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宇

瘸腿的男人

坐在村头

一口一口地喝醉

因为瘸腿不会走路

在酒精的催促下路直了

总想用五十多岁的身体去敲寡妇家的门

每一次醉酒都能笑上一阵

我在去村子的路上看见了他

倒在路边的酒瓶流不出一滴忧伤

古  井

问过村里的老人它的来历

老人说远离它

里面住着一位悲情的女人

从那时开始古井旁的老树系满红布条

辘轳丢了绳子和木桶

我望去

里面住着很多人

铁匠铺

我只看见他的牙齿是白的

抡起锤子砸在铁上

啐一口

真硬

墙上挂着的 都锈了

同样伴着干裂的手掌

也住进他的心里

我拧开瓶盖喝水

是刚烈

有炭火燃尽的味道

二  哥

村里人称他二哥

背头打上啫喱

皮鞋擦得可以看见人们的笑脸

见过外面的世界

听说他现在回来养老

他和我说

外面有很多朋友

我递给他一棵烟

他猥琐地对我说这烟真好

对了

我也很喜欢听

一条长河

那是一条细细的长河

故乡是长河的源头

河里的小船不知还会把我

送去什么地方

循着那思念的河

我会听到故乡的风

趟着那家乡的水

我的脚踩着故乡的土

尝一尝那长河的水甜到心里

是亲人在河水中撒下绵绵的糖

品一品那长河的水苦到心里

是母亲的泪湿透长河的水

就让我把这河水喝干吧

让它时刻在我身躯里流淌

不再让我的身体漂泊

故乡是长河的源头

我牵着河水逆流

去堵住源头那念我的水

怀念父亲

一

太多人用心描绘你的色彩

使我忘记你的样子

用大海描述你

心跟着澎湃

用太阳点缀你

脸颊滚烫

用一粒黄土高原上的种子描述你

你却参天

让我仰望

当我抬起头时

尽是一眼的苍白

还是用我的眼来把你记录吧

那向外喷张的血

会淋透昨日的梦

还是用我的心把你记下吧

那向内收缩的神经

会痛

在时钟的嘀嗒间

二

有人问我

为何老写父亲

因为多少年了

没喊过 那声

爸

邮寄时光

太阳是枚邮戳

印上月亮把岁月封存

信中有一粒沙的呼吸

和一座城的记忆

我撕开信件

看见

一只雨燕衔起彩虹在空中起舞

一个孩童在海边堆起沙垒出城

陈旧的信封在奔走

信里的故事在轮回中老去

一粒沙吹伤一座城

世界闭上眼睛不再流泪

当我怀揣信件去找寻邮寄人

一座古老的城中有一粒枯萎的沙

在讲述

我这最后一滴泪水的去或留

遇见自己

一

我的儿时无意爱上许多人

我的中年

无意中伤害了许多我认识的人

当我老到自己无法认得自己时

墓碑刻上

在每个夜里

我认识每一个人

但是

每个人都不曾认识某一时刻的

我

二

我的字典里

爱情、荒谬、泪水......

用得都快不能再翻阅了

字典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第三次印刷 定价七十八

我照照镜子

它还能印第四次 第五次

我又学着一只鹦鹉的叫声

开始

咿咿呀呀

断续地 开始

三

我要给这首短诗带个题目

墓志铭

看到很多人都在想自己躺下时的话语

我的很简单

“辜负了时间

和一棵燃着的香烟一样

温度 光亮”

最后的最后

烫嘴

四

我遇见八十八点六岁的自己

还在执着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他告诉我

说还有很多没数完

一起来

我告诉自己

千万别学他

从现在数到八十八点六岁

在未來不数了

开始摘

如捻草一样

一茬一茬的

我看见自己从前架起的梯子 望远镜

还有那个老阳台

责任编辑：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