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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实用主义诗学

2018-03-07

文山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威廉斯实用主义诗学

周 靖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杜威中心,上海 200433)

一、实用主义的诗学思想

虽然尚无人具体地讨论实用主义——包括古典实用主义和新实用主义——的诗学思想,我们可以在威廉斯诗学思想中发现其中的实用主义思想要素的意义上,讨论“实用主义的诗学思想”。其中,涉及到的实用主义思想主要包括:语言的偶然性、自我的偶然性,以及基于“无我”而提出的“思在物中”的思想。

新实用主义者罗蒂(Richard Rorty)认为,“语言是偶然的”。语言的偶然性意味着我们需要在“真理存在那里”和“世界存在那里”之间做出划分,根据罗蒂“‘世界存在那里’‘世界不是我们所创造’,是说依一般常识,空间和时间中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人类心灵状态以外的原因所造成的结果。‘真理不存在那里’,只是说如果没有语句,就没有真理;语句是人类语言的元素;而人类语言是人类所创造的东西”[1]13。世界存在那里,但关于世界的描述不是,语言不能独立于人的心灵而存在,真理只是语言的性质。在罗蒂看来,认为真理和世界一样存在在那里的观点是我们需要抛弃的旧时代的一个遗物。

倡导语言的偶然性的同时,罗蒂还提出自我的偶然性[1]33-66。实际上,语言的偶然性与自我的偶然性是一致的。当语言失去本质,真理失去实在时,有一些以语言为创造工具的人,例如诗人,试图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描绘世界,有些强健的诗人甚至用前所未有的文字来摆脱自然的因果性,以达致独属自己的空间。这些诗人用个性化的语言创造出了“诗人神话”。

然而,正如戴维森(Donald Davidson)在《詹姆斯·乔伊斯和亨铺提·邓普提》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乔伊斯迫使读者不由自主地合作,并把读者列为自己私人语言群体中的一员。深入到乔伊斯的语言流放的世界中,我们被迫在消亡旧的意义并创造新的意义中分享——这实际上并不是无中生有,所有的交流都在某种程度上涉及这种共同的努力,但是乔伊斯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他首先警示我们这一点,而后努力登峰造极”[2]157。罗蒂引用纳博科夫《微暗的火》(Pale Fire)一书中“人的一生是深奥而未完成的诗的注脚”一语,旨在表明,“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复杂的个人幻想的展现……这种展现在死亡介入之前是不可能完成的。其之所以不可能完成,乃是因为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我们完成”[1]62。

戴维森和罗蒂的思想旨在表明,不存在一个实质的人性,不存在截然独特的脱离交流的语言;诗永远不可能被完成,正如永远不可能获得真理一样,其原因乃在于并不存在存在在那里的诗和真理,我们只能用语言去描绘;当一首诗被写下时,还有一些另外的诗可能被写下;正如我们正以这种方式描述真理时,他者可能已经选择了其他方式。

进一步地,偶然的诗人在运用偶然的语言进行创作时,存在着这样的一种可能,即诗人放弃了对世界的摹绘,放弃了对具有确定性的自我的描述,他所做的只是回归到与世界的直接接触之中,继而表达自己的直接经验。用古典实用主义者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话说,即表达自己的“彻底经验”(radical experience)。

在詹姆斯那里,彻底经验的概念建立在对近代哲学中经验与理性静态的二元论的驳斥之上,他认为我们的经验是一条持续不断流淌的河流,当我们截取其中的一节进行静态的分析时,我们会区分出其中的经验成分和理性成分;但在前反思的态度中,经验和概念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不可分割地纠缠在一起。彻底的经验实际上是我们存在的底蕴。彻底的经验不是“你的”或“我的”。詹姆斯指出,“所谓世界-经验被明确地解释为它的所有部分都是可以共同意识到的,或者一起被认知的”[3]120。两个心灵如果要能知道同一个对象,我们必然要消解掉“属人”这一特征,消解掉各种人称之间的隔阂。彻底经验超出了属人的领域,突出了真正的实在之流,克服了世界的异质性,把我们带回世界之内。彻底经验是作为最真实的、未经理性的切割机粉碎的真实而直接向我们呈现。在上述意义上,彻底的经验主义是一种“最广义的人道主义哲学”,彻底经验为我们奠定了一个真实、无缝的,未经理性破坏的存在论的基础。彻底经验视角下,人和世界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本文将要讨论的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的实用主义诗学体现了戴维森和罗蒂的上述思想。作为古典实用主义时代的一名诗人,威廉斯的实用主义诗学比戴维森和罗蒂的思想更多出了本体论的内涵、人道主义的关怀以及对相对主义和怀疑主义的防范。在这一点上,威廉斯更加接近于詹姆斯。实际上,根据张跃军的考察,威廉斯直接受惠于古典实用主义的另一位旗手——杜威。威廉斯不仅在其著名的《帕特森》(Paterson)中对杜威大唱赞歌,他还曾想邀请杜威担当引导美国文学发展新方向的旗手,虽然杜威对此并无兴趣[4]74。

