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萍

2017年12月3日，著名表演艺术家斯琴高娃主演的电影《天上的额吉》，在第四届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荣获最佳艺术题材纪录作品奖。发表获奖感言时，斯琴高娃说：“我最感谢我的丈夫！没有他的理解支持，我不可能现在还奋战在演艺圈。”

1986年，斯琴高娃远嫁瑞士，与华裔音乐家陈亮声组建家庭。婚后，斯琴高娃常年在国内拍戏，夫妻俩开始了漫长的跨国分居生活。几十年间，他们在分居中相爱、守望，互相支撑对方的晚年……

重返国内拍戏：跨国婚姻在分居中守望

2000年10月，40集电视连续剧《大宅门》在北京怀柔影视基地开拍，斯琴高娃在戏中扮演女一号、二奶奶白文氏。因要从20多岁演到70多岁，斯琴高娃每天要拍20多场戏，两次累倒在片场。

10月18日，斯琴高娃拍一场从三楼楼梯滚下来的戏时，为追求逼真效果，她拒用替身，亲自完成这个高难的危险动作。早年斯琴高娃在演电影《归心似箭》时，因坠马导致左腿骨折。这次摔戏触发了老伤，她只得借助道具雨伞做拐杖，坚持拍戏。

两天后，远在瑞士日内瓦的陈亮声，从媒体上得知妻子受伤，焦急飞赴北京。因档期紧，直到第3天中午，斯琴高娃才一瘸一拐地赶来与丈夫相见。

陈亮声担心地问：“你左腿都肿了，为什么不去医院？”斯琴高娃一声轻叹：“我戏这么多，要是停工，剧组100多号人都得等我，那损失多大呀！再有一个星期，我的戏就拍完了。”“那我在北京等你，咱们一起回瑞士。”斯琴高娃点头应允……

时年50岁的斯琴高娃祖籍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被公认为演技派巨星。几十年间，她为亿万观众奉献了《骆驼祥子》《似水流年》等一系列经典作品，是中国电影“金鸡奖”“百花奖”双料影后。1986年12月，斯琴高娃带着与前夫的女儿孙丹远嫁瑞士，与华裔音乐家陈亮声组建家庭。陈亮声大斯琴高娃16岁，有过一次失败婚姻，女儿陈丽达跟随他生活。婚后斯琴高娃相夫教子，再婚之家和谐幸福。

1991年，经不住国内众多名导邀请，斯琴高娃复出影坛。此后，她常年在国内奔波拍戏，而陈亮声则是瑞士著名的音乐家，当时担任日内瓦及香港多家交响乐团的指挥，经常赴英国、意大利、美国等国讲学、演出，夫妻俩各忙各的。9年来，斯琴高娃与丈夫聚少离多……

10月26日，《大宅门》杀青，斯琴高娃随丈夫返回瑞士。一到日内瓦，陈亮声就将妻子送往醫院手术治疗。斯琴高娃住院期间，继女陈丽达也天天带着鲜花赶去医院探望。陈丽达是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演奏家，见斯琴高娃整日卧床情绪不佳，她站在病房里拉继母最爱听的《梁祝》《天鹅》。在父女俩呵护下，11月中旬，斯琴高娃腿伤痊愈出院。

在家休养不到1个月，斯琴高娃又飞回国内，接拍大型历史剧《康熙王朝》，出演女主角“孝庄太后”。因影视剧周期长，斯琴高娃经常一走就是两三个月。而陈亮声则在退休后减少了演出及讲学。如此一来，他经常独守日内瓦，感到孤单寂寞。

2002年夏天，陈亮声一位好友与波兰籍妻子离婚了。此事对他触动很大：自己开始步入晚年，斯琴高娃人到中年，这个年龄段的婚姻很脆弱，跨国婚姻尤甚。7月初，斯琴高娃在山西拍片，陈亮声来剧组探望妻子。他凝重地对斯琴高娃说：“我游历过100多个国家和地区，见过很多跨国夫妻。他们原本感情很好，因文化、语言、饮食及两地分居等种种原因，婚姻都遗憾地解体了。我希望咱们能走到金婚、钻石婚。”

这番话引起了斯琴高娃的重视，是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长期分居，再牢固的感情也会被时空稀释。她与丈夫约定：不管多忙，每月铁定团聚一次，两人轮流去探望对方。

