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二十世纪末期我国交叉科学困境的探析

2018-03-14汪凯王云峰

高教探索 2018年2期

汪凯 王云峰

摘要:二十世纪,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科学技术事业有了快速发展,但作为当代学术前沿之重要代表的交叉科学则相对发展滞后。对此,本文拟从高等教育学科专业的口径、门类、横向联系等角度探索其原因。在此基础上,希望推动与交叉科学相关的学科专业得到进一步调整和建制保障,进而促进我国交叉科学事业的发展。

关键词:交叉科学;专业割据;交叉学科建制;高等教育改革;学科观

一、引言

在中国交叉科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1985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这一年,首届全国交叉科学讨论会在北京成功召开,标志着中国交叉科学发展的高调起航。在中国科协的领导下,共十七个交叉学科学术团体参会,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等著名科学家出席会议并发表演讲。此外,中国社科院院长马洪、中国科协书记处书记李宝恒与田夫、国家科委副主任吴明瑜、中科院声学所所长汪德昭等列席会议。[1]与会专家对交叉科学发展的历史必然性和发展我国交叉科学的必要性达成了共识。会后,《光明日报》又刊登了钱三强《迎接交叉科学的新时代》、钱伟长《交叉科学与科学家的社会责任》、钱学森《交叉科学:理论和研究的展望》等重要文稿。[2]这似乎预示中国的交叉科学会像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之后科技事业迎来“科学的春天”[3]那样,迎来自己的春天。然而,原计划在1995年召开的第二届全国交叉科学大会后却不了了之,因为人们又各自忙于自己专业眼前的事,已无暇他顾了。[4]

上述鲜明的反差折射出一个问题,即二十世纪末期,中国的交叉科学发展显得相对滞后。[5]刘仲林从学科观、科研立项、课程设置、学位申报、成果鉴定、学科分类、专业设置等诸多方面系统论述了交叉科学的困境。[6]那么,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是什么?其实,早在1985年,钱伟长就敏锐地洞察到中国交叉科学的隐忧即:“学校现在过分强调专业,综合性不够,也就是交叉不够”,“现在教育上就缺乏横向联系”。[7]由于我国的专业教育是从大学阶段开始,故本文将追随钱伟长先生的指引,浅析二十世纪我国的高等教育本科专业设置对交叉科学发展的影响。

二、高校学科专业割据

高校的学科专业划分,其基础是对学科概念的界定。一般意义上,学科指一定的科学领域和相对独立的知识体系或教学科目。[8]在学科概念基础上,交叉学科被定义为,两门或两门以上的学科相互结合、彼此渗透交叉而形成的新的学科。[9]此外,另一个重要的概念是交叉科学,指各门交叉学科的集合和统称。[10]高等教育体系中的专业概念,则是根据学科分类和社会分工需要,进行专门的知识教与学活动的单位。[11]由以上概念可知,交叉学科一般是基于现有学科发展起来的,而高校专业是为各种学科培养人才的基础单位,专业占据上游位置,那么其割据问题则会影响到下游交叉学科的发展,以下便从两个方面分析专业割据问题及其影响。

表2中的“机械制造工艺及设备”、“机械制造工藝”、“轧钢机械”、“矿山机械”、“冶金机械”、“木工机械”、“林业机械”、“纺织机械”、“化工机械”、“水力机械”等专业即存在对机械学科划分过于细窄的问题。到了1982年,我国仅高等工业学校开办的机械类专业就增至152种[16],超过1963年的3倍。纵向对比1998年的情况(见表3),上述的细窄专业都被包涵在“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之中,而且实现了传统的机械与微电子、计算机、信息科学技术等前沿学科专业的交叉、渗透、融合,支撑了以机器人为典型的多学科交叉协同的崭新领域。而全局的专业设置演变与之相应,历经了近半个世纪的调整才过渡到比较合理的状态,在此期间则累积了不可忽视的、对交叉科学发展不利的负面能量,影响到了教育过程中学生交叉知识结构的形成。

交叉人才应当具有广博的知识,在掌握中心专业知识的基础上,还要把与中心知识相近、关联较大的知识作为节点,组成一个内部联通互补,对外动态开放的知识网络。[17]以维纳(Norbert Wiener,1894-1964)为例,他立足于数学这个中心,深入探索了生物神经系统和自动调节机器之间的内在联系,最终创立了关于机器、生物的通信和控制的控制论。[18]对于维纳,数学提供基本的概念、方法和理论工具,而生物学、机械学作为中心附近的节点,这个知识网络内部的不同学科存在有机横向联系,对外则吸收了社会学、心理学、电子学、逻辑学等方面的知识,是学科交叉创造的典范。过细过窄的专业不利于学生建立起这样的知识网络,不符合交叉人才的培养原则。

