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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代女性身份归属的思考

2018-03-14韩婷婷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阿三

韩婷婷

摘 要:王安忆是新时期文坛上一位风格多变而又多产的女作家,在她的作品中,大多表现了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挚爱和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以及对女性生活困境的探索与思考。在《我爱比尔》这部小说中,她也以上海为背景,描述了一位知识女性在求爱过程中的一系列遭遇以及最后走向个人堕落的历程。本文主要从对阿三这一人物形象的分析,探讨其精神困境及最后的自我救赎,体现王安忆对现代女性身份归属的思考。

关键词:阿三 身份归属 女性命运

在中国新文学史上,王安忆一直以多产和风格多变著称,她在作品中表达对人生和生活的思考,书写自己的人生感悟,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和女性独立意识的书写贯穿于作品的始终。在她众多的中长篇小说中,《我爱比尔》是比较独特的一部。在这部小说中,王安忆从私密的性爱入手,揭示女主人公在向西方靠拢的过程中所呈现的对“性”的认知,描绘了一个大胆追爱最后走上堕落的“新女性”形象。但是在爱情故事的表象背后,王安忆关注的是女性的生存,女性是否能得到身份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女性在全球化背景下将何去何从?

《我爱比尔》主要讲述了主人共阿三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不断地妥协,不断地失去自我,最终走向堕落并救赎的故事。本文主要通过对阿三形象的分析,思考在社会全球化的浪潮冲击下,在文化霸权的推动下,女性自我身份的认同以及归属的问题。

一、独立、果敢的阿三

《我爱比尔》中的阿三,是以一个“知识女性”的形象出现的,她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独立的认知和人生追求。在小说里,阿三是上海某大学艺术系的学生,是一个艺术气息浓厚并有些许才华的女生,她和朋友合办了一个小型画展,因为作品的清新和独特,被美国外交官比尔赏识。比尔是典型的美国人,他“穿着牛仔裤,条纹衬衣,栗色的头发,喜盈盈的眼睛,是那类电影上经常出现的典型美国青年形象”①。阿三被他的帅气和绅士风度所吸引。自此,他俩开始一起喝咖啡,聊中国文化,去旅行,也是在从具有中国古建筑风格的周庄回来之后,二人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阿三的独立、果敢还体现在对性关系的认识上。比尔是外交官,他特别喜欢中国的文化,读过一些中国的书籍,对中国的贞节观有一定的了解,对之抱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在和阿三的交往中,即使他对阿三有好感,也不敢越界。而这个时候的阿三,她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喜欢比尔,向往西方世界,极力地接近西方,所以在和比尔的关系中,她是主动的、果断的。她通过自己的方式向比尔展示中国的性,“阿三将床头上的一件绸衣服罩上她身穿的白色连衣裙,说:让我来向你表演中国人的性。说罢,又从同学床上捞了一件睡裙再罩上绸衣服,接着,又套上了第三件。就这样,她套了这层层叠叠、长长短短的一身走向比尔……”②并且诱导比尔通过脱衣服的方式向她展示西方的“性”,打消比尔的顾虑,她是占据主动的。为了表现自己的思想前卫,她遮盖了她是处女的事实,看到自己的处女血,“她悄悄地扯过毛巾毯,将它遮住不让比尔看见”③,在这里,她果断,不像那些传统的中国女性,有强烈的贞操意识,她为自己的生活做主,为自己的身体做主,不因为“性”关系而和一生的命运挂钩。

另外,阿三的独立还表现在经济上的独立。在她和比尔的交往中,因“性”有生活,所以他们需要固定的约会场所,阿三在华径村租了民房,作为她和比尔恋爱的场所,费用是由阿三支付的。虽然阿三的开支增加了,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向比尔开过口,而是通过接一些散活——给丝绸厂做手绘丝巾,给外国的小孩教国画的绘画技巧等,完全保持经济的独立,人格的独立。即使是在后来沦落到在外国人住的高级酒店出卖身体,她也不是为了金钱。在和比尔交往时,即使阿三经济拮据,在结账时她也还是实行AA制,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和各色外国男人交往的过程中,她也不是以挣钱作为目的的,而是在寻找精神的慰藉,灵魂的栖息地,她觉得外国语、外国人,以及简约的家庭布置,才是她想要的最终生活。就好像她自己在进行劳改的过程中所说的“我是不收钱的”,也在心里不认可自己和其他的因卖淫进行改造的妇女是一样的。

