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晋一

《西游记》中记载了不少长生药。

最有名气的，自然是蟠桃。蟠桃又分成三类，三千年一熟者，人吃了成仙得道，体健身轻，六千年一熟者，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九千年一熟者，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正因为功效斐然，备受三灾之困的诸神仙，对其趋之若鹜，挤破头也要在蟠桃盛会上争得一席之位。再者便是五庄观处的人参果，官方是这样宣传，“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当然，也有一些人造的药品，譬如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练就的五葫芦金丹，亦有长生的功效。但因其为人工合成，品相上终究要次一等。

此外，诸如紫芝、瑶草、碧藕、交梨、火枣等物，或多或少均有延年的功效。甚至，唐僧身上白坨坨的肉以及坐骑龙马所溺之物，相传也有少许助寿之效。

这里，不妨谈一谈不太出众一物，即火枣。

原著第七回，安天大会上诸神曾给如来佛祖献礼。“赤脚大仙又至。向玉帝前礼毕，又对佛祖谢道，深感法力，降伏妖猴。无物可以表敬，特具交梨二颗，火枣数枚奉献。”

可见，赤脚大仙的家藏里，应有火枣。用其在盛宴上献礼，想之也绝非轻贱之物。

原著二十六回，孙悟空拔了人参果树，苦无良方，曾往海外瀛洲求助。却见瀛洲九老们谈天阔地，“碧藕水桃为按酒，交梨火枣寿千秋”。

由此又可见，火枣应非赤脚大仙专有，瀛洲九老院落大抵也有种植。

火枣最耀眼的一次登场，却是在比丘国。当时寿星坐骑白鹿精犯了事，主人急来圆场，朝着取经人堆出一脸关切的笑，也该你们师徒有此一难，渡劫即往正果又近了一步，云云。也不管取经人信不信，一把牵着坐骑便急急要离开。这个时候，“那国王又近前跪拜寿星，求祛病延年之法”。寿星微微一笑，摸了摸国王的头，道，我因寻鹿，未带丹药，欲传你修养之方，你又筋衰神败，不能还丹，我这衣袖中，只有三个枣儿，是与东华帝君献茶的，我未曾吃，今送你罢。

国王急急地囫囵吞枣，渐觉身轻病退。一旁的八戒看见，颇有些嘴馋了，就叫道，“老寿，有火枣，送我几个吃吃”，寿星又笑答道，“未曾带得，待改日我送你几斤。”

赤脚大仙、瀛洲九老、蓬莱三星、东华帝君等居处均盛产火枣，可见，他们应属于一个“朋友圈”的神仙。

那么，火枣究竟又为何物呢？

成书于南朝的典籍《真诰》就有记载：“玉醴金浆，交梨火枣，此则腾飞之药，不比于金丹也。”可见，火枣作用不及金丹，更遑论蟠桃、人参果了，在神话时代只能算初级的营养品，对于人、妖等，或有騰飞之用，尚可称之佳品。如在元曲里，也有这样唱词：“青猿藏火枣，黑虎听黄庭。”又可见，妖精要获得火枣等物，其实并非难事，这和求之不得的蟠桃等上品，实非一个量级。

当然，对于中高级神仙，火枣无论从药效、还是档次上看，实为鸡肋。安天大会上，赤脚大仙献给如来火枣等物，看似表达了对佛祖的尊敬礼节，实则是对这位西方客人的高调行事颇为不满，故送以火枣等暗辱之。

而在《西游记》里，寿星的反应，同样应合了火枣质廉的说法。这位主管人间寿年的老神仙，竟曾公然向孙悟空抱怨，“我们的道，不及他（镇元子）多矣！他得之（人参果）甚易，就可与天齐寿。我们还要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知费多少工夫。”

人参果较之火枣，档次上应称秒杀。

火枣之于神仙虽是无用，但于凡人，功效还是颇为显著。譬如先前提及的比丘国王，本已病入膏肓，食用了火枣，俄尔身康体健，后有部分流入民间，《西游记》故有“后得长生者，皆原于此”的说法了。

这在《史记》里，也有类似记载，“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记载中的安期生，原属修仙的方士，相传得到太丹之道、三元之法，羽化登仙驾鹤仙游，应该和蓬莱三星颇为熟略。也常为人所撞见“食巨枣”，这里巨枣，应该就是火枣。也因体大，质量颇为上秤，故寿星就曾答八戒言，“待改日我送你几斤”。

这几斤的口气，看似颇为慷慨，估计实算也没有几颗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