笔者将在第二部分阐述威廉斯的语言观,我们将会看到,威廉斯持有与戴维森和罗蒂类似的语言观。此外,威廉斯也同罗蒂一样,防范诗人通过自己的文本将自己神化,威廉斯的方式是消除诗的人称特征,笔者将在第三部分就此做出论述。威廉斯的上述思想实际上相融于“思在物中”这一思想。思在物中体现了古典实用主义的本体论维度,笔者将在第四部分论及这一关键的思想。威廉斯的实用主义诗学把本主题的研究重新带回到古典实用主义之上,让我们有机会再度以古典实用主义的视角重审语言和世界,主体间性等概念。第五部分将简要讨论主体间性和思在物中之间的思想关系,以消除可能有的矛盾。

二、表达的与交往的语言

威廉斯区分了语言的两种用法,第一种用法中,“语言从属于思想,其被用于服务哲学、科学和新闻业等领域”,第二种用法中,“语言自身是主要的,思想次之。这种意义上的语言适用于文学领域,小说是对这种语言的深入使用,而诗歌则是精湛的使用”[5]13。在前一种用法中,语言在哲学中被用来报道真理,在科学中被用来报道世界,在新闻中被用来报道事实;意义在语言之先,语言被用来表达意义。在此意义上,语言用法实质上体现出了为诸多当代哲学家(例如,罗蒂、戴维森、普莱斯[Huw Price]等人)所批判的传统的语言观,这种语言观不仅在知识与世界之间设置了二元对立,还将语言视为反映世界的一面镜子或用来表达实在的工具。

相比之下,在威廉斯所倡导的语言的第二种用法中,语言并不是一种完全外在于自己的目的的手段,语言不是象征,语言自身就是真实的[5]18。传统的语言被牢牢地束缚在与世界的各种关系之上,当诗人在运用语言进行创作时,往往是带着锁链跳舞。威廉斯指出,为了要恢复语言本身的表达作用,可以以拆解、重新组合的方式重现语言的活力。威廉斯因此十分欣赏乔伊斯和斯坦因(Gertrude Stein)的作品,在这两者的作品中,语言超脱了哲学的、科学的、宗教的等外在于语言自身的目的,在语言漫无目的(aimless)的运动中,语言以本真的面目呈现,语言获得自己的目的。然而,威廉斯的这种语言观是否以一种新的方式设定了一种“语言本体”?此外,语言自身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于前一个问题而言,答案是否定的,受伯克(Kenneth Burke)的影响(或者说,两人因为对彼此的观点心领神会而惺惺相惜),威廉斯强调需要在人际间的交往中理解语言。伯克对乔伊斯的《芬尼根守灵夜》(Finnegans Wake)做出了类似于戴维森所做的评论,“乔伊斯的‘整个美学实质’就是致力于‘生产一种私人语言’,亦即‘纯然内趋地复现心灵深处的语言’。并且,在伯克看来,乔伊斯的‘私人语言’不仅是‘创作主体自身心身同质’的呈现,还会在不同程度上诱发身为读者的我们与之化合,以达成主体间的同质和调和”[6]146。