这一切都让我们看到,阿三是一个经济独立、思想独立,摆脱传统男性束缚的时代女性,她有自己谋生的手段(绘画),做自己身体的主,做自己思想的主,女性意识强烈、独立,果敢。

二、妥协、隐忍的阿三

阿三的妥协和隐忍首先表现在和比尔的交往中。虽然在和比尔的交往中,阿三是主动出击的,但是他们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平等,比尔喜欢阿三是因为阿三是中国女孩,他对古老中国的神秘无比痴迷,所以他对阿三充满兴趣和好奇。但是“她不希望比尔将她看作一个中国女孩”④,但是她也知道她之所以吸引比尔,“就是因为她是一个中国女孩”⑤,所以在这样的矛盾中,阿三妥协了。她热衷于和比尔谈论京剧,将京剧人物绘在白色丝巾上送给比尔当礼物。在感恩节和比尔约会的时候,阿三“化了很夸张的浓妆,牛仔服里面是长到膝盖的一件男式粗毛衣,底下是羊毛连裤袜,足登棉矮靴。头发束在头顶,打一个结,碎头发披挂下来。看上去,就像一个东方的武士,吸引了人们的目光”⑥。她尽力展示着比尔想要看到的东方,包括穿绸制的连衣裤等,都是在迎合比尔。

阿三和比尔聊天时,问比尔最喜欢她什么,比尔回答是“谦逊”,阿三脸上的笑意就消减了,“阿三在心里说那可不是我喜欢的美德,嘴上却道:谢谢,比尔”⑦。她不喜欢,却并和比尔大吵大闹,因为比尔喜欢“谦逊”的阿三。阿三向比尔表白,说她爱比尔,可是比尔回答道:“作为我们国家的一名外交官员,我们不允许和共产主义国家的女孩子恋爱。”⑧仅一句官方性的话语就把阿三挡回去了,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没有确定,而且也永远不会确定。但即便这样,阿三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卑微地爱着比尔。直到美国的国家安全官员找到阿三之后,阿三依然为已经抛弃她而选择前程的比尔做出了最后的牺牲和奉獻,她把一切都抹消了,说道:“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⑨这是怎样的隐忍和牺牲。

在比尔走后,阿三疯狂作画,以此填补因比尔的离开所带给她心灵上的空虚。她在画界开始小有名气,直到法国来的一个画廊老板的孙子马丁的闯入,使她短暂的平静生活又一次起了波澜。和马丁的接触本来是目的明确,纯商业性质的出售画作,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马丁在审视她画作的时候却完全否定了她,摧毁了她的信念,她失去了精神依托,而她潜意识里却没有否认,觉得马丁是对的。她没有尝试去努力,去改变,硬生生地丢掉了自己的才华。后来她和马丁恋爱了,在马丁离开的时候,她想要马丁带她离开,可是马丁的回答却是:“阿三,我从来没想过和一个中国女人在一起生活,我怕我不行。”⑩阿三放弃了,她想要用放弃画画来换取马丁带她离开,追随爱情,她又一次选择妥协和隐忍,却也又一次失败了。她的依附,她的努力靠近,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和信念的坍塌,这是何等的悲哀和痛苦,于是,阿三真的堕落了。endprint

在进入劳改所后,阿三虽然和其他从事卖淫的女性一起劳动,但是她在精神上却是孤立的,认为自己和她们不一样,不是以获取报酬为目的,她是想要得到精神上的归属。可是她不明白一味地丧失自我和立场,靠取悦对方是赢不来任何独立和归属感的。她一步步地妥协,一步步地迷失,最终也只是自我的堕落,并不能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结果,都不可能得到爱情和精神上的归属。

