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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河戏《斩三妖》及其表演特色

2018-03-20高翔

关键词:狐狸精纣王姜子牙

高翔

(武汉市艺术创作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430010)

一、《斩三妖》基本概况

(一)《斩三妖》演出的代表人物

陈顺珍(1944—),女,沙市人,工生行,荆河戏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出生于荆河戏围鼓世家,原沙市印染厂工人。其父王光耀(1916~1989)为荆河戏围鼓班生角名家,声望颇高,擅演剧目有《程婴救孤》《铁冠图》《禅台报》《牛脾山》等,曾于20世纪60年代为湘鄂两省荆河戏历史调查提供珍贵的口述资料。陈顺珍自幼随父在围鼓班跑龙套,演各类角色,深得师辈喜爱。先拜名师徐元富习艺,再拜刘厚云深造,常年出入围鼓堂班。除生行外,尚兼老旦,如生行戏《禅台报》,多次为地方电台、电视台录音、录像,其参与拍摄的电视艺术片老旦戏《望儿楼》,被收入国家珍稀剧种数据库。《斩三妖》一剧中,陈顺珍扮演姜子牙。

胡新春(1947—),女,沙市人,工青衣、花旦兼刀马旦。自幼热爱戏曲,曾进入沙市京剧团进行专业培训,后到沙市无线电一厂工作。1952年进入沙市业余荆河戏剧团,学习荆河戏,得到李正栋、刘厚云等老师的指导。后经常随剧团演出,逐渐成为骨干演员,擅长剧目有《炮打两狼关》(梁红玉)、《盗旗马》(双阳公主)、《斩三妖》(妲己)、《莲台山》《开铁弓》(苏云庄)、《围峪》(穆桂英)等,尚有青衣、花旦戏,如《琵琶记》(赵五娘)、《二度梅》(陈杏元)、《打渔杀家》(肖桂英)、《凤仪亭》(貂蝉)等,均有出色表演。首届荆楚文化旅游节,在《斩三妖》一剧中,胡新春将擅演之“妲己”让台于后辈,出演“女娲娘娘”,可见其提携新人之品德、技艺之高明。

徐方贵(1945—),男,湖北公安人。1958年考入公安县戏校。1960年,湖南剧团来公安巡演,驻留公安,正值戏校因经营困难解散,年仅15岁的徐方贵成为湖南剧团的一名青工。后拜湖南有名的“长”字派花脸师父高长奎为师,苦练基本功。1992年返回荆州,后加入荆州市业余荆河戏剧团。现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在《斩三妖》一剧中,一人分饰纣王、陆压仙师两角,其念白刚劲、强烈,咬字清晰,真正做到了“银牙铁齿”。

(二)《斩三妖》剧情梗概

《斩三妖》亦名《姜子牙斩妲己》,为连台本戏《封神榜》之一本。

故事写昆仑道士姜尚(子牙)奉原始天尊之命,下山辅佐西周武王兵马及各路诸侯伐纣,兵临城下,围困朝歌。妲己亲携琵琶、雉鸡二妖窃周营,连败三阵。姜子牙遂遣众门人一路追拿,得女娲助力拦截,擒获“三妖”。姜子牙用三昧真火逼雉鸡、琵琶现形并斩首,唯狐狸精妲己道行颇深,刀剑不入。子牙焚香祷告,请师傅陆压仙师下界,以鬼头刀斩之。

(三)《斩三妖》人物行当

荆河戏《斩三妖》的人物行当主要包括正生、武旦、正旦、花脸、武生、小生、娃娃生,等等。具体如下:姜子牙(正生)、妲己(武旦)、女娲(正旦)、琵琶(刀马旦)、纣王(花脸)、雉鸡(刀马旦)、杨戬(武生)、韦陀(小生)、哪吒(娃娃生)、雷震子(花脸)、陆压仙师(花脸)。

二、《斩三妖》剧目溯源

大凡谈戏曲故事出处,爱说来源于某某小说,荆河戏《斩三妖》也不例外,说源自《封神演义》第96回。《封神演义》俗称《封神榜》,又名《商周列国全传》《武王伐纣外史》《封神传》等,是中国古代的一部神魔小说,为明代许仲琳(一说是陈仲琳)所著,约成书于隆庆、万历年间,全书共100回。《封神演义》的原型最早可追溯至南宋的《武王伐纣平话》,可能还参考了《商周演绎》《昆仑八仙东游记》,以姜子牙辅佐周室(周文王、周武王)讨伐商纣的历史为背景,描写了阐教、截教诸仙斗智斗勇、破阵斩将,继而封神的故事,包含大量民间传说和神话,有姜子牙、哪吒、杨戬等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最后以姜子牙封诸神和周武王封诸侯结尾。