梁晶指出,“伯克的‘私人语言’已不仅局限于单个个体的私密感受,还拖延至主体间,强调不同主体对统一感受的认同与融合。不似注重逻辑理性的英美分析哲学,伯克的‘私人语言’反更接近以伽达默尔为代表的当代阐释学意义上的‘视阈融合’,在强调语言个人表达同时,又中和了语言的邀约功能,以不断召唤个体,去叩响那幽深致远的意义之门”[6]147。梁晶认为,威廉斯的诗歌中也体现出了伯克的这一思想,但梁晶接下来的相关论述则强调的是,威廉斯不喜隐晦的语言,以及他对社会现实充满关怀。笔者认为梁晶在此的论述并不充分,因为梁晶混淆了两个问题,即“诗人关注社会现实并不意味着他将以主体间的视角来写作”,以及“以私人视角写作的诗人,其诗作仍然不免是主体间的”。关注社会现实是主体间写作的一个必要不充分条件,梁晶给出的是一个不充分的解释。不仅如此,我们将会看到在威廉斯客观化写作中,任何“我的”关注都将被抽离,用梁晶自己的话说,这样才能够让物在“现象学直观”中自己显现。

在笔者看来,伯克和威廉斯两人关注的是后一个问题,即语言——不管是诗人以什么样的方式使用它——在呈现自身时都需要在交往中被理解。我们需要结合威廉斯的“无我的”诗人思想来进一步澄清这一问题,经过对“思在物中”的思想中分析,笔者也将先回答“语言自身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问题,而后回答为什么语言又如何可能具有主体间的维度。

三、去我化的诗人

由于语言有着表达自己的目的,语言和世界之间的二元关系似乎因此也需要重新被审视。语言是否能够挣脱它与世界的关系而自由飞翔呢?诗人是否能够借着语言的翅膀而自由创造呢?实际上,在讨论语言的自由之前,我们还需注意到另一种情形,即语言甫一逃脱哲学和科学的束缚便被诗人之心灵捕获,语言成为诸如诗人表达自己情感、思想的工具,尽管语言因此有了更加自由的形态,但它仍从属于个人的心灵。

在威廉斯看来,诗不是诗人表达他与世界关系的媒介,相反,诗人是语言表达的媒介,“自然出现在写作中,并不是因为它为我们熟知,我们是自然的命名者,而是因为它拥有独立且现实的品质,这种品质使我们感同身受。自然与艺术并行不悖”[7]207。布鲁姆(Harold Bloom)曾这样评述浪漫主义的自然诗,“浪漫主义的自然诗歌实质上是一种反自然的诗;甚至在华兹华斯的诗里,我们仅偶然地看到诗人与自然的交往和交谈”[8]9。布鲁姆得出这一断言的理由在于,浪漫主义时期的自然主义诗人往往未能摆脱主观引导,未能取消主体思维,诗人的想象往往是出于自己的主观创造,在这种创造中,主体和客体依旧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自然是人类活动的背景和心灵沉思的对象。威廉斯认为这种意义上的自然主义诗歌至多只是对自然的模仿,而非创造。

当语言不再作为哲学、科学等描述对象的工具时,解放语言的同时也在解放自然。当在用语言搭建与世界的关系时,世界本身也被语言构建着;语言的形态也影响着世界本身的形态。当语言和世界的关系断裂,但语言却被心灵俘获时,世界也间接地成为心灵的奴隶。当心灵用语言表达自己沉思的世界时,世界被赋予多种形态,然而,或许这些诸多形态未能尊重世界本身,世界的内涵变得更为丰富化的同时,仍可能被恣意篡改。

威廉斯的自然诗则试图最大限度地消除诗人的主体性,消除理性的思辨,消融主客对峙。1957年,在他为雷克索罗斯(Kenneth Rexroth)翻译的《中国诗一百首》一书而作的序言中,威廉斯这样谈论杜甫的诗歌,“与这种消融了自我的简朴比较起来,西方诗总是着力太多。……在英国诗歌和美国诗歌中,找不到一首可以与之想比的自在无拘的诗作。据我所知,在英国诗歌和西班牙诗歌中也没有”[9]。威廉斯在主张消除诗歌的人称特征时,也心向中哲传统中的自然观。那么,我们不妨一问:威廉斯有着怎样的自然观呢?

四、“思在物中”的自然观

经过前面的分析,我们发现威廉斯实用主义诗学中有着与詹姆斯思想的类似之处,即自我和世界双方都被消解了,或者说,两者之间的界限被消除了。威廉斯需要就此说明思、物和语言之间的关系。我思——心灵具有什么地位?物——应该如何理解自然?语言——语言与思、物有着怎样的关系?

