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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念狼》看现实世界的生态伦理

2018-02-06姜丹

牡丹 2018年35期
关键词:商州猎枪贾平凹

姜丹

《怀念狼》的主角是狼,也是与狼斗了一辈子的猎人——舅舅傅山。“我”作为一个城市里的小记者,在偶遇舅舅后,试图为商州仅存十五只狼拍照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添上光辉的一笔,于是与舅舅踏上了寻狼之旅。贾平凹通过第一人称“我”的视角,以写实的手法去讲述在寻找商州狼途中发生的一系列非现实的故事,用他所擅长的充满乡土气息、粗而不俗的语言将鬼怪神话毫无违和感地与现实结合在一起,近乎让读者分不清究竟是虚幻的故事还是确实发生的真人真事,引导着人们在虚虚实实中探索着人与狼、人与自然的生态伦理。

《怀念狼》中,在贾平凹神叨叨的故事叙述背后,暗含着三个悖论:猎人与狼之间生死相搏却又共同存亡;人类对于狼出于保护却导致了狼最终的毁灭;人的残忍之于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狼身上却有着不亚于人的温情与善良。这些悖论也蕴含着浓厚的道家思想: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自然无为,因循自然,平等慈爱,方能完满。

傅山作为一个猎人,自幼便与狼有着不解的缘分。他从狼口中幸存,听得懂狼语,闻得到狼的气味,一生打杀了无数只狼,是村民心中的保护神。随着捕狼队的壮大,商州狼日益减少,政府颁布了保护禁猎狼的条例,舅舅走遍商州普查了仅存的十五只狼,曾经威风凛凛的捕狼队长成了生态环境保护委员会委员。猎人与狼是宿命中的敌人,猎人见了狼没有不打杀的道理,舅舅、烂头还有捕狼队的猎人们都是如此,他们面对狼以命相搏,你死我亡,就是要在与狼的竞争中获得胜利。大自然原始的生物竞争才使得物种有了生存的激情与动力,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劳动创造出的各种机械器物给人类带来了生活的便利,却也给不能创造工具的动物带来了灾难,狼就是猎枪下的第一个牺牲品,他们在强悍的猎人与有力的武器面前处于劣势,曾经近乎毁灭了一座城池的狼群衰微地只有十五只。

捕狼是猎人生存的精神信仰,当猎枪被收缴且不允许捕狼后,他们得上了各种怪病,有的四肢萎缩,有的害头痛。可是,当他们在举行狗撵兔时,除了身体萎缩到只能坐轮椅的猎人外,其余人都身手矫健,毫无病态,烂头也在去寻狼的过程中不那么频繁地感到头痛了。不能捕狼的猎人失去了斗志与精神,终日只能靠残存的回忆过活,久而久之便病由心生。舅舅有他的坚持,不改他的猎人行头,不上交猎枪,他在试图提醒自己永远是猎人。但是,当酒馆里有人叫他捕狼队长时,他不答应,他清楚地知道猎人的时代已经随着商州狼的濒危而逝去了,他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這个现实,而他的四肢也在一点点地萎缩,他恐惧于身体的变化,无力改变也无法适应没有狼的生存现状。

仅存的十五只狼本该在没有猎人的围捕下发展壮大起来,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们没了生存对手,竟自己害了病,如被老道士救助的生了脓疮的狼。狼和猎人一样都是有血性的,就像是高手过招,彼此心照不宣,平稳安逸只会加速他们的毁灭,他们寻求的是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于是便有了二号狼对舅舅的挑衅,这是寻狼过程中舅舅捕杀的第一只狼,这预示着寻狼的旅程不会太平,亦为后来狼的灭绝埋下了伏笔。猎人的天职就是捕狼,就像大熊猫研究基地的科学家们一生只为研究大熊猫,没了大熊猫,他们活着的意义又将在哪里呢?狼被捕杀殆尽了,人们又开始怀念狼,所以雄耳川人变成了狼。这时,失去对手的舅舅化身为狼,化身为他的信仰来拯救那个无法与狼分离的自己,这世上又有了狼。“人见了狼是不能不打的,这就是人,但人又不能没有了狼,这就又是人”,世间的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永远不会呈现出完美和谐的状态,猎人杀狼又离不开狼,人与狼只有在竞争与矛盾中才能共生共存。

小说从寻狼开始,目的是为了唤起人们保护狼和自然环境的意识,故事结尾却是人们违背了禁猎条例,共同将仅存的几只狼围捕杀死。其实,狼已经很久不出现了,但是人们知道商州还有狼,正是狼的存在让他们安心,他们与狼维持着互不干涉的和平生活,虚情假意地履行着保护狼、禁猎狼的条例。但是,狼的存在也让他们不安,一旦发现狼的踪迹,便会引起轩然大波,在村民的心中,即便没有了当年的狼群,剩下的几只狼仍然是他们生命的威胁,只有将这种威胁消除,他们才能真正心安,所以即便是最后的三只狼已经做出求饶的姿态,人们仍不愿意放过,几个村子的人联合出动赶尽杀绝,这些杀红了眼的人们早已将禁猎条例抛于脑后。“我”作为一个理智尚存的城里来的保护专员,看着人们将狼一只只捕杀,心痛也无力,但这真的是为了没能保护狼而心痛吗,恐怕更多的是为了丢掉了极好的成名机会,又无法向政府部门交差而心痛吧!

