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蒙古族传统装饰艺术形式

2018-01-24高俊虹袁园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卷曲蒙古族圆形

高俊虹袁园

(1.内蒙古艺术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2.北京印刷学院,北京 101399)

任何事物的美首先具有一种能够从视觉上唤起人们精神上愉悦的感性形式。装饰纹样在形式上给人提供了具体的审美对象。传统装饰纹样之所以能够长久流传,首先是因其具有美的形式。蒙古族运用长期积累的经验,发挥认识与创造形式美的能力,由简单到复杂,由模仿到创造,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装饰纹样艺术。这些纹样的题材以自然为主题,运用概括和抽象的手法将自然物象形式化、图案化,来表达对吉祥的祈盼。

克里斯蒂娜·查伯罗斯这样总结:“大多数的蒙古装饰形式上都可归纳为两种因素的结合,即卷曲线或卷轴(曲线)与无头结或其部分(角——尽管这种结有时亦呈圆形)的结合。蒙古的图案不常呈角形(中国的装饰图案有时却是如此) ,而其与圆形的紧密相联,结果却使构图非常紧凑,装饰效果非常明显。”[1](1-2)本文将蒙古族装饰纹样的形式归纳概括为卷曲纹样和乌力吉贺(吉祥结)及其组合形式。虽然蒙古族的装饰纹样造型丰富多彩,看上去这种概括说法稍显简单,但是(类似盘羊角造型的)卷曲纹样与吉祥结几乎是蒙古族装饰形式中最具典型性的代表形式。

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符合一般纹样的构成形式,讲究曲线美、对称美、重复美、秩序美等。卢卡契对纹样的理解是,“纹样是审美的用于情感激发的自身完整的形象。纹样的构成要素是由对称、节奏、比例等抽象形式所构成。”[2]对称、重复、连续、变化统一、动静结合等装饰规律在蒙古族装饰纹样中成为鲜明的形式结构特征。

一、刚柔并济

线条是构成形状的主要因素,线条也是体现风格的重要表现方式。蒙古族对“装饰纹样”一词的解释源于盘羊角,以(类似盘羊角样的)卷曲纹样为最美。蒙古族装饰纹样中卷曲纹样运用极为广泛,曲线在蒙古族纹样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无处不在的卷曲纹样有秩序、有规律地不断变换运动方向,呈现出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动态美。蒙古族装饰对卷曲纹样的运用体现了对自然的观察与理解,和对动物犄角美的情感追求。卷曲纹与犄角有一种相互对应的关系。卷曲纹样在长度和方向上可以随空间范围而灵活决定,收放自如。它能很容易地将需要装饰的部位顺势填充,同时又具有整体感和秩序感。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表现出基于韧性的阴柔美,表现出耐力、持久力、旺盛的生命力。卷曲纹样虽阴柔,连绵环绕,但蒙古族装饰纹样的线条粗犷奔放,形态遒劲有力,表现出刚柔并济之美。

蒙古族认为圆是最完满的曲线。蒙古族崇尚圆形与信奉天的意识密不可分。从古至今,圆形包含了人类无限的美好愿望。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多为圆形,寓意圆满、丰厚与完整,与中原汉族追求饱满、完美的审美心理一致,如汉语中称完善为圆满。蒙古族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受益于圆形,掌握了圆的各种知识,并且把圆形运用到物质创造活动中,在纹样的设计与制作中也钟情于圆形,特别是中心纹样以圆形最为常见,象征和合圆满,吉祥如意。从蒙古族对装饰纹样这一概念的理解,蒙古语将纹样统称为“乌嘠拉吉贺”,其中“乌嘎拉吉”有圆形适合纹样和卷曲纹样之意(源于盘羊角的卷曲造型)。可见,蒙古族纹样中相当程度是对卷曲纹样与圆形纹样的肯定和欣赏。