威廉斯诗学的研究者往往会把威廉斯的“内在安全”和“思在物中”的思想联系在一起。“内在安全”是一种重要的直观,在这种直观中,生命、自然以一个整体呈现,“我”成为自然的一个部分,并且,自然也成为“我”的一个部分;由于,自然和“我”之间隔阂的消解,我成为自然的内在,我因为有所属而感到安全。这种内在安全感接近于一种宗教体验,也接近于詹姆斯所谓的对彻底经验的体验。威廉斯、叶芝等人皆有过类似的体验,国内诗人马永波教授也曾告知笔者,他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有意思的是,这些诗人均倡导以思在物中为指导思想的客观化写作[10]。

我们暂先不考虑笼罩在内在安全这一观念之上的神秘性,因为随着我们对思在物中思想的阐释,这种神秘性或许将会烟消云散。笔者在此想指出的是,我不同意布雷斯林(James Breslin)的看法,即把内在安全理解为一种接受宿命论安排的悲观主义。[11]12实际上,在内在安全的体验中,“我”与自然之间界限的消失意味着意识和世界、思想与自然、语言与物体的融合,这恰是威廉斯思在物中的基本思想。

威廉斯指出,“没有观念,只有物在”(no ideas but things)。类似地,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区分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12]7。同样地,威廉斯也把诗指向物,试图以一种客观的方式呈现物,因此,威廉斯将自己的诗称为“事物之诗”(the poetry of things)。然而,当观念(心灵)与物(自然)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之时,威廉斯如何通过诗来表达思、物合一的物呢?或者,退一步说,思、物合一如何可能?

对此,詹姆斯的提问方式是,“彻底经验”如何可能?我们应该怎样抓住它?詹姆斯这样谈及对彻底经验的体验,“只有新生的婴儿,或者由于从睡梦中猛然醒来,吃了药,得了病,或者挨了打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才可以被假定为具有一个十足意义的对于这的‘纯经验’,……它彻头彻尾在变化之中,然而却是十分模糊不清,以致它的各个方面相互渗透,并且无论是区别点还是同一点都抓不住”[13]50。

詹姆斯实际上并未提供给我们一个有效的体验彻底经验的方法。相比之下,在内在安全状态下的威廉斯认为,“作为诗人,我们能做的就是说出我们的亲眼所见,同时,让剩下的自行言说”[14]119。梁晶用本质直观、悬置等现象学方法对威廉斯的思想进行了分析[6]137,然而,威廉斯作为一名诗人,我们或许不应期望在他的诗学思想中发掘出清晰的论述或方法来,但无疑现象学不仅有助于我们分析和认识威廉斯的思想,它还在把握彻底经验、思物合一之物上提供了具体的分析方法,而这正是实用主义所匮乏的方面。我们或许可以沿着这一思路大做文章,但限于主题,笔者对此不拟做出讨论。

既然思在物中,语言自身的目的便是物的目的。正如彻底经验中所蕴含的对象和概念是在反思的阶段才被区分出来,语言的意义和语言的言说之物也是在反思的阶段才被纳入考量。威廉斯指出,在物中思之时,我们没有考虑语言是否具有意义,当谈论意义时,人的反思性的心灵便苏醒了;物最初只是在纯粹地表达,我“无为”,但万物“自为”,我周围的每一样事物都在发挥作用,事物在穷尽一切可能的组合,无为之诗容纳物一切可能的组合结构。诗人之写下的诗如一陋瓢,只取物可能的一瞬间。一首诗被写下,同时,还有许多其他的诗可能被写下。这种意义上的表达主义与新实用主义者布兰顿(Robert Brandom)所谓的表达主义不同,布兰顿式的表达主义是语义表达主义,它以有意义的推论为基础,认为能够起到相同推论作用的表达式(expressions)表达了一个共同的语义对象;根据这种表达主义,意义在物之先,我们通过有意义的语句推知世界中的物(即“对象”)[15]。而威廉斯式的表达主义可被称为本体的表达主义,这种表达主义中,意义是后发性的,物在意义之先,物在先地(apriori)自由表达,而后在一个完成的文本之中,意义才被限制或固定下来,但此时的意义仍旧保留着开放性——这一点如今早已不是一个新鲜的观点。

