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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代清才汤国梨

2017-12-22俞富江

黑龙江史志 2017年10期
关键词:章太炎

俞富江

(桐乡市史志办 浙江 桐乡 314500)

旷代清才汤国梨

俞富江

(桐乡市史志办 浙江 桐乡 314500)

汤国梨(1883—1980年),字志莹,乳名引官,笔名影观,桐乡乌镇人,是国学大师章太炎的夫人。1883年出生于浙江桐乡乌镇的平民之家,她性情刚强,有丈夫气概,胸怀政治抱负,且天资聪慧,能诗善书,为近代女子革命先驱、诗词家、书法家。她博学多才,其志自坚,有“旷代清才(清才,指才能卓越、品行高洁之人)”之美誉。她的一生,经历了中国近一个世纪的巨变,亲身参与了许多重大政治历史事件,是风云激荡的近代中国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如果说徐自华姐妹是受秋瑾影响而走上革命之路的,那么,乌镇才女汤国梨,却完全是主动融入革命,从思想上追求自由,到婚姻自主,最后与革命家章太炎结为夫妇,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是我国妇女界的杰出人物之一。

自幼残醉倚暗窗

江南农村有句俗语:三岁看到大。就是说一个人将来能不能成就大事,从小就看得出来。幼年时的汤国梨特别爱读书。汤国梨祖上原是乌镇的殷实人家,世营蚕丝业,后经历次战乱,家业夷尽,父亲只得到上海打工谋生。从两岁开始,她就跟随父亲辗转于上海。4岁随父母转江阴,去了汉口。她父亲在汉口一家茶叶店当账房,挣钱勉强糊口。因为汤国梨生来端庄秀气又聪明伶俐,从小就深得双亲喜爱。7岁那年,父亲特意请了私塾先生在家教她习文认字。有书读,有父母宠,那是她童年记忆里最为闲适的一段好时光。只是好景不长,9岁那年父亲突然亡故于汉口,遗下3个孩子,自然改写了这一切。书是断然没法读了,她母亲只好带着他们三姐弟回到故乡乌镇,生活清苦。靠着亲戚们的接济,母女四人相依为命。彼时,作为家中长女的汤国梨已粗通人事,白天帮衬母亲操持家务,为别人缝衣绣花,挣钱贴补家用,晚上则借着月光刻苦自学文化,诵读唐诗,做诗填词。汤国梨家住在乌镇南栅河东宋堡弄口,当时弄内有名闻远近、历史悠久的沈亦昌冶坊,坊主沈和甫贡生出身,是个儒商,家中彼有藏书,对年幼的汤国梨有过许多帮助,在她心灵里种下了渴望求知的美好愿望。从此,她不知疲倦地守着一本《康熙字典》、一部《诗韵》、一部《白香词谱》学习作诗填词,常常到天际泛白而浑然不知。小小年纪,她已显露出求学上进、意志坚韧的品格。

走出乌镇,走向上海,是汤国梨不同凡响的第一次主动出击。时新学初兴,汤国梨渴望求知,遂摒绝媒约,1905年秋天,23岁那年毅然去上海务本女学读书。在当时那个年代,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江南小镇上,一个原本已嫁婚龄的女子,敢于与世俗挑战,走上了一条追求自由、到大上海学习深造之路,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汤国梨就这样做了。

务本女学创办于1902年,是我国近代较早创办的女子学校之一,培养了不少妇女社会活动家。与汤国梨前后期比较著名的同学有吴若安、张敬庄、张默君、舒惠珍、谈社英、范天德、沈仪宾、余庆裳、崔正华等。这期间,汤国梨除了在学校里如饥似渴地学习外,经常和有抱负的同学纵谈天下大事。她和张通典的女儿张默君走得尤其近,无话不谈。

因为天生丽质,在务本女校汤国梨被称为“皇后”。她的“皇后”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她的绝色娇美、丽质天生的外貌,是数百女同学中的佼佼者;二是她的文学才华和艺术天赋——

无论吟诗作文、歌舞书画,皆为师生嘱目与称道——常以“影观”笔名在报刊上发表诗词文章。因此,她眼光很高,不肯“低就”,迟迟没有意中人。当时她曾写了《酒兴》一诗,借以抒怀。诗云:

兴酣落笔书无法,酒后狂歌不择腔,

一任旁人窥冷眼,自扶残醉倚暗窗。

这首诗可以说是她爽朗个性的自我写照。在另一首《无为》诗中,又说明了她旷达的性格:

莫道身为累,心闲宁患身?

