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

选稿时我看到一篇文章《我爸就是那个油腻的中年人》，读后颇有感触，也适合我们的杂志，于是编入本期。最近“油腻”这个词流行，就着这篇文章，我也想写一些自己对于“油腻”的感悟，如果非要起一个题目，就叫《论追风少年如何变成油腻中年》吧。

《红楼梦》里有一句骂人的话：“猪油蒙了心！”这句话其实很适合形容“油腻人群”。油腻，并非只是外表、行为的油滑、腻味，而是由内而外的一种气质，心先被油蒙住，而后是眼神，最后整个人就显得油腻。

说到油腻，突然又想到一个热词——佛系。我正当少年时，还没有“佛系”这个词，我们的关键词是“热血”，爱情要生死相许的“琼瑶式”才过瘾，理想则是成为轰轰烈烈的英雄、伟人。不论“热血少年”还是 “佛系少年”，所有少年最初都有一颗娇嫩、敏感的心，像豌豆公主能感觉到二十层床垫下面的豌豆。本期有一篇文章《猫的法则》，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作者小时候天然地喜欢小动物，但正是对小动物毫无保留的喜欢在小动物死后变成一道利刃伤到自己，于是作者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对动物不再付出那么深的感情。这其实是心灵防御外界伤害的一层“护肤油”，为了不受伤害，在成长的路上我们不再那么投入地爱、恨、渴望，所以后来我们就可以淡然面对人生的很多痛苦了，可以不怕黑、不怕疼、不怕分离、不怕失去……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們已经不懂小孩子的“怕”——“这有什么可怕的？”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这怕就是走上“佛系”之路了。“佛系”在我看来也有一点油腻：看淡一切，不动怒，不吵架，有也行，没有也行，不争不抢，不求输赢——这其实就是给自己的心抹上了护肤油，隔绝了外界。但是，不久你就会发现，保护你的那层油给予你安全的同时，也夺走了你对世界的敏感和热情。厚厚的保护油，让我们面对生活中难忍的挫折时，不那么痛苦；但同时，当有趣的人和事降临在生活中时，我们的感知力也迟钝一些，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为一件小事彻夜难眠，也不会为一件小确幸手舞足蹈。

生活在滚滚红尘中，想保护的人越多，沾染的油腻也会越多，直到当了父母，油腻程度登峰造极。“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从“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女孩子，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抱着一个胖娃娃”的女汉子，越接近人间烟火，越容易染得一身油腻。为人父母似乎别无选择，只能在油腻的路上越走越远……《我爸就是那个油腻的中年人》中有一句话：“很多时候，是他们不得已的油腻，成全了我们自以为是的清爽。”是啊，不得已。“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能有几人？多半都是“猪油蒙了心”的中年人，尤其是身后护着幼崽的中年人。

但是心被油蒙得太久，就会萎缩甚至死亡，最终谁也说不好我们会不会变成一个空心人。我不想自己再这样油腻下去了，再“不得已”我也要褪去心上那层厚厚的猪油，让皮肤暴露在阳光和寒风中真切地感受酷暑寒冬，痛就痛吧，冷就冷吧，总比无知无觉好。除油去腻第一步我会拿起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