8月底，陈亮声率先兑现约定，来剧组探望斯琴高娃。但到了9月，轮到斯琴高娃去看望丈夫时，她因戏约在身根本走不开。这样一来，陈亮声只得再次来剧组。此后，经常是斯琴高娃回一趟日内瓦，丈夫要连续五六个月来剧组。由此，陈亮声也见证了妻子风光背后的艰辛：2004年，斯琴高娃在江西景德镇拍摄电视剧《青花》时，有4场高地戏。她腿疼爬不上去，工作人员用特制担架将她抬了上去。打了一针封闭后，斯琴高娃继续拍戏。

2006年，斯琴高娃在浙江海边拍摄电视剧《海上传奇》。她在戏里扮演女海盗，深秋的海水冰凉刺骨，斯琴高娃一次次站在甲板上往海里跳。一次，她不慎触到礁石上，右腿被划得鲜血淋漓。她只是简单包扎消毒，又出现在片场……

正因为见证了妻子的不易，陈亮声格外心疼斯琴高娃。妻子每次回日内瓦休假，陈亮声都身着挺括白衬衫，系着紫罗兰领带，怀抱鲜花去机场接她。斯琴高娃幸福地称他“老帅哥”。陈亮声柔柔地看着她，那种温馨、温暖的眼神，将斯琴高娃淹没。日内瓦与北京有8个小时时差，陈亮声调整饮食、睡眠节奏，帮助斯琴高娃倒时差。

斯琴高娃也深深感恩丈夫的理解与支持，每次回到日内瓦，她都加倍回报丈夫：丈夫习惯西式饮食，她便特意找朋友偷艺，回家后她戴着厨师帽，在厨房给丈夫烤披萨，给他调各种不同风味的咖啡。每次回国前，斯琴高娃还会忙上好几天，将饺子、牛肉、羊肉、汤圆等分别包好，放进不同的瓶子里，并在瓶子外面贴上标签，塞进冰箱里，以便丈夫一眼就能找到。

就这样，夫妻俩虽聚少离多，但都竭尽全力享受团聚的日子，在分居中真诚守望……

继女心生嫌隙：真爱就要朝暮相守

2009年12月，陈亮声从天津探望妻子回日内瓦。因长途颠簸，加上天气寒冷，他到家第二天就感冒发烧。斯琴高娃无法请假赶到丈夫身边，便在电话里向继女求援。陈丽达立即赶过去照顾父亲。

陈亮声虽在海外生活数十年，但依然信服中医。在父亲叮嘱下，陈丽达守着文火给他熬中药。因缺乏经验，她水放多了，汤汁溢出溅到手背，起了几个水泡。

两天后，陈亮声身体康复。陈丽达对父亲说：“爸，您不缺钱，为什么不让阿姨少拍些戏，在家照顾您？”陈亮声告诉女儿：“你阿姨天生就是戏痴。她曾不止一次告诉我，当演员是一件顶顶幸福的事，她很珍惜这种职业。她说如果有来生，自己还愿意做演员。而且，我也欣赏你阿姨荧屏上的魅力与光华。”父亲这样说，陈丽达也不好再吱声。endprint

转眼2010年春节到了，斯琴高娃从国内赶回来，与丈夫共度佳节。为增加喜庆氛围，她将陈丽达一家也请过来团聚。大家在一起贴窗花、剪福字、包饺子，好不热闹。然而正月初四，斯琴高娃就要赶回国内拍戏，陈亮声依依不舍。

陈丽达的妈妈阿格里奇是瑞士著名的钢琴家，当年父母就是因为各自忙碌聚少离多，才导致婚姻解体，她希望父亲的婚姻天长地久。于是，正月初三晚上，她特意与斯琴高娃沟通：“阿姨，我爸爸年纪一天天大了，独自在家很孤独。您以后能不能少拍些戏，多陪陪他？”