蒙古族圆形纹样常常作为内部的主题和中心,圆形很容易将人的视线集中到中心,具有准确的视觉传达功效。蒙古族的纹样常以普斯贺即团花或圆形纹样出现。圆形纹样的基础可以是花卉、卷草、云纹、犄纹等任何一种形式,也可以是蝴蝶、龙、凤、狮、虎等动物纹样构成,蒙古人擅长将各种纹样巧妙地组合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纹样。圆形纹样构图饱满,内容集中,是蒙古族喜闻乐见的一种装饰形式,表达了蒙古人对圆的热爱与追求。蒙古族装饰纹样的线条基本以卷曲造型为主,外缘边饰常用规矩的直线造型,形成外方内圆的纹样结构布局,方与圆之间的四角饰以角隅纹样,使得方圆之间更加美观协调。蒙古人外表刚毅强健,内心细腻、情感丰富,这种外刚内柔的性格、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外方内圆的艺术形式与蒙古人内在的心理结构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同形关系。

二、稳定对称

“蒙古图案永恒的特征是对称,而这也是其意义最为深远的民族特征。图案的均衡与和谐与一种内在的坚定性相一致,而这种坚定性同时又代表着蒙古人的某种基本品格,代表着蒙古人感受到的某种深刻的情感需要。……在蒙古文化中,所有的事物均应井井有条和恰如其分,而对称性则正是这种需要的表达方式之一。”[3](1-2)蒙古人生存空间无比辽阔,性格勇猛豪放,居无定所,看似文化的开放性与流动性与这种稳定的构图形式有些矛盾。蒙古族的游牧文化呈开放性和流动性,事实上,蒙古人的性格中具有相反的一面,内敛、沉稳、保守如同克里斯蒂娜所说的“内在的坚定性”。蒙古人沉稳与保守的性格体现了“内在的坚定性”,这种“内在的坚定性”让蒙古人更加愿意遵守规则和讲究秩序。对称是从自然中总结出来的规律,人们观察到自然界崇拜的动物、喜欢的花草永远是对称的,跛脚的牛羊是不健全的。在艰苦的自然条件下,容不得牧民产生对非对称图形的雅兴,稳定坚固即是平安。

对称,蒙古语称“特格希合木”,即以中轴线上下、左右、前后或里外等均等排列方式。对称是生命体结构的普遍的正常形态,特别是动物的对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贡布里希在《秩序感》中提到,人们很早就具有观察大自然中各种形式的本能,并用简单的工具创造各种对称的图案。对称的手法是古老而普遍,对称的美是永恒的。蒙古族观察自然和生活现象的规律,并在纹样设计中掌握和运用这种规律。自然赋予我们欣赏对称的能力,对称意味着完美,健全,成双成对。对称的犄角、对称的蝴蝶……对称给人稳定、整齐、统一、和谐的美感。非对称意味着生命力的衰退与残缺不全。对称的纹样在制作加工时简便,能够提高工作效率,容易把握外形的美观。蒙古族传统纹样构图形式很少偏重于一隅,总是居于对称。

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常常采用的构成形式是中心纹样、角隅纹样、边饰纹样共同组成。蒙古族惯用的这种纹样组织形式,先在器物周围绘制边饰纹样,进一步用角隅纹样装饰四周,然后绘制中心主体纹样(圆形居多),如果空间允许的情况下以连续不断头的卍纹等作底纹,从图与底的关系中更加突出中心位置的主体纹样。纹样结构组织层次分明,对称平稳,统一而有变化。

中心纹样具有重要象征意义并占据中心突出的主体位置。角隅纹样又称角花,蒙古语称“温处克贺乌嘎啦吉”。边饰纹样因受外形约束,一般随器物外形轮廓而沿走边缘,起到衬托中心纹样的作用。边饰从原始装饰的角度看是为了更好地加固和便于使用,如薄金属盘的卷边,木桶中间和上端的金属圈等,后来成为装饰纹样表现的舞台。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大量运用边饰纹样。边饰纹样能够将实体与外部世界加以分隔,同时将主体装饰纹样进行烘托,起到划界和装饰的双重作用,成为装饰纹样中重要的一部分,蒙古族传统装饰很少有不加边饰的构图。这种中心突出、四角辅助、四边包围、相互对应的对称布局,给人稳重大方、端庄有序、整体和谐的视觉效果,是纹样中普遍存在的构图规律。对称与完美、生命、繁荣相关联,对称象征吉祥。