凭危似自泰,处垢亦无尘,

有色皆空相,无为澄净因,

中天一轮满,历劫总如新。

其实,汤国梨不是不想爱,只是于千万人之中,尚未遇到自己心仪的那一个。求学期间,浙江发生了收回苏杭甬铁路路权、拒借外债的保路运动。这场运动一方是和英美帝国主义斗争,一方也是含有推翻清朝政府的企图,也就是发动群众走向革命。汤国梨十分关心国事,积极参加了反抗满清政府出卖铁路修筑权的运动,成为“妇女保路会”负责人之一,经常在愚园、锡金公所讲演,宣传保路拒款。听者激动,女界认款支持者甚众。由于保路运动深得人民支持,迫使清政府废约。这是她第一次投入我国民主革命行列。至今章念驰家中还珍藏着汤国梨当年认购的保路股票若干张,其中一张还有汤国梨的亲笔题字:“清宣统三年,沪杭铁路清政府拟借外债建筑,人民群起反对,由人民集资建造,时余在上海参加这一运动,凡参加运动者皆量力认股,后改为官办,我不及收回股款,存之亦一纪念品也。”

1907年夏天,汤国梨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从务本女学师范毕业。毕业后,她抱着振兴我国教育事业的愿望,回到故乡,应聘执教于湖州的私立吴兴女校,后任舍监,最后升任校长,致力于教育事业。吴兴女校设于湖州南门外东园,为沈氏创办。汤国梨在教书之余,常漫步于附近三里桥侧,面对祖国大好河山,赋写了许多诗篇。如《三里桥晚眺》:

三里桥头望,迎眸似画图,

钟声来远寺,雁影落平芜。

楚塔低丛岭,长流入太湖,

严城笳吹里,寒月一轮孤。

溪头无限好,独立意苍茫,

远岫含空翠,高城接大荒。

渔灯明极浦,帆影落横塘,

纵目疏林外,归鸦乱夕阳。

4年后,汤国梨应张敬庄等同学的邀请,去上海办学。汤国梨刚到上海,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中国人民久久盼望的推翻封建王朝的革命运动终于胜利了,二千年的封建统治终于宣告结束了。她欣喜之余,提笔写了:“莫道秋光多萧杀,经霜红叶烂于花。”

辛亥革命爆发后,汤国梨在上海参加扫除清朝残孽的活动,一步步走上民主革命、争取妇女解放的艰辛曲折之路。她与张默君、谈社英在上海创办神州女校和《神州女报》,汤国梨兼任女校教师和报社编辑,时称《神州女报》“开女报界之先河”。

淑女必为名士妻

1913年,汤国梨30岁。淑女不青涩,不深沉,恰如开到最盛的花,不摇曳亦香飘千万里。那年,汤国梨的意中人——大名鼎鼎的章太炎不期而至。

那是爱神青睐的五月天,汤国梨的同窗好友张默君忽然塞给汤国梨一封信。写信人为大学者章太炎,纸短意简,但汹涌爱意真真切切,直看得情窦晚开的汤国梨脸上桃花朵朵开。其实,张默君是受父亲张通典所托给他们来做媒的。张通典曾任孙中山先生的秘书长。

之前,汤国梨因为听过章太炎关于成立“光复会”、反对满清王朝的革命演说,对他已有仰慕之情。但汤国梨在高兴自己终有所爱的同时又有所犹豫:“关于择配章太炎,对一个女青年来说,有几点是不合要求的:一是其貌不扬,二是年龄太大(比我长 17岁),三是很穷。可是他为了革命,在清王朝统治时即剪辫以示绝,以后为革命坐牢,办《民报》宣传革命,其精神骨气与渊博学问却非庸庸碌碌者所可企及。我想婚后可以在学问上随时向他讨教,便同意了婚事。”(胡觉民《汤国梨谈章太炎》)