(二)专业封闭

专业割据的另外一种表现是专业之间的封闭。教师和学生被固定于特定的专业,知识的传播与接受随之也被固定[19],经费、教室、图书、实验室、办公室、仪器设备等同样划归不同的专业[20],限制了学科间的综合,人为地切断了各门学科在理论和学术体制方面的内在联系[21],妨碍新兴交叉学科的产生。从宏观角度看,不同的学科专业应当根据科学技术发展的需要而组成交叉知识网络,不同学科专业知识节点有机联动,信息在这个网络中按照需要流畅地传递与结合。例如,二战期间,“交易区”在雷达的研制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在“交易区”中,不同学科的思想和行为准则通过谈判、沟通、相互启发和催化,使交叉科研得以实现,本来相互分离的不同学科文化在交叉研究中形成一个整体,以应对和解决复杂的问题。[22]一方面,个体要建立起一定的交叉知识网络;另一方面,不同的“亚文化”之间要有充分的沟通,而专业的之间封闭则与此背道而驰,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学科间的合作与交叉。

三、高校交叉学科门类空白

造成我国交叉科学之困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高校专业目录中没有交叉学科门类的位置,而在我国的高等教育体系中,若不给予交叉学科门类合法地位,那么从学科建制的角度看,则无法充分保障交叉人才的培养,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交叉科学人才的储备不足,对交叉科学甚至整个科学界都可谓一种损失。

在交叉人才教育与培养方面,我们可以参考美国已有的一些经验。美国的高等教育学科专业布局反映在其教育学科专业分类(CIP①)中,1985年的CIP有464种专业,1990年的CIP有1458种专业,2000年的CIP专业数量与CIP1990相比变动不大,其内涵却变化深刻。[23]数据显示,二十世纪末期,美国的高等教育同样存在专业细分现象,但与此同时学科专业交叉化已然进行,专门化与交叉化两条发展道路互补,契合了现代科学技术既高度分化又综合交叉的特征。以2000年的CIP目录为例,见表4。[24]

表4显示,2000年,美国的CIP中已经有两个综合性、交叉性的学科群,即交叉学科群和文理综合学科群。从1985到2000这15年间,美国的交叉学科群内学科数量由9个增至20个,而且不止交叉学科群设置交叉学科,其CIP-2000中共有25个学科群设置了交叉学科,占到学科群总数的66%。[25]对比之下可见,我国同时期的交叉科学教育是有所不足的,而很多交叉学科恰恰是处于学术发展前沿的,需要得到引导和支持,若在高等教育层面上对此做出积极探索,引导交叉科研从“自发”向“自觉”进步,那么我国在学术领域则会具备更多的原创可能。

四、对问题的认识与解决历程

我国二十世纪下半叶的高校专业割据问题,集中表现为专业设置的细窄和封闭,与之相应的是,整个二十世纪乃至现行的高校专业目录(2012年颁布),都未设置交叉学科门类。许多新兴的、前沿的交叉学科没有户口,得不到引导和扶持,而对问题的认识及其处理过程也是曲折的。对此,可以利用相关文件和专业演变历史说明,见表5。

根据上述文件可知,从1961年或更早开始,教育相关部门就意识到了专业设置存在问题,并着手进行了调整,特别是1998年的专业压缩整合以及2001年教育部“设置交叉学科专业”的意见,都表明了对交叉科学发展利好的迹象。这表明世纪之交,我国教育部门对交叉科学的认识和相应的专业调整都在进步,交叉科学的人才培养环境已经开始改善。但是,即使认定1998年的专业设置调整到了相对理想的状态,那么之前几十年的状况亦是堪忧,尤其是1980年的专业大调整(如图1),加重了专业细窄问题,使得整个八、九十年代的专业调整更加艰难。可见,问题的解决不但需要较长的过程,而且期间还会出现反复。所以,二十世纪下半叶,高等教育方面长期存在的问题成为了影响交叉科学发展的重要原因。

五、小结

二十世纪的高等教育系统中,学科专业设置的三个问题较大地影响了我国交叉科学的发展。首先,专业口径细窄违背了交叉科学人才必须建立起一定广博程度的交叉知识结构的原则。其次,背后存在实体的专业,实际上是作为相对独立的资源使用和产出单位[32],影响学科的科际整合。专业之间的封闭阻碍了交叉科研的关键运行机制——“交易区”的功能的充分发挥。最后,交叉学科门类在高等教育学科专业目录中的空白使得交叉科学没有得到足够的建制保障。这三个方面是造成我国交叉科学的人才培养与研究之困的重要原因,而且现在依然不同程度的存在。对此,我们希望我国可以在三个方面采取措施,促进交叉科学的发展,以提高我国的学术原创能力。