作为动物保护委员会的专员,“我”的心态变化也是值得探讨的。首先“我”的目的是为狼拍照,保护狼,并由此获得个人事业的成功,这个出发点虽然不是单纯地为了生态保护,但也算是好的;在舅舅的带领下,我们开始寻找狼,一路上经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有被狼吃掉的王生、金丝猴幻化的女人,还有浑身是毛的婴儿。

当舅舅杀掉第一只狼时,“我”是无比气愤的,但为了保护舅舅与烂头,“我”还是向上面隐瞒了狼的死因。后来遇到了幻化成一家五口的五只狼,“我”虽然感到后怕,仍尽力保护了一只幼狼,没收了舅舅的猎枪,此时“我”坚守着保护狼的宗旨,谴责了舅舅杀狼的行为;随着寻狼途中听到了越来越多关于狼的传闻,遭遇了更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在村民与狼的最后对决中,“我”依旧理智地要求舅舅放走最后的三只狼,但是对狼的潜意识恐惧也在逐渐加深,直到遇到了狼幻化成的带着草帽的老人,还有伪装成母猪的最后一只狼被村民打死,恐惧终于爆发,从未开过枪的“我”竟然拿起猎枪打中了被看成狼的根宝。

寻狼途中的种种经历终于将“我”这个保护动专员的理智逐渐消耗掉,人在潜意识中与狼就是敌对与恐惧的,任何人都无法一次又一次承受那些古怪的狼精事件的惊吓。这由过度惊恐而开出的一枪,彻底粉碎了“我”所信奉的保护狼的宗旨,保护狼的人最终也参与了毁灭狼,回到城市的“我”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愧疚与纠结,发出了“我需要狼”的呼喊来救赎那快要崩溃的精神世界。面对仅存的狼应该选择维护还是抗争,将危险彻底消除后的人类真的会过上安乐祥和的生活吗吗?答案不言而喻,肆意而为地捕杀狼,人类的生命危险消失了,但心灵上的溃败又要如何去弥补与解脱?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人性,人们往往认为人性是美好而善良的,但在《怀念狼》中,贾平凹向读者展示了人性中的恶。人是由动物进化而来的,因此美好人性下潜藏着的是残暴而冷血的兽性:有为了钱将自己的孩子推到车轮下的父母,伴着《二泉映月》从活牛身上割取器官下酒的路人,更有不懂事的孩童用蛇当靶子打弹弓。兽性或许是人类残存的原始本能,但是社会发展到今天,人的理智应尽量对这种兽性进行克制。

道家信奉万物同源,天地万物皆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凭借智力创造出的可以捕飞鸟走兽的杀伤性武器,已经违背了自然无为的原则和平等生存的法则,万物有灵,怎可轻易伤其性命。老子曰“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就是要求人对万物的慈爱,不为一时的欲望伤及无辜,顺应自然规律,与自然界和谐共处。但是,人对自然资源的强势占有,对动物的残忍虐杀,还有对非己同类生命的冷眼漠视令人心寒。没有了悲悯之心的人类或许连狼都不如,就善恶而言,人类何来的优越感?狼一直是以一种残暴凶狠的形象出现的,但其狼性背后也有美好的灵性,为老道士衔来金镶玉报答他的恩情,还有面对村民的围剿独自引开敌人为幼狼争一条活路。人与狼相比,人少了一分人性,而狼多了一分灵性,在这个人变成狼,狼变成人的小说语境中,人性与狼性的混淆正如同小说开头所描绘的西京城,这个现代城市处于混乱状态,人类在混乱中庸碌而麻木地生存着,心中满是轻狂和平庸,对灾难的来临毫无察觉。

贾平凹在小说《怀念狼》中提醒和警告人们:“电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当然是生活的方便。但是,电也带来了我们生活的浅薄。”人类沉浸在现代化社会带来的各种便利中无法自拔,电灯将黑夜照成了白昼,人类对原始黑暗的恐惧不见了。可是,当人类对自然失去了敬畏之心,当野心和欲望操控了人的思维,终有一天人类将陷入像猎人不能猎狼一样的尴尬境地,在充满虚无感的生活里探索已经毫无意义的生命意义。《怀念狼》更多的是怀念人与狼相互竞争又相互依存的和谐而富有生命力的生存状态。《怀念狼》警醒着被工业社会所蒙蔽的人们,指引其追寻和顺应自然法则,谋求人与狼、人与自然长久共生的生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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