斯琴高娃与陈亮声结婚时，陈丽达已16岁。她高挑漂亮，有教养，斯琴高娃对她严而不苛，宠而不娇。陈丽达很尊重斯琴高娃，母女俩关系始终很融洽。斯琴高娃真诚地说：“我与你爸能走到一起，是因为我们在精神和心理层面十分默契。只要双方真诚相爱，又何必朝朝暮暮厮守在一起？”陈丽达回答道：“爸爸一个人在家很孤独，你要真爱他，就不能为他牺牲一点吗？”陈亮声将她们的争执听得清清楚楚，赶紧过来制止女儿：“婚前我就向你阿姨承诺过，婚后尊重她的一切选择，咱是君子，说话怎能不算数？我一个人在家可以的！”第二天，陈亮声亲自开车将斯琴高娃送到机场，等航班融入蓝天才回家。

从2010年7月起，陈丽达频繁给斯琴高娃打电话，发短信，向她汇报父亲的每一件琐事。常常上午她在电话里说父亲血压偏高；下午又短信汇报父亲的血糖没降下来。第二天，陈丽达又在视频里告诉继母，说父亲在家里修剪草坪，将手指割破了。她要去法国演出，父亲将一个星期没人照顾……

时间一长，斯琴高娃觉察出陈丽达是以这种方式给自己加压。渐渐地，她害怕再接到继女的电话、短信。继母继女关系本就微妙，经历这些后，斯琴高娃与陈丽达心里都有了颗粒。

这年12月，斯琴高娃在北京拍戏时，女儿孙丹、儿子孙铁来剧组看望她。孙丹成年后，从日内瓦去法国开中餐馆。两年前，孙丹和丈夫从法国回到北京，在东城区东四十条开了一家西餐厅。孙铁则从小跟爸爸长大，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演员。

见妈妈脸上写满心事，孙丹不解地问：“妈，您怎么了？”斯琴高娃如实讲述心中纠结。孙铁给妈妈支招：“我和姐姐常年在北京，何不在这边组建个临时家庭，让陈伯伯大部分时间在北京生活？”孙丹举双手赞成：“这个主意好，妈，就这么办吧。”斯琴高娃也觉得这是化解分居烦恼最稳妥的办法，答应了。

为化解继女心中纠结，一个星期后，斯琴高娃特意向剧组请假赶回瑞士。陈亮声颇感意外：“戏这么快就拍完了？”她摇摇头，详细讲述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想法。这是妻子和两个孩子最大的诚意，要是去北京的临时家庭生活，一来方便与妻子团聚，二来也能消除女儿与斯琴高娃之间的隔阂。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陈亮声爽快应允。

跨国分居30年：最爱凝望你的光彩

2011年2月，陈亮声辞别女儿，追随妻子去了北京。斯琴高娃和一双儿女早已在朝阳区租好了一套三居，布置了一个温馨舒适的家：墙壁、地板重新进行了装修；家具家电、窗帘都是新添置的；新洗过的被褥、枕巾散發着阳光味道。书房里摆放着钢琴，大提琴、小提琴等西洋乐器挂满墙壁……

陈亮声感激地对两个孩子说：“陈伯伯以后在这边生活，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孙丹说：“我跟妈妈在瑞士时，您将我当亲生女儿，现在能有机会照顾您，我觉得是一件幸福的事。”孙铁的回答更暖心：“陈伯伯，我妈妈很爱您，我对您好，就是对妈妈好。”一旁的斯琴高娃眼里涌满幸福泪花……

“临时家庭”的生活精彩有序。斯琴高娃去外地拍戏了，孙丹孙铁就主动承担照顾继父的责任。孙丹的西餐厅离继父住处仅十多分钟车程，她每天过来收拾房子，给花浇水；还让厨师给继父做松软可口的蛋糕、蛋挞。孙铁给继父送去精神关爱：他开车载陈亮声游览京城的名胜古迹；陪他去国家大剧院、北京音乐厅欣赏芭蕾舞、歌剧，聆听国外一流交响乐团的演出。

遇到斯琴高娃在家休假，生活更是暖意融融。斯琴高娃有5个弟弟，母亲吴云90多岁了，身体仍很健康。赤峰距北京仅400公里，斯琴高娃的弟弟经常驾车来北京，接姐姐姐夫游览家乡的大草原。40多口亲人团聚在一起，浩浩荡荡，比小型旅行团的人还多。晚辈们给陈亮声唱蒙古长调、跳马背舞，给他敬奶茶，往他脖子上挂洁白哈达……原生态的草原文化，让陈亮声激情澎湃。他乐呵呵地对斯琴高娃说：“太有诗意了，我怎么感觉生活在画里呢？”斯琴高娃心里也暖乎乎的。

