民在狩猎方面有所进步，捕捉到活物的可能性增大，逐渐开始饲养动物，形成了原始的畜牧业。大地湾四期出土的犬纹彩陶壶表明了当时远古先民已经开始饲养犬类动物。狩猎时代崇拜的是野兽，畜牧时代崇拜的是家畜。人类在原始社会时期，因为动物与人类的生活有密切关系，而人类的智力还未发达，故而产生了动物崇拜。凶恶的动物威胁人的生命，人类因为畏惧而对它表示屈服[12]。大地湾四期出土的犬纹彩陶壶（图14），其腹部一侧绘两犬面对凝视对方，眼神似在对峙，另一侧两犬似在嬉戏打闹，妙趣横生。

大地湾四期文化遗址中还出土了一件蛙纹彩陶壶（图15）。蛙纹在新石器时代与鱼纹类似被认为是女性生殖崇拜的象征。赵国华先生在《生殖崇拜文化论》一文中认为在外观上蛙的肚腹浑圆膨胀与孕妇的腹部相似[13]。同时蛙也是一种繁衍旺盛的动物，蛙的形象自古还有祥瑞的象征，《增补事类统编》卷九十二引《道书》曰：“蟾蜍万岁，背生芝草，出为世之端详。”

4 结论

彩陶作為农业文化背景下的产物，其纹饰内容体现和反映了史前社会人们的物质生活、精神文化生活和社会生活，更体现了史前社会艺术家对世界和世界事物及其运行规律，尤其是美的世界和世界美的事物及其美的运行规律的理解和掌握。进而体现和反映了史前社会人们审美理想的追求和实现，更体现了史前社会人们审美意识的增强以及艺术表现技巧的逐渐成熟以致发展到娴熟。我们通过对大地湾纹饰的简略分析，可以得知大地湾纹饰的创造表现为中国纹饰的发展和表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人类文明时代夏商周兽面主题纹饰的表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更为中国美术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石，是我们研究中国美术以及世界美术提供了活标本和有力物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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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汪国富.从大地湾遗址出土的彩陶看中国彩陶的发展[J].发展·月刊，2012（7）：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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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10][11]孙周秦，宋进喜.走进大地湾[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9.

[5]王国林.彩陶，人类走向文明的曙光——略论青海史前彩陶文化[J].青海社会科学，2012（3）：158-159.

[6]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秦安大地湾[M].北京：文物出版社，[印刷时间不详].

[7]李文杰，郎树德.甘肃秦安大地湾一期制陶工艺研究[J].考古与文物，1996（2）：22-24.

[8]郎树德，贾建威.彩陶[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3.

[13]张晓梅.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纹饰研究[J].常熟理工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8（5）：75-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