按旧俗,章太炎要送汤国梨金饰为信物,一般应为四件。在友人的支助下,章太炎购得金戒、金镯、金锁,尚缺其一。后来章太炎想到黎元洪当初曾赠送开国纪念金币一枚,于是取出凑成四件。可见,为了倾心的女子,国学大师也有凡俗的一面。

于是,由蔡元培作为章太炎的媒人,张通典、张默君作为汤国梨的媒人,促成了这场千古奇姻。

1913年6月15日,汤国梨和章太炎在上海哈同花园爱丽园举行了婚礼,一时贺客盈门。其中有民国风云人物孙中山、黄兴、陈其美等亲临道贺,共有来宾二千余人参加了婚礼,婚礼由蔡元培作证婚人,章太炎自撰婚书。

喜酒几巡过后,来宾忍不住要给新郎新娘出点“节目”。其中一位女宾提议:一、请新郎即席作诗一首,30分钟为限,超时罚酒10杯;新郎吟成后新娘须立即唱和,若未能步韵,录写旧作一首亦可。二、在白纸上写下8个二寸见方的大字,请新郎新娘站在四五米以外认读。三、请新郎新娘各述笑话一则,来客听过后,如有3人以上不笑者罚酒一杯,5人以下不笑则罚唱歌一曲。顿时,喧闹的宴厅安静下来,大家盼着节目开始。

少顷,章太炎兴奋之际,当即吟诗一首:

吾生虽 米,亦知天地宽。

振衣陟高冈,招君云之端。

吟罢,余兴未尽,又挥笔书一诗,作为谢媒诗赠予蔡元培:

龙蛇兴大陆,雷雨致江河。

极目龟山峻,于今有斧柯。

才子吟毕,席间无不拍手称颂。新娘汤国梨语毫不逊色,当即吟了她从前的一首旧作《隐居诗》:

生来澹泊习蓬门,书剑携将隐小村。

留有形骸随遇适,更无怀抱向人喧。

消磨壮志余肝胆,谢绝尘缘慰梦魂。

回首旧游烦恼地,可怜几辈尚生存。

诗如其人。汤国梨不图富贵的高洁风骨,更赢得了人们对她的敬重。

长笺裁尽未成书

汤国梨和章太炎结婚刚刚一个月,即7月15日,“二次革命”爆发,以革命为重的章太炎即北上讨袁,入京面责,自此遭袁世凯软禁达三年之久。这对新婚的汤国梨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当时,因孙中山等人均在国外,无人可商议,汤国梨连忙遣家人去丈夫故乡余杭,想请章氏族人商议一起设法营救。不料余杭族人慑于袁世凯的淫威,族中已被迫将章太炎开除出族。汤国梨万般无奈,便提笔填了一首词《菩萨蛮》,抒发自己对新婚一个月就离别的丈夫的思念:

蓬窗悄倚愁如织,绿杨万树无情碧。

只解舞东风,何曾系玉骢?

夜深还独坐,辗转愁无奈。

别绪满河梁,月圆人断肠。

这时,袁世凯千方百计诱迫汤国梨赴京。她回忆说:“袁氏为谋久羁先生,乃诱胁其接眷入京于是常有自称为章先生门人或至友者来,或问余通讯情况,或愿代递秘密文件,意似殷勤。但余与先生结婚仅逾月而别,初未识其所谓至友与门人,亦无秘密文件之待寄,故唯唯而已。后有《大共和报》《神州日报》程某、蔡某迭造我门,告曰‘章先生已得当局谅解,且将舁以要职,车马洋房均已布置就绪,先生亦乐于接受,惟当局必须家属到京,方克成事,故望夫人早日成行耳。’言颇不伦,益增疑惧。盖促余北上者,欲以此息先生南归之念,以掩其幽禁之名耳。且亦有闻,袁氏以余尝参加革命运动,与陈英士其美有同乡之谊,促余北上,亦袁氏老谋深算,芟草务尽之计也。是故对移家北京事,余与先生有不同顾虑。家书中时而迫切相召,时而戒不宜行,正所以见先生处境之艰危,心绪之紊乱也。余则深知委曲之不能求全也。北行既无益,抑且徒增先生之累,故屡请其勿以家属为念;而对彼甘言利诱,亦唯置之不理而已矣。”一个女人有美貌不足为奇,充满理性和智慧才魅力无比。汤国梨就是这样的女人。或许章太炎看中的也是这一点吧?大难面前看她,我们感受到的是她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之革命气节。