《斩三妖》是荆河戏的主要剧目,在皮黄系统的剧种中,如湖北汉剧、广西桂剧、湖南湘剧、云南滇剧等,多有此剧,亦多由“跷子”饰“三妖”,武戏可观。然而,无论展示全剧或单演,姜子牙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民谚有云:“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足见此“神人”的地位之高。史载姜子牙确有其人,号熊,又名姜尚、吕尚,商末人。他本性淳厚、憨直、纯良,是史上难得的一位全智全能人物。而在那人神共存的时代,全民“重善修行”,也使他成为人们心中高于众神的神主。

后世一般认为,人们对姜子牙及被封的众神的认识,多从明朝神魔小说《封神榜》而来。但前面笔者提到早于小说的“平话”,“平话”是根据说书人或氍毹*一种织有花纹图案的毛毯,毛或毛麻混织的布、地毯之类,古代产于西域,可用作地毯、壁毯、床毯、帘幕等。如《东周列国志》第九十九回:“赵姬轻移莲步,在氍毹上叩了两个头。”古代演剧多在地毯上,因此又用“氍毹”代指舞台。歌舞的“脚本”而来,也就是说,戏曲的“歌舞演故事”更早。戏曲故事不需要“根据”小说,一个浅显的道理——早期艺人或者看戏的人不识字,历史知识多从“看戏”或“听书”上获取,这是古老剧种拥有大量历史“袍带戏”的原因。艺人不识字,但想象力丰富,故而舞台所叙述故事虽与“史记”平行,却因“夸张变形”而产生距离,一是由演绎的“传奇”特性所决定,二是舞台故事的本质就是“戏说”。神怪故事的产生,有其历史条件下的必然性,不仅汉族有小说《封神榜》《西游记》,少数民族如藏人的神魔故事《格萨尔王传》也一样被世代传唱。但宋元讲史话本《七国春秋平话》《秦并六国平话》《三国志全像平话》等,在一定程度上更接近于戏曲,也影响了后世“演义”类小说的诞生。

戏曲或小说中,姜子牙都是十分可爱的形象。他32岁上昆仑山,跟随原始天尊修道40年,每天挑水浇松、种桃炼丹,既苦也累,也未学到高深道法,他却修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也恰恰是因这种不见希望、平淡无欲的修道,为原始天尊看中,被安排背“封神榜”下山,扶助明主,以将相之身,完成封神大业。年至72高龄,方等来这咸鱼翻身的机会,姜子牙却一根筋,只愿苦行修道,并无功名富贵之心。师尊道:“你命缘如此,必听乎天,岂得违拗?”这才硬着头皮下山。姜子牙的求道之心坚定执着,悟性高,且听话,唯命是从,是不可多得的修道之材,但根基浅,仙缘薄。修道又岂止是靠吃点苦可成?现实之中,这样的“呆子”也是存在的。师父原始天尊并不说破,教他去尘世,无非是让他在险恶纷争的社会生活中磨练,获得真正的悟道。“道”,说的是自然法则,它不仅存在于宗教,也存在于民族思想和寻常百姓的生活态度之中。无关时事,却关乎世代都有的人心,是此类戏曲剧目生命力得以长久之所在。

姜子牙下山后,先是一心要寻明主,却错投无道的纣王门下,逼他监造劳民伤财的鹿台。又娶俗人马氏,本想做个从一而终的好丈夫,妻子却贪恋朝歌繁华,不愿夫唱妇随,还被她“逼休”而别。后来,他看到文王是位可扶助的明君,想出“太公垂钓”的办法,让文王自愿“上钩”,从此一心扶助,这才有了后来围困商都朝歌,引出《斩三妖》的故事。姜子牙位极人臣,出将入相,富贵无限,羞得极好面子又再嫁了的前妻马氏悬梁自尽。姜子牙却未记恨,还封了马氏个“扫帚星”。