首先,高等教育应当继续拓宽专业口径,增加专业内涵,特别是需要增强不同学科专业之间的横向联系,这可以通过设置相应的交叉学科课程以实现。例如,在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推行的通识教育改革方案中,有一门关于“进化”的公共课程,这门课程包括了物质宇宙的进化、生命的进化、人类种族的进化等内容[33],使得物理学、生物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通过“进化”这个纽带横向地、有机地联系起来了,进而可以帮助学生积累交叉学科知识,培养交叉学科的意识与思维。

其次,高校应当弱化专业的实体意味,提高不同专业之间的教师、教室、图书、实验室等学术资源的交流和共享程度,以此促进不同学科的协同发展。以教师这项资源为例,伯克利文理学院的“国际及地区研究”跨学科专业群包含6个本科专业及3个研究生专业,其教师来自全校的40个传统系科,并非专属于此专业群,这个专业群也因而具备了鲜明的多学科交叉特色。[34]

最后,建议我国探索设立独立的交叉学科门类,因为在现行的体制下,交叉学科若无独立的地位,就只能依附于其他传统学科,那么在人才培养、经费申请、成果鉴定、职称评定、项目申报等方面的困境便不好摆脱,容易被边缘化,不符合当代科学发展的新要求。[35]

注释:

①CIP全称Cl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于1980年由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推出,在二十世纪经历了1985、1990、2000年三次修订。CIP提供关于美国学科专业的跟踪、报告和评价。

参考文献:

[1][7]熊斗寅.全国交叉科学讨论会纪实[J].体育科学,1985(3):86-87.

[2]钱三强.迎接交叉科学的新时代[J].机械工程,1985(3):46.

[3]袁振东.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J].科学文化评论,2008(2):37-57.

[4][6][9][17]刘仲林.现代交叉科学[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3,7,77,345-347.

[5]李喜先.交叉科学及其发展趋势[J].中国科学院院刊,2000(5):335-340.

[8]陸军,宋筱平,陆叔云.关于学科、学科建设等相关概念的讨论[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04(6):12-15.

[10]王续琨.交叉学科、交叉科学及其在科学体系中的地位[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0(1):43-47.

[11]薛国仁,赵文华.专业: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的中介概念[J].教育发展研究,1997(4):1-6.

[12][26]汪晓村,鲍健强,池仁勇等.我国大学本科专业设置与调整的历史演变和现实思考[J].高等教育研究, 2006(11):32-37.

[13]顾明远.论苏联教育理论对中国教育的影响[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1):5-13.

[14][23]林蕙青.高等学校学科专业结构调整研究[D].厦门:厦门大学,2006.

[15][16]张健,周玉良,戴昊等.中国教育年鉴(1949-1981)[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4:241-293.

[18]王鸿生.科学技术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299-300.

[19]王菊.我国大学本科专业学科建制变迁的过程、原因及其影响[J].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刊,2012(1):82-91.

[20][32][34]卢晓东,陈孝戴.高等学校“专业”内涵研究[J].教育研究,2002(7):47-52.

[21]韩水法.大学制度与学科发展[J].中国社会科学,2002(3):77-78.

[22]汪凯,刘仲林.交叉性创新研究的典范:雷达研制[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6(8):39-42.

[24][25]刘念才,程莹,刘少雪.美国高等院校学科专业的设置与借鉴[J].世界教育信息,2003(1):27-44.

[27]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EB/OL].[2016-10-29].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177/200407/2482.html

[28]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EB/OL].[2016-10-29].http://www.adge.edu.cn/ch/reader/create_pdf.aspx?file_no=19930301&flag=&journal_id=bjlgxwyyjs&year_id=1993

[29]全国教育事业“九五”计划和2010年发展规划[EB/OL].[2016-10-29].http://www.moe.gov.cn/s78/A03/ghs_left/moe_1892/s6616/s6617/201207/t20120706_138913.html

[30]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EB/OL].[2016-10-29].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19/200407/1311.html

[31]教育部关于印发《关于做好普通高等学校本科学科专业结构调整工作的若干原则意见》的通知[EB/OL].[2016-10-29].http://www.moe.gov.cn/s78/A08/gjs_left/moe_1034/201005/t20100527_88506.html.

[33]郭德紅.美国大学本科跨学科课程的设置与教学[J].中国电力教育,2007(5):126-128.

[35]刘仲林,程妍.“交叉学科”学科门类设置研究[J].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08,(6):44-48.

(责任编辑赖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