五、诗的主体间性

此时,我们已经回答了第二部分遗留的“语言的目的是什么”这一问题。语言即是表达“物”的工具,它是“物”说话的本体论器官。但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中的分析似乎使得我们无法回答语言为何具有主体间的维度,因为,语言是物的语言,在主体融于物的情况下,如何再区分我与他者?在对梁晶的质疑中,笔者堵塞了从社会交往这一在文本已经生成的情况下进行解释的道路。问题的实质是,在以物为本体的世界中,谈论主体间性是否可能?笔者简要回答如下:

首先,威廉斯的实用主义诗学也是一种人本主义诗学,正如古典实用主义强调人的主体性一样,威廉斯也认为,诗歌是对人的研究[16]74。

其次,这种对人的研究与消解人称的思在物中思想并不矛盾,因为,正如杜威在《经验与自然》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事物应该从外在的推与拉过渡到向人,因此也是向它们自身展示自己:交流的成果应该是参与,分享,和奇迹……事件成了物体,事物具有了意义”[17]166。可以说,在主客间的交流事件本身就是物;或者说,主客间的交流既是消除人称视角,消除心物二元分立的方式,也是敞开事物,敞开自己的方式。对于威廉斯来说,诗意对象的呈现与自我对事物的敞开是同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达到物的世界。

再次,当主客间的界限被消除时,所有的人称都生活或消融在物的世界之中;在物的世界里,主体间的关系自然无缝地被连接起来。

最后,正如张跃军所指出的那样,“因为语言‘总是已经’立足于、并且语言本身即是人类行为,我们的所思所想通过语言这一渠道表现出来,行动只不过是语言的另一种表达,是语言的外化形式。在此,语言和行为不能截然分开,语言摆脱了被动的隐喻形象,而成为行为本身,成了一个独立的自有意义的动态过程”[4]78。“语言在表达”与“我在行动”是同一个过程。如果把语言理解为一种表达物的行为,那么,在具体呈现的语言中,或者在诗中,已经包含了主体性的结构。这在本体上杜绝了维特根斯坦所批评的私人语言的存在,也在本体论上保证了社会交往中互相理解的可能。

六、结语:实用主义诗学的可能性

在讨论威廉斯的实用主义诗学思想的同时,我们也展开了这样的一种可能,即讨论实用主义的诗学。实用主义的诗学应该有着这样的要点:它强调语言的偶然性,以及因此而来的运用语言进行创造的自由性;强调自我的偶然性因此同时竭力避免诗人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而将自己神话,认为诗人的创作活动仍然是在主体间的社会活动中进行的;强调语言、世界和自我之间直接的联系,因此倡导表达主义的写作方式。当然,本文的讨论仅浅尝辄止,我们需要对实用主义诗学的细节做出更多的探究。

[1][美]理查德·罗蒂.偶然、反讽与团结[M].徐文瑞.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2]Donald Davidson.Truth, Language and Histor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

[3][美]威廉·詹姆斯.多元的宇宙[M].吴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

[4]张跃军.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实用主义诗学观[J].当代外国文学, 2002(2): 73-81.

[5]William Carlos Williams.The Embodiment of Knowledge[M].Ron Loewinsohn (Ed.),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74.

[6]梁晶.现象学视阈下威廉斯诗歌美学研究[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

[7]William C.Williams.The Collected Poem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M].Vol.1.A.Walton Litz and Christopher MacGowan (Eds.),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86.

[8]Harold Bloom.The Internalization of Quest-Romance.In Romanticism and Consciousness: Essays in Criticism[C].Harold Bloom (Ed.),New York: W W Norton & Co Inc.,1970.

[9]William C.Williams and Kenneth Rexroth.Review: Two new books by Kenneth Rexroth[J].In Defense of the Earth by Kenneth Rexroth; One Hundred Poems from the Chinese by Kenneth Rexroth, Vol.90, No.3 (Jun., 1957): 185-188.

[10]马永波.客观化写作-复调、散点透视、伪叙述[J].当代文坛,2010(2):96-99.

[11]James Breslin.Williams Carlos Williams: An American Artist[M].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0.

[12]施议对.人间词话译注[M].湖南:岳麓书社,2003.

[13][美]威廉·詹姆斯.彻底的经验主义[M].庞景仁.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65.

[14]William C.Williams.Selected Essays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M].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69.

[15]Robert Brandom.Articulating reasons[M].Oxford: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16]William Carlos Williams.The Embodiment of Knowledge[M].Ron Loewinsohn(Ed.),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7]John Dewey.Experience and Nature[M].Chicago and London: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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