章太炎被囚三年啊!一千多个日子,丈夫不在身边,她要怎样看着时光一点点老去?幸好汤国梨擅长诗词,孤单无助时可以以此解忧。《裁书》一诗,刻画的正是她当年凄苦的心情:

已封重启意徐徐,欲写还休叠又舒。

挑尽残灯过夜半,长笺裁尽未成书。

当然,汤国梨作为女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在坏心情里沉沦。3年里,章太炎先生四易囚所,两度绝食,两次越狱。为营救丈夫,汤国梨一边在书信来往中安慰与鼓励丈夫,一边只身在上海四处奔忙。她几次写信给徐世昌和黎元洪,措辞委婉,语气恳切。在一封给徐世昌的信中她这样写道:“外子好谈得失,罔知忌讳,语或轻发,心实无他,自古文人积习,好与势逆,处境愈困,发言愈狂……若不幸而遽殒,生命诚若鸿毛,特恐道路传闻,人人短气,转为大总统盛德之累耳!”写这信时,30多岁的汤国梨年轻秀美,谁都以为她应不堪一击的,但是她言语间透出的勇敢与定力,分明写着她对章太炎一往情深的爱与恋。所以,纵有万水千山阻隔,章太炎依然感应到了,他在给妻子的信上说“汤夫人左右,槁饿半月,仅食四餐,而竟不能就毙,盖情丝未断,绝食亦无死法。”真是喜欢这“情丝未断”这几个字,不断,有情,所以,他们一路风雨无阻地走了下去。

1916年6月,倒行逆施的袁世凯,终于在人民的一片反对声中一命呜呼。被禁锢了3年之久的章太炎绝处逢生,6月底获释南归与汤国梨团聚。爱让他们重逢,这爱的力量来自3年中汤国梨给章太炎的书信,字字关情啊,汤国梨在辛亥革命50周年之际,郑重地把他们的书信交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影印出版,题名为《章太炎先生家书》并亲撰《叙言》,说“顾余之珍重此家书者,期与先生相见时,作共诉甘苦之印证,留示子孙,使知先人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之气节,传之社会,可觇专制统治者之蛮横暴戾,然则此家书亦史书也。”我却认为,这根本就是人间大爱的见证,是风雨同舟的爱之不离不弃。

章太炎恢复自由后,从北京返沪,受到盛大欢迎。旋偕汤国梨返老家余杭扫墓,在浙江也受到隆重欢迎,章氏族中也纷至道贺,汤国梨依然以礼相待。从这时开始,汤国梨随章太炎参加了各种社会活动,也作为主妇在家招待了四方来客。客人中有许多政坛要人和文坛巨子,如孙中山、黄兴、蔡元培、谭人凤、李烈钧、廖仲恺、黎元洪、于佑任、居正、张超、冯玉祥、陈独秀、苏曼殊、柳亚子……等等。

袁世凯死后,政权则仍落在军阀、官僚、政客手中,为了巩固辛亥革命成果,章太炎归家,未坐满一月,又去西南和南洋争取革命力量,一去又近半年。汤国梨想到三年中受惊担怕的滋味,不禁对章太炎远行有些纳闷,写了《寄外子南洋》诗:

问君何所为,飘然走远方。

若为百世名,斐然有文章。

若为千金利,妻子安糟糠。

南方瘴疠地,奚乐滞行藏?

