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晴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伟大、最神圣、最亲切的字眼。每每用唇齿咀嚼“母亲”这两个字，心中就会油然生出一种踏实无比的感觉。自古以来，写母亲的文章就有成千上万、多不胜数，通过一篇篇饱含感情的文字，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位位为了家和孩子无私付出的母亲，她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值得尊重的人！但是，却没有一位母亲，能像我的母亲一样，美丽优雅、与众不同！她没有吃糠咽菜拾柴火供养子女上学，没有早早就驼了背弯了腰脸像榆树皮，她有的，是严谨治学、独立自强、眼光高远、光华璀璨，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她！

母亲生于一个庞大的家庭，亲兄妹十来个，母亲是老末。如果用古代的标准来衡量，我想母亲完全称的上大家闺秀。我从四岁左右记事，并且很多生活细节都能记得很清楚。那时的母亲，有圆润脸庞、明亮的丹凤眼，是当时村庄上少有人能及的美女。尤其是还有一身浓浓的书卷气。在夏夜的繁星下，她会摇着一把扇子一边为我赶走蚊虫，一边用温柔悦耳的声音教我背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是的，母亲是村上小学的语文老师，声音很好听，文学功底深厚，经典诗词那是信手拈来，可以讲解的非常生动。我就这样，伴着夏夜的星光，背下了上百首古诗。每每有客来，我就特有表现，一张口就停不下，客人惊叹夸奖，母亲就笑的眉眼弯弯：“我一教她就会！”呵呵，真不怎么谦虚！

当我在亲朋好友的夸奖声中上了小学，母亲已因教学成绩突出当上了校长。嘿，我妈是校长，那我在学校可是相当有底气呀！可事实呢？母亲对我相当严厉，我实在是没机会显摆！好在，我对这个校园已经熟悉无比，倒也适应！从记事起，我的白天就是在学校度过的，母亲上课时，我被独自锁在办公室，墙角里新搬来一窝蚂蚁这种大事是决计瞒不过我的眼睛的！课后，母亲批改作业很认真，每个本子上都要洋洋洒洒写上好多批语，而我会爬上靠墙的一张课桌睡觉。嗯，当然，一翻身就会掉下来。非常庆幸，乡村小学的办公室地面是土质的，不然那是妥妥的脑震荡……第N次摔醒了的我会幽怨地寻找母亲，企图得到安慰，母亲则把我拉进怀里，继续批改作业，直到到学校没人，我又重新睡着……母亲就是以这样严谨的态度，带出了一批批好学生，但凡她教哪个班，哪个班的学生就格外多。

在我看来，母亲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再顽劣的孩子到了她面前都老实得像鹌鹑，再艰涩的文字从她口中讲出来都变得趣味盎然。她总是沉静从容，姣美的脸上带着老师特有的威严！到我稍微懂事一些，邻居婶婶开始跟我絮叨：“闺女儿，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你妈，老不容易了！”当时我是有些迷茫的，孝顺是必须滴，可母亲不是无所不能吗？“你奶奶嫌弃你是个女娃，打你出生都没抱一下，你爸在乡里上班，整天忙得不见人儿，你妈月子里都得自己做饭、喂鸡、喂猪，到她上了班，只好把你绑在背上去上课！作孽哟，这么好的娃儿没人稀罕！多亏你小莲姨，常常帮忙抱你，不然，你妈非累出病来不可！”我听了，强抑住心里的愤怒，跑去找小莲姨，小莲姨是打小常抱我的，这个我知道！小莲姨听我问她先是有些怔忡，愣神片刻后突然把我搂到怀里说：“是呀，你妈不容易，受了好多委屈，你得懂事呀！”说话间，有水珠落到我的后颈上，我想了想，决定不戳穿她哭了，因为我不懂，为什么母亲从来不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我太小吗？

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担子重了，得懂事，得帮母亲！她时常腰疼，右手大拇指变形弯曲，使不上劲，据说是干活挫伤了，没有及时治疗，恢复不了，为了不影响上课，母亲练就了双手板书的本事！我学着扫地、叠被、择菜，做一些简单的家务，缠着父亲不许他老出去忙。开始父亲很有耐心陪我，母亲脸上的笑意也多起来，可很快就没效果了，他可是乡干部，好多事情的。我开始怨恨起父亲来，觉得他没有保护好母亲，才让她受苦！母亲很快觉察了我的小心思，她开解我：“别怪你爸，他有他的难处！他拼命工作，也是为了咱娘俩！再说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要争气，我一样，你也一样！”

嗯，我优雅美丽的母亲疼我如珠如宝，她能把简陋的家收拾的井井有条、温馨整洁；她会把过时的大衣服无师自通地裁成款式新颖的童装给我穿；她有一双巧手可以织出漂亮的毛衣，上面的花样栩栩如生；她能用一块块布头拼做出美丽的裙子，让同学们各种羡慕嫉妒恨……有这么心灵手巧的母亲，我自然不会在意受一点冷落。不过，我也得更争气才顶事呀！母亲很配合，放手让我去做更多的事。她为我设立了一个独立的账户，过年由我自己决定如何串门，如何准备礼物，所得压岁钱和母亲给的钱存入账户，学费及部分家庭开支都由我分配。亲戚邻居都不理解，劝母亲：“你心太大了，一个娃子怎么敢管钱管家？要出事的！”母亲笑答：“没事，闺女聪明！”她的放手和肯定的态度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信心，被嫌弃的赔钱货迅速成长蜕变成自信心爆棚的大管家，也为我以后早早就独立安排学业和生活奠定了基础！

