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

我和儿子云墨共读的甜蜜时光结束在他初二那年，导火线是漫画《狼少年》。

《狼少年》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家中书架上的，我不知道，可我一看到那虚拟时空中夸张变形的画面，就怒从心头起。一个中学生不好好上学，变身为狼少年，结伴吸血鬼新娘，为了拯救离毁灭只有一步之遥的世界而出生入死，多么荒诞！

家长会上老师又点名批评云墨了。我坐在教室里，大脑轰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家长会结束，老师又把我单独留下，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再忙，也不能不关心孩子！

带儿子读书是我每天的必修课。云墨不到一周岁时，就在我怀里看《婴儿世界》；小学时，我就领他阅读简本的经典名著；周末，别人去郊外旅行，我带着孩子去图书馆。可是，现在……我把数学作业本拍在云墨的书桌上，沉浸在《狼少年》中的他慌乱地把漫画书藏到抽屉里。我一把抢过《狼少年》，把它撕得粉碎，满室飘飞的纸屑也是我碎了一地的心。我转身走出房门，身后“砰”的一声，书房门紧锁，我进不去了。

上初中的云墨在二次元世界中遨游，在繁重课业的缝隙中寻觅动漫、游戏的愉悦。我在他的门外焦虑迷茫，试图找到通往云墨世界的通途，却一次又一次与他燃起战火。

《秦时明月》开播，盖聂、高月、天明、少羽在先秦的时空中纵横驰骋，诸侯争战、百家争鸣的历史画卷在清新明朗的底色上徐徐展开。当主题曲《月光》在房间里萦绕的时候，我心有所动，默许云墨多看了一集。

郊外的人行道上，我和云墨开始了关于二次元世界的讨论：“你的二次元世界都是虚拟的，你为什么要沉溺其中？”云墨漠然回了一句：“这就是代沟。”我追问：“它能让你得到什么？考试成绩？”云墨撇了撇嘴：“盖聂、少羽都不靠考试成绩拯救世界。”

我赶紧换了一种问法：“你那么喜欢动漫游戏，这和你的梦想有关么？”云墨昂起头，很自信地说：“我要做超过日本的动漫！”我很惊讶，没想到儿子有这么远大而现实的梦想。我想了想，问他：“你是不是已经在做准备了？”云墨又是一副很骄傲的神情：“我写了三本玄幻小说，好多同学在看。”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玄幻小说《龙族》。

十六开的硬皮笔记本上，工整地勾画出龙族、狼族和魔导家族的家族传承。下面是人物设计，日·空爵、夜·冥行等几十个人物都有明确的家族背景、精通的武艺以及惯用的兵器。在笔记本中间位置的几页纸上，写着《龙族》历史大事记。一本方格信纸上写着《龙族》正文。

我带着惊讶与欣赏的心情读着儿子的玄幻小说。虽然稚嫩，可是那种玄幻的感觉时时给人惊喜。我捧着儿子的作品，像捧着一个新出生的婴儿。

又一次郑重的谈话在书房开始。

我翻开云墨的作业本，又翻开他的玄幻小说，并排放在桌子上。作业乱得像荒草，小说却异常工整。我说：“儿子，你的粉丝如果看到你的作业，会怎么想呢？”云墨脸上现出一个尴尬的笑。我接着说：“动漫制作需要许多专业知识，而这些专业知识是要到大学里学习的。你考不上大学，怎么能学到高端的動漫专业知识呢？又怎么制作出超过日本的动画片呢？”

几天后，云墨把一沓稿纸和一盒游戏卡交到我手上：“妈妈，你不能把它们扔掉。你能好好帮我保存，我就能拼力奔向理想的大学。”我声音颤抖地说：“孩子，我一定帮你保存好。”

每一次月考，成绩稍有提高，我就主动让云墨看一个小时动漫，或者玩一个小时游戏。云墨把《银魂》介绍给我：“《银魂》是日本漫画家空知英秋连载中的漫画作品。空知英秋本来只是打算在JUMP编辑部打一份短工，却没有想到漫画意外地受欢迎。”他还教会了我玩三国杀游戏。

云墨上了高中以后，我们母子互动的动漫游戏生活暂告一段落。高考报考时，他选择的唯一专业就是数字媒体技术。

云墨去外地上学之前，我拿出了他的玄幻小说归还给他，鼓励他早日实现梦想。他说：“我一定好好学习专业课，争取早日制作出自己的动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