出嫁为君妇,辗转怯空房。

阳春骄白日,枉自惜流光。

朱颜艳明镜,顾影只自伤。

独坐不成欢,一日如岁长。

1917年4月,章太炎和汤国梨的爱情结晶——长子章导出生了。由妻子到母亲的生活角色转变,让汤国梨多少有些无所适从,此时她最需要的丈夫的手有力相握。但是章太炎却天天“集议孙公邸中”商议护法大计,最后竟不辞而别,随孙中山登舰南下,赴广州宣布成立护法军政府,孙中山任护法军大元帅,章太炎任护法军秘书长。直到这些消息在报上披露时,汤国梨方知丈夫出走了,她感慨地说了句“他真是有国无家!”但仅此一句,大丈夫志在四方,她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挑起家庭的重担,抚养出生尚未满三月的孩子。章太炎这次出走又长达一年零三月之久,行程14000余里,忠实执行着孙中山的革命主张。在这些分离的日子中,苦的是汤国梨,家中要照顾,又无时无刻不担心着丈夫章太炎的安危,每当夜深人静,她辗转床榻,难以入眠。那首《夜静闻轮船汽笛》,正是当时她这种心情的写照:

夜静涛声递远空,江轮汽笛挟悲风。

悬至一片征帆里,多少离魂在梦中。

这种苦对于意志薄弱的女人是吃不消的,非内心坚强如汤国梨者不可。所以,娶妻如汤国梨一样贤良淑德,实在是章太炎前世修来的福。

夫妇深情共唱和

1918年5月“护法”失败后,孙中山被迫出走,章太炎十分懊丧地回到上海。现实使孙中山、章太炎和汤国梨都认识了“南北军阀为一丘之貉”,革命不能依靠军阀。但依靠谁来救中国呢?章太炎和汤国梨这对学问渊博的才子伉俪,深感迷惘。

怎样才能将水深火热中的祖国从贫困、苦难中拯救出来呢?现实证明了,中国资产阶级革命家已担不起这个时代的重任了。当然这个道理对当时的章太炎和汤国梨来说,确实是不能理解的。汤国梨曾在《满庭芳》一词中,表达了这种找不到出路的彷徨心理:

芳景初回,春人渐困,雨余小院寒轻。落花如絮,香雪扑疏棂。寂寞伤春旧事,都付与梦境诗情。雕梁燕,如曾相识,软语诉飘零。

自疏慵已惯,香沉宝鸭,指冷瑶筝。尽低往迹,何处堪恁?襟上酒痕和泪,青镜里,华发星星,更休拟,量愁沧海,辛苦记平生。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诞生,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代表,大多数住在博文女校,并于该校举行了开幕式。博文女校是受到章太炎、汤国梨夫妇赞助,并由章太炎唯一的女弟子黄绍兰创办的,校牌亦出自章太炎手笔,章太炎是博文女校的校董,而汤国梨则是博文女校的教务长。据黄绍兰的女儿黄允中说:“章太炎的夫人汤国梨等人都支持该校工作。”(一大纪念馆资料组:《党的一大代表活动地点之一——博文女校》)汤国梨与黄绍兰感情极密,该校又离当时汤国梨家仅一箭之遥,所以她还常带了孩子章导去校中小住,与黄绍兰诗词合唱。当然汤国梨和黄绍兰都不会知道,这几个以“北大师生暑假旅行团”借宿于博文女校的人,正在开始筹划一个新的时代的大计,将要如此巨大地影响着整个中国的历史!诗《步兰姊韵》,就是当年与黄绍兰唱酬的诗:

半窗残月影萧萧,珠箔疏灯入梦遥,

尽有清愁借酝酿,还将雅谑解无聊。

言深可奈心难尽,恩重宁辞骨为销,

摇落天涯芳草远,却抛情绪到离骚。

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妇女运动蓬勃兴起。上海“妇女参政会”建立后,1922年10月,上海成立“女权同盟会”。10月29日,“女权同盟会”经过八次筹备会,于江苏省教育会召开成立大会,出席会议的有400多名代表,汤国梨被选为临时主席,并在会上作了报告。报告中,她提出了“国家、社会、家庭方面,女子俱有与男子同等参与之必要”的主张。”会上,章太炎及张继、陈望道等相继讲演,认为“女权决不能与政治分离,辛亥革命,女子尽力及牺牲者俱不少,……盖民国虽已十载,而真正民国尚未成立也,欲争女权尚须为第二次之努力与奋斗。”美国女权会代表柏小姐亦代表美国女权会来表示祝贺。