为让女儿放心，陈亮声经常给陈丽达打电话，讲述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情况。父亲没夸大吧？日子真像他说得那么好吗？2013年3月，陈丽达来北京一探究竟。一年多不见，父亲气色越来越好，心态也年轻了，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笑容。父亲的确在北京生活很舒心，陈丽达踏实了。

一个星期后，斯琴高娃在国家大剧院主演话剧《大宅门》，陈亮声与女儿一同去现场观看。两个多小时演出中，观众20多次自发为斯琴高娃的精彩演出鼓掌。演出结束，100多家媒体围着斯琴高娃采访，一波波影迷涌到她身边，请求签名合影。陈丽达以前知道继母在国内有影响，但没想到知名度这么高！同为艺术工作者，陈丽达真正理解了斯琴高娃为何如此痴迷演艺，不由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一晃到了2014年，陈亮声步入耄耋之年。北京冬季寒冷，他呼吸系统不太好，咳嗽很厉害。于是斯琴高娃执意把丈夫送回温暖的瑞士，结束了北京“临时家庭”的生活。此后斯琴高娃调整工作计划，减少接戏频率，把生活重心转回了日内瓦。

因常年在剧组奔波，斯琴高娃血压、血糖偏高，而且，股骨头坏死，几乎每年都会在床上躺一两个月。于是，这年夏天，斯琴高娃就趁放假住进日内瓦大学医院。陈亮声请最好的骨科专家，成功为妻子实施了股骨头置换手术。如此一来，斯琴高娃终于摆脱了折磨自己几十年的顽固性腿伤。

斯琴高娃深情地对丈夫说：“这么多年来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我身体好了，该我照顾你了。”陈亮声也有常见的老年病，斯琴高娃督促丈夫服药，每天为他测血糖血压。陈亮声牙齿不好，肠胃功能弱，斯琴高娃给丈夫榨鲜果汁，将羊肉、牛肉剁成食糜，方便丈夫进食。

陈亮声热衷于养多肉植物，斯琴高娃在花园、客厅、阳台摆放30多盆景天科多肉盆景。她经常陪丈夫给盆景松土、洒水、剪枝……日光一照，紫珍珠呈现惊艳的紫色，姬秋丽的粉色格外动人，虹之玉则折射养眼、喜庆的红色。徜徉在花丛中，夫妻俩陶醉了。

冬日午后，斯琴高娃和丈夫经常一人一把摇椅，坐在别墅的台阶前晒太阳。阳光暖暖地打在他们脸上，杯中红茶散发氤氲清香；一只雪白的波斯猫，慵懒地卧在斯琴高娃脚旁。陈亮声嘴里哼着歌曲，双手打着拍子……此情此景，仿佛一幅温馨恬淡的油画。

虽然非常享受妻子的陪伴，可陈亮声知道妻子是个闲不住的人，怂恿道：“你不能完全为了我放弃演艺，只要身体吃得消，每年拍一两部戏没问题，到时我也跟着到剧组散散心。”斯琴高娃答应了。

得知父亲竟然怂恿继母再次接戏，陈丽达哭笑不得，说父亲是没事找事。可陈亮声却说：“我们这种夫妻，不能以少年夫妻的方法来看。因为我们都有自己个人的事业，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事业，同时支持对方在事业上的努力。而我最喜欢你阿姨的，就是她在舞台上的光彩，我的妻子不该是我的保姆，我愿意默默地在舞台下深情凝视她的光芒四射。再说，小别也是婚姻的情趣，老夫老妻更要如此。”

就这样，陈亮声不仅理解宽容妻子，还帮妻子挑选剧本，从艺术角度分析角色心理，让斯琴高娃受益匪浅。从2016年起，斯琴高娃的作品数量少了，但部部是精品。由此，斯琴高娃更加感恩丈夫。2017年12月3日，在《天上的额吉》颁奖晚会上，她深情地当众向丈夫表白，而台下的陈亮声，则痴情地看着斯琴高娃，眼神依然火热、满足……

编辑/周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