蒙古族马鞍前后鞍桥常采用完全对称形式,前面是对称的龙,后面是对称的凤,讲究完全的对称,而不是我们看到一般意义的龙凤呈祥的均衡形式。对称产生的美感还体现在完整性,无论图形有多么复杂的视觉元素,在对称的这种布局之下终归趋向完整。蒙古族科尔沁民歌中这样描写绣花纹样:“佩戴白缎的褡裢,脚步姗姗来到我面前。褡裢上绣着蚱蜢和蝴蝶,双双飞在花丛间。佩戴紫缎的褡裢,环佩叮当来到我面前。褡裢上绣着牡丹和牝鹿,双双奔驰在山野间。”[4](176-177)成双成对是生命延续的根本,对称是蒙古族装饰纹样中追求的永恒的美。

虽然蒙古族装饰纹样的线条充满了动感,无处不在的卷曲纹样呈现出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动态美,然而几乎完全对称的纹样组织结构呈现的是一种静态美,秀美而端庄。游牧的生产方式使蒙古族在生活上具有分散性、流动性和不稳定性的特征,蒙古族在装饰纹样对称的构成形式中找到了现实中缺失的稳定性和安全感。

三、重复连续

蒙古人贵健壮、伤孤独,与装饰纹样审美形式形成一致性。饱满的造型体现了健壮的形态,重复与繁密的形式表达了繁荣的景象。“蒙古诗歌的内在模式在许多方面都显示出与传统图案的基本特点的一致。”[5](1-2)对仗与反复是蒙古族文学特别是诗歌、赞美词等较为鲜明的特点。同样体现在装饰语言中,对称与重复是蒙古族较为喜爱和常用的表达方式,体现了蒙古族的审美取向。对称是简单的重复,对称与重复的构成形式存在于各民族的装饰纹样中,在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更加鲜明地体现了这一形式美原则。对称是健康、健全的标志,重复让人联想到蓬勃发展、欣欣向荣、以及对旺盛的生命力。

将复杂的形象还原为简洁的造型,再由简洁的造型根据具体的空间进行同一形状一致性的重复排列,做到整齐一律,利于装饰的整体规划与设计,形成具有和谐统一的节奏感和韵律感。整齐一律不是单调和平淡,而是给人繁荣和律动,产生有规律的秩序美。苏珊·朗格在《情感与形式》中谈到装饰图案中的饰边必定向前运动,而且一面运动一面生长,“图案是抽象连续、趋向和运动力的一种符号形式……图案趋势在表达着比运动本质更为复杂的东西,这就是生长的概念。”[6](147)纹样通过在向某一方向有序地延伸时就会表现出运动的感觉,通过有节奏地重复出现,表现出生命的繁衍。蒙古族传统纹样多用重复、勾连的连续性符号,如乌力吉贺(吉祥结)、额布尔(犄纹)、哈木尔(云纹)等,蒙古族擅长利用它们之间“手拉手”重复延续的关系,根据所要装饰对象的空间来决定连续的数量和形状。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很难找到起止点,即连续不断勾连的纹样符号蕴藏着蒙古族永不折散、坚密团结的民族性格。同时,也是对生命延年益寿、家族香火不断、五畜兴旺的心理寄托。

重复在制作过程中能够简便而有效地呈现出庄重而宏伟的效果。“各种装饰图案之所以成功,其秘诀就在于重复几个简单的成分,组成大的图形。”[7](58)有规律地重复形成一定的节奏感,节奏是自然界物质运动的一种规律性的表现方式。日出日落、昼夜更替、四季轮回都是一种节奏性的运动。“节奏连续原则是生命有机体的基础,它给了生命体以持久性。”[8](147)蒙古族善于将简单的造型基础组合成为一种复杂而庞大的新纹样。