三、对现代女性身份归属的思考

小说《我爱比尔》中的背景是改革开放初期,阿三这一代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大的时代动荡,是在相对安逸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他们没有过多思想上的限制。当然,对中国的本土文化也有一种本能的背弃,他们盼望接触新的东西,学习西方的文化、生活方式,想要与世界接轨,强调他们的潮流和与众不同。阿三沉沦的道路就是由这样的环境开始的,她在刻意迎合中迷失了自我,找不到归属感,得不到身份的认同,从此走上堕落的道路而不自知。

阿三在和比尔交往的过程中,不断地迎合比尔,她向往西方的生活方式,“阿三非常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期望。她的期望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家,一个像比利时人这样的家”{11}。即使是简单的住所,她的渴望也是西方的公寓式的生活,她忘却了自己的“根”。她和比尔分别代表了东方和西方,与其说是两性的较量,不如说是两种文化的较量。阿三在面对西方文化的时候,一味地想要融入,忘却了自己,她没有精神的依托。看起来她和比尔是平等的,其实是完全不对等的,因为比尔是带着国家文化与阿三交往的,他欣赏阿三也只是因为阿三身上有东方古国的神秘感,满足了他的猎奇心理;而阿三却是没有“根”的,她扔掉了中国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去和比尔交往,可想而知阿三会伤得有多重,因为她没有精神的支撑。

与其说阿三迷失了自我,不如说在中西文化碰撞的过程中,一些中国人想极力融入西方而短暂地迷失了方向。他们在追寻自我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忘记了“根”,也产生了对身份归属问题的焦虑。《我爱比尔》的深刻思想内涵就是向我们揭示了在西方文化大量涌入的时期,女性在自我觉醒、自我解放之后的身份归属和精神归属的问题,盲目地学习西方,失去了自己的“根”,陷入了“一种自我拘囿的精神状态”{12}。

但是在小说中,王安忆不仅描述了阿三堕落的过程,揭示了无根的人,或者堕落,或者毁灭,也试图寻找了出路,让阿三进行自我救赎,虽然救赎的方法在文章里表达得很隐晦,但是作者还是试图做了这样的努力。阿三在劳改所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最终在同伴“阳春面”的帮助下逃跑,她在出逃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枚带血的鸡蛋,“这是一个处女蛋,阿三想。忽然间,她手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是那只小母鸡的柔软的纯洁的羞涩的体温。天哪!她为什么要把这处女蛋藏起来,藏起来是为了不给谁看的?阿三的心被刺痛了,一些联想涌上心头。她将鸡蛋握在掌心,埋头哭了”{13}。这里和前文形成了对应,但是也形成了反差,开头只是说阿三将处女血遮盖了起来,但是结尾阿三却哭了,这时她才明白了她真正失败的原因,真正失去了什么。迷失自我、失去了“根”、找不到精神归属,得不到身份认同才是她一直漂泊的原因。如王安忆自己所说的:“在东西文化的碰撞之中,我们从离群索居中走出来的时候,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我們被侵略的不仅是我们的资源,我们的经济生活,还有我们的感情方式。”{14}

四、结语

在《我爱比尔》中,王安忆以阿三的经历告诉我们在西方浪潮大肆席卷的现在,我们所遭遇的困境,即在女性独立和觉醒以后,她们的真正出路在哪里?她们的身份认同、身份归属的问题又会怎样解决?王安忆一直在探索,也是我们每个人应该思考的问题。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13} 王安忆:《伤心太平洋》,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283页,第287页,第288页,第291页,第291页,第291页,第293页,第296页,第302页,第325页,第346页,第373页。

{12} 陈敏:《女性与古老中国的双重内囿——〈沉香屑·第一炉香〉与〈《我爱比尔〉之比较谈》,《安徽文学》2009年第1期。

{14} 王安忆:《王安忆说》,湖南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67页。

参考文献:

[1] 王安忆.伤心太平洋[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2] 孙晓燕.女性自我意识的坚守有多远——由《米尼》《我爱比尔》看王安忆对女性解放的思考[J].美与时代,2005(1).

[3] 农燕鹏.我爱比尔,我迷失了自己——从《我爱比尔》 看女性解放道路的坎坷[J].太原大学教育学院学报,2013(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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