到封神时,无论“正神”,还是“邪神”“煞神”,甚至包括离弃他的前妻马氏和与之百般作对的申公豹,都一一封有神位,唯独没有姜子牙自己。这其中当然有“命由天定”*这里的“天”,以原始天尊的形象为代表。的思想成分,姜子牙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起着宣读的作用。原始天尊对姜子牙的点化是“择善而从,顺天而行”。人们又从隐意中得到启示:修炼即“休念”,须抵御“封神榜”的诱惑,超越“诸神”。

三、《斩三妖》表演特色

《斩三妖》的传统路子有文有武,既打又唱。无论哪个剧种,大多要演3个小时。台上很是费劲,台下疾呼过瘾,总能落得一场欢喜:看苏妲己、王贵人、胡喜妹三个妖孽的娇媚风姿、婀娜身段;看狐狸精一时凤冠霞帔,一时戎装披挂,讨战被俘,依旧娇嗔不甘;看姜子牙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看杨戬、韦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看女娲娘娘“天然妙目,正大仙容”*见《水浒传》,宋江语。传统戏多为诗性结构,即以“起承转合”方式进行演绎。荆州市荆河戏剧团在首届荆楚文化旅游节展演的《斩三妖》,自然也不例外。不可侵犯;看雷震子尖嘴凶悍;看哪吒风火轮和乾坤圈;看陆压仙师扭着屁股,抛耍鬼头刀,甚是精彩。

首先,在“缘启”部分,分为三场。第一场:交代纣王兵败,狐狸精(妲己)逞勇发威。从纣王的外强中干到妲己的“狐媚”之术,从意乱情迷到兵临城下,气氛骤转,瞬间入戏。第二场:过场戏。“三妖”披挂上阵,趁夜偷袭周营,表现“三妖”来势凶猛,不可一世。第三场:姜子牙掐指妙算,派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看似稳操胜券,却又潜藏危机。

其次,在“承接”部分,用了四场武打戏和一场文戏来叙述。第四场:杨戬、哪吒、雷震子与狐狸精、琵琶精、雉鸡精照面,表现正邪势不两立。第五场:姜子牙欲催动道法,在“枪架子”的背景阵仗中,与狐狸精照面,唇枪舌剑。姜子牙以逸待劳,游刃有余。狐媚妲己火冒三丈,咄咄逼人。武戏文唱,疾徐互补,叙述线不断。第六场:纯粹武打戏,杨戬、哪吒、雷震子对狐狸精、琵琶精、雉鸡精,气氛热烈。“三将”占尽上风,“三妖”被打得散乱不堪。第七场:亦为过场戏,“三将”既破敌,却不能如愿擒妖。“三妖”十分狼狈,却也能逃出生天。第八场:文戏,“三妖”一路奔逃,被女娲娘娘当途拦截,用“捆仙绳”囚禁。狐狸精百般辩解:“灭商”乃是圣母遣派,哀怨其出尔反尔之不该,终抵不住至高无上、法力无边的“圣裁”。女娲的“正大”固然神圣不可侵犯,敢冒天颜的纣王该死,受命作乱既成的狐狸精有功不奖,反要承担“天谴”,还要交于敌手,向“天下”交代,教人费解。剧中对白用衔接紧凑的唱段,排比句“尔不该……”,亦为受听,但并不是戏剧冲突激烈时的精彩,毕竟狐狸精是有奴性的,所以戏到此,强弱不对等,只能形成一个“次高潮”。然而,这看似随意的信手拈来,又恰是古人编此剧的妙处所在:它让人当场来不及细思多想,回家若记起来再猜,也能悟出些许世道沧桑。

最后,“转”与“合”两个部分在一场中完成。第九场:“转”——艰难“斩妖”,是层层铺垫的结果。“合”——妖孽既除,满足“正贯穿力”的目的。“斩妖”有四段戏,前三段是铺垫,最后是高潮,是传统的“三翻四抖”技巧。第一段戏“禀报战果”:“三将”来报,叙述擒妖经过。第二段戏“审妖泄密”:姜子牙勘问,狐狸精说出受命天机。第三段戏“行刑受阻”:琵琶精、雉鸡精伏诛,狐狸精道行深,奈何不得。第四段戏“请师斩妖”:高潮戏。姜子牙摆案焚香,请出陆压仙师,亮出鬼头飞刀,狐狸精惊恐万状,左突右闪,终被斩杀,落得灰飞烟灭。“收煞”迅捷,一段“挥师朝歌”的戏:姜子牙率领大军进城,夺取政权,张榜安民。