四、饱满圆浑

蒙古族的装饰纹样常以丰满的形式出现。同样是云纹,同汉族云纹相比,蒙古族的哈木尔(云纹)体态丰满圆润,线条粗壮结实给人以厚重感。蒙古族的装饰构图也强调满饰,满饰才能显示花团锦簇、生命旺盛的吉祥涵义。在一首歌词中写道:花卉是草原的装饰,妇女是家庭的光辉。茂密的森林是山上的装饰;漂亮的姑娘是家里的装饰。无日月天际空旷,无花卉草原空旷;若无太阳,宇宙黑暗;若无牛羊,草原空虚。[9](396)由此可以体会到蒙古族对装饰的丰满与无装饰的空旷两种心理感受,丰美、茂密与空虚、荒漠形成对应的福祸观,反映了蒙古族崇尚丰满之美的审美观念。

丰满,代表富足和兴盛。造型饱满、线条繁密是蒙古族装饰语言鲜明的审美特征,无论是吉祥结还是哈木尔云纹均呈现出丰满粗壮、茂密繁满的形态。这一装饰特征与民族审美情趣和审美心理紧密相关。在无比辽阔的草原,这种饱满的装饰将空旷的空间赋予美好的祝福,给蒙古人带来精神的慰藉,避免因空间过大而使精神无所寄托。蒙古族绣花毡(蒙语称“希日特格”)是草原生活的必备品,一般都会绣有层出不穷的繁密的纹样,周围常用宽窄不同的回纹、卷草纹、额布尔(犄纹)等作为边饰,内部以一组或两组中心纹样与角隅纹样组合,密而有序,结实美观又耐用。

乔治·卢卡契(1885~1971年)在《审美特征》一书中讲到,“抓住了秩序原理作为纹样激发的审美快感中主要的东西,如同节奏对于促进人的劳动和生活所起的作用。”[10](270)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在构成形式中一般表现为对称、重复、渐变、对比、调和等,由此表现出在条理性、规律性和秩序性的基础上产生和谐之美。蒙古族装饰纹样的组织形式遵循构图规律,注重完整性、稳定性和多样性,体现了蒙古族的理性和富于想象的艺术创造力。蒙古族纹样的讲究重复规律和秩序美感,在有限的空间进行“无限”的重复和延续,充满生命的韵律,形成满而有序,密而不闷,疏密相间,聚散有度的秩序美。

结 语

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的造型以卷曲纹样为核心,阴柔连绵的卷曲纹线条粗犷奔放,形态拙壮有力,显示出阴柔遒劲之美。蒙古族装饰纹样的线条充满了动感,无处不在的卷曲纹样呈现出刚柔并济、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动态美,然而几乎完全对称的纹样组织结构呈现的是一种稳定的静态美,秀美而端庄。蒙古族装饰纹样中对称的构成形式弥补了现实生活稳定性和安全感的缺失。对称对于蒙古族意味着游牧生活的稳定、经济的稳定,稳定坚固即是平安,稳定对称意味着平安与和谐。完整的对称象征健全,不断地重复象征丰裕。重复让人联想到蓬勃发展、欣欣向荣、以及旺盛的生命力。蒙古族传统纹样多用重复、勾连的连续性符号,蒙古族擅长利用纹样之间重复延续的关系,根据所要装饰对象的空间来决定连续的数量和形状。蒙古族传统装饰纹样很难找到起止点,即连续不断勾连的纹样符号蕴藏着蒙古族永不曲折、坚密团结的内涵。同时,也是对生命延年益寿、家族香火不断、畜牧兴旺繁盛的心理寄托。在有限的空间进行“无限”的重复和延续,充满生命的韵律。满而有序,密而不闷,疏密相间,聚散有度,形成一定的秩序美感。蒙古族装饰纹样的组织形式遵循构图规律,注重完整性、稳定性和多样性,整体上呈现出和谐之美。

猜你喜欢

卷曲蒙古族圆形
合成纤维变形丝卷曲性能不确定度分析
黑龙江蒙古族古籍考录
蒙古族“男儿三艺”传承研究
方便面为什么是卷的
汽车冷冲压U形梁卷曲的控制
为什么窨井盖大多都是圆形的
肥皂泡为什么是圆形?
中国共产党内蒙古自治区第十届委员会委员当选名单
圆形题
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