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怡

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题记

每年的正月初六都是回城的日子。初五这天晚上，我看见您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今晚的月色真美！久违的星辰终于在这个万里无云的月夜中苏醒。月亮很明，月芒本该如轻纱般柔和地洒满大地，此时却冷冷地斜落在爷爷的身躯上。你背对着我们迎月而坐，做板凳的木材已有了些年紀，显出深沉的模样。你也时不时看向屋旁的那片竹林，虽然在黑夜中看不太清楚此时竹叶的飘零，但你却能清楚地听见从山谷中传来的风穿过了竹林，任凭其吹起双鬓的缕缕白发。望穿星空，却也不见一丝笑容。在那样柔和的月光下，我竟也从你平整的眉宇间，看出了一点忧郁。

你知道，明天我们又该走了。复杂的内心不禁在灰白的眉梢间映上一道痕。是啊，我们这一走，家里又只剩下你们俩，冷冷清清；这一走，最疼爱的人不知何时能再见；这一走，这样的团聚又不知要等多久！这偌大的房，带给你们的，只有空阔和寂寞。而你们小小的心脏里，空间不大，儿女子孙的笑容就足够填得满满当当！这样温柔清朗的月夜庭下，若有一人孤独，是爷爷无疑了。

奶奶在屋内的大圆桌旁站着，一直忙着打包我们明天要带走的她亲手种的蔬菜。您向来是心灵手巧的，就连包装蔬菜时打的蝴蝶结都那么精致。在明亮的月光下，您的皮肤再也不如从前般白皙透红。极少黑发藏在白丝中被散开在耳后，您也顾不得去绾起。一时间，我居然想起了年幼时您在我身旁一遍一遍无休止地讲着那个同样的故事，想起了夏夜里您为我扇凉时的老蒲扇，想起了半夜时分您小心翼翼捕灭蚊子的身影。原来您被皱老的皮包裹住的眼眸，竟也藏了这样多的温柔。在清风帘幕后，花树宛然，若有一人憔悴，必是奶奶了。

初六这天清晨，白雾还笼罩在几座青山的腰间，甚至悄然托起了整座小山村。清风再次从山林间吹来，还带了些许寒意，一枕清霜，冷冷地打在刚出土的嫩芽上，衬白了红泥，湿润了微光。

上车时，爷爷一直在院里徘徊，双手也充满了心事一般缠绕在他背后。他低着头，又望了望天，蓝得那样澄澈。车门关上后，我立马打开了窗，趴在车窗后，认真看了看爷爷、奶奶。车发动了，我跟爷爷说再见时，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回应我，点了点头：“早点回来。”奶奶站在厨房门口，不停地跟我们挥手。你们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车开过了第一个转弯处，再不见你们的身影，但清风捎给我了最后一句：“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