从表演行当来看,今天的荆河戏有“生、旦、净、丑”四大行,此“分派”之说被1900年前后产生的新兴剧种广泛采用。这也就是说,剧种产生的时间与荆河戏号称有“600年历史”的提法相抵牾。单从《斩三妖》一剧来观察,表演分行与皮黄系统的“十门角色”是一脉相承。从该剧流传区域和剧种来看,亦为如此。如“净”——俗称“花脸”,在《斩三妖》中有纣王、雷震子、陆压仙师三个角色,纣王在技术上以“唱工”为重,与汉剧以“边音”为主,“一声喊似雷”的“二净”行相对应。该行当庄重沉稳,正面角色多扮演直臣名将,反面角色多饰奸雄暴君。汉剧“纣王”戴“半脸壳”,即上半截在眉、额、鼻上,下半截戴在下巴上,眼和脸略施粉彩;荆河戏“纣王”在化妆上未戴脸壳,勾“油粉脸”。雷震子与陆压仙师则都重说白与身段表演,雷震子偏于摔打,陆压仙师垫肩加臀的装扮,有类似“跳判”的表演,与汉剧“十杂”行技艺功能相一致。

整体上看,该剧似以“武戏”为招揽,但“戏眼”处则仍以“文戏”为核。如“大净”之纣王、“正生”之姜子牙、“正旦”之女娲娘娘的登场,既是戏的关节点,也是“唱工”发挥处。“打”,是“西皮”过渡时期的特点;“唱”,是“二黄”的根本。纣王见妲己,妲己遇女娲,姜子牙前后与妲己照面,无不以“唱工”说事。因此,《斩三妖》应是皮黄在荆沙合流后的遗存。在有些表演方面,如陆压仙师的出场,有节奏,又见棱见角地抖动身姿,留有“楚人重巫”的傀儡木偶戏痕迹。汉剧“六外怕表功”——传统戏《秦琼表功》的表演中,生角“快碎步”的表演,也有类似的痕迹。

妲己等妖孽角色,历代艺人将她们锤炼得十分精到,妖魔化到极致。狐狸精(妲己)有着不死的妖身,也有万夫不当的法力,又狐媚到难以摆脱其纠缠,对抗姜子牙等人,自然绰绰有余,是该剧戏剧矛盾冲突的反面典型。从表演程式上看,荆河戏保留了早期皮黄表演的特色,如“开衫子”等身段,如正手拎“靠片子”等细节动作等。开场时,化身妲己的狐狸精国色天香、媚眼如丝,令纣王沉迷于斯。现存版本祛除了俚俗的挑逗成分,却也不失观赏性。中间的几段武戏,你来我往,刀枪剑影,喧闹且热烈,观众爱看,毋须赘言。就这一角色性格而言,超不出“八贴”行当的涵盖,应归“八贴”的副行“跷子”*跷子,多扮演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表演以“跷功”为特色。旧时多由男性(乾旦)充任,演绎风骚、打杀类角色。,这是一个“旦”字无法在舞台技术上能分清或说清的。《斩三妖》的高潮戏,只能是由“大妖”——狐狸精来承担。而此时的妖孽被反绑双手,关闭“指手画脚”的功能。有人曾建议不必捆绑两臂到背后,这显然是不懂戏理,也拿不出表演办法的拙劣招术。其实捆绑双臂是强化“困兽”境况,将人物逼进死角,促使其搏命挣扎。如何做?做什么?这在“三妖”战败时就已埋下散乱垂发的“种子”,此刻正是花开时。从轻蔑姜子牙及“三将”的恫吓,到听闻陆压仙师的威名,到面对夺命的鬼头刀,“战发”的左右抛甩,即外化了人物内心由狂傲到惊恐的层层变化。命悬一刻至终结之际,一圈“躺地和鱼”起身,发立“一炷香”变“遮面甩发”受死。下身的“腿”与顶上的“发”并用,将“高潮戏”推至沸点,使看客不虚此行。用于正当其时的“发功”,表现出狐狸精的妖气、傲气、怨气和怒气,也将其挣扎、恐惧和心存侥幸的复杂心理活动如“剥洋葱”般一一展现,较好地诠释了戏曲表演技法“手、眼、身、发、步”之“发”的表演功能,令古老戏曲艺术“戏无技不精”的魅力再现光彩。

荆河戏《斩三妖》融南北戏曲特色为一体,角色众多,文武全能,表演唱、念、做、打、舞古香古色,极具理论研究价值、表演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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