很快，我五年级了，在初春的乍暖还寒里，我多了个粉嫩柔软的小弟！这可是大事，我心中无限欢喜！奶奶这回也很高兴，但伺候母亲这种活她是不喜欢的，看完乖孙就闪人了，父亲只好请假在家照顾母亲。可是很快，新老家主发生了冲突，我触怒了父亲，他动手打了我！那是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打我，却深深伤了我的心，我觉得父亲心里不向着我和母亲，他没有尽到责任！我没有哭，而是抢了父亲的角色开始照顾母亲，也不再和他说话。母亲觉察到不对，却劝不进我心里，被父亲指责：“看你教的好女儿！”在一场争执之后，父亲回了单位，甩手不管了！小事我能做，可有些事却无能为力，母亲又一次在月子里照顾小弟，做小衣服，做家务……拖累了母亲，我难过却不后悔，从这时起，开始了与父亲长达三年的冷战！

母亲很忧心，讲父亲的难处，希望我理解，还搬来舅舅开解我，却不能改变我的态度。亲朋怪她太纵容我，但母亲依然让我当家，她说这对培养我獨立自主的性格很有好处！父亲愈发恼恨母亲，索性更少回家！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对母亲意味着什么，更不懂得母亲为了这样教养我承担了多少非议，只是觉得母亲变得爱生气了，对我也更加严厉了！

母亲是个很独立很要强很积极向上的人，虽然父亲的态度让她难过和烦闷，却并不能影响她对工作的认真和执著。白天她是没有时间的，到了晚上，做完琐事哄睡了小弟，她开始背书、做题，是的，城里的师范院校首届招生，她要考学！无数个夜晚，我看着拼命学习的母亲，仿佛看到一种坚韧顽强的植物，在落后闭塞的环境里，努力地向着蓝天生长，以期可以看到更加宽阔的世界！

当母亲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学时，我在初中住校，虽不能当面分享她的喜悦，但我由衷地为她骄傲！在这所重点初中里，好多次被老教师们叫住问：“你是不是那谁谁家的闺女？”

“是呀。”

“像，长得真像！说话声音都一样！”

“闺女儿，你得好好努力，当年你妈在这所学校的时候，那可是传奇！人品好，学习好，字写的好，可以给同学们当字帖来描摹！文章写的好，那时可没作文书，你妈的作文，就是全校学生拿来背的范文！”

原来，母亲不仅教课教的好，当年在学校，也如此优秀！我吸吸鼻子，既骄傲又沉重地学习去！有这么个光芒耀眼的母亲，真是让女儿好有压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脾气却急躁起来，变得爱发火，但她本心从没变过，一腔真诚，倾心待人。大姨家表哥学习跟不上，大姨很忧心，母亲就直接把表哥带回了家！是的，她要亲自辅导表哥学习！这是需要花费巨大精力的！后来，表哥被严格培训了半年，到现在还会感慨：“我姨可凶了！”隔壁住着一个离异的年轻妈妈，有一次被前夫家人欺上门来，母亲也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帮，事后了解到她生活困窘，又偷偷给她塞了钱。父亲说：“脾气随着年纪一块长了，还特爱管闲事！”我却觉得这是母亲参透了生活，看破了人心，不再瞻前顾后，才会这般真性情地活着！她做这些事，当时看半分不讨好，却是真是的与人为善。

时光流逝，岁月苒茬，我大了，母亲却一点点老了。我不愿感慨她操勞过度，一身沧桑，只承认一个凡人无法抵抗自然的规律、岁月的侵蚀！她操心我上班的情况，反复告诫我要踏实、要认真、要勤快、要虚心……我理解母亲的用心，更心疼她半生辛劳，帮她报了旅游团，鼓励她出门看看。这几年和父亲缓和了关系，我俩在家时就问他：“我妈长的漂亮，又心灵手巧，有眼光有魄力，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就因为我跟你别扭，你都不照面了？”父亲挺尴尬：“你懂啥呀，当年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追到你妈的！可你妈太优秀、太要强、太独立了，她跟别的农村妇女是不一样的！太不一样了！”我默然，嗯，她不会大吵大闹，不会就地撒泼，在月子里下地干活也不会蓬头垢面，她的确和很多人不一样！在乡野小村，她却腹有诗书、见识不凡，连教养女儿的方式都显得如此独立特行、与众不同！但这并不是她独自挑起家庭重担，还要受到冷落的理由！要怪，也只能怪这世间命运，给了她这么多，却唯独没有给她更宽广自在的生存空间！

母亲已不再年轻了！腰疼的毛病时不时要犯一下，颈椎也不太好，性子越发小孩子气了！她守护这个家和子女大半辈子，现在已力不从心！那就换我来吧！换我来守护这个家，守护这个家里每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守护我心中最大的骄傲——我光华璀璨、卓而不凡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