1931年“九·一八”和 1932年“一·二八”日寇入侵炮火一燃起,章氏夫妇积极动员抗日,奔走呼号,汤国梨在章太炎的授意下,和黄绍兰、沈仪宾、赵敬若等一起筹建了一所伤兵医院,所需费用通过义演义卖筹款。汤国梨发挥她天生的口才,积极宣传抗战的必要,在上海掀起了一股抗战热潮。筹集款子后,在堂兄汤再如家(现康定路胶州路口如升里底的两幢石库门房子)创办“伤兵医院”,支援十九路军抗日。汤国担任伤兵医院的总务。

春蚕不肯无情死

东北沦亡后,章太炎对政治渐渐感到失望。1934年春,章太炎在苏州锦帆路购置了房屋,于3月间举家搬迁苏州。汤国梨非常怀念故乡,曾写了一首小诗,以表达对水乡乌镇的热爱:

故乡虽好不归去,

客里西风两鬓秋,

不是阳澄湖蟹好,

人生何必住苏州!

翌年,章太炎于寓所创办“章氏国学讲习会”,汤国梨担任教务长,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夫妻联袂,因是朝夕相对,感情与日俱增。

1936年6月,章太炎病逝苏州。54岁的汤国梨,毅然挑起了家庭和章太炎遗业的两副重担。

为章太炎治丧时,按照杭嘉湖的风俗,要在棺材内用绸布覆盖,并将绸布打成结,称为“结爻”。一般“结爻”仪式是用一色的绸,但汤国梨却买了红、黄、蓝、白、黑五种绸,并按五色国旗的顺序排列在棺内,然后结爻入殓。

当时在场的一些国民党元老,担心这样会得罪蒋介石,因为政府已发文欲为章太炎举行国葬,所以应该用青天白日旗。

汤国梨道:“五色旗中山先生也曾赞成。而太炎先生一生为辛亥革命胜利,为五色旗的诞生出过力,坐过牢,而从没为国民党旗效过劳,所以用五色绸为他结爻,最为合适!”

章太炎虽逝去,汤国梨继承遗志,坚持办学,成立“章氏国学讲习会董事会”,自任董事长,增聘教员。同时还主张组织章门学术团体,把寓址改成纪念堂,建立章氏藏书楼,又殚精竭虑,整理章太炎遗书,筹集出版《章太炎全集》。

1937年秋,日寇入侵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被迫停办。半年后,汤国梨率儿女漂泊至上海。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在“五洲大药房”楼上办起了“太炎文学院”,自任院长,继续为研究国学培养人才。许多“章氏国学讲习会”的教师和学生以及沪上学子,闻讯纷纷进入“太炎文学院”读书任教。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沦陷,日寇在上海成立了汉奸汪伪政府,要各学校向汪伪政府办理注册手续。汤国梨拒不承认汪伪政府,为拒绝向汪伪政权注册,主动停办学院。

学院停办后,汤国梨闲居家中,每日吟诗填词,不顾敌伪威胁利诱,保持民族气节。

抗战胜利后,面对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汤国梨不受其要职,也拒绝去台湾。

蒋介石曾以“中央委员”的头衔为诱饵,想让汤国梨加入国民党,遭到拒绝后,又以“国大代表”来请她出山,也遭到了汤国梨的拒绝。

蒋介石逃亡台湾前夕,还再三动员汤国梨去台湾,甚至摸清了汤国梨家的人口,把其一家人的飞机票送上门,但汤国梨大义凛然,坚决不跟他们去台湾,一定要留在大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汤国梨当选江苏省和苏州市首届人民代表,历届江苏省文史馆馆员、苏州市妇联执行委员、民革苏州市副主委、苏州市政协委员。“文革”中,汤国梨得到周恩来总理保护,免受迫害。1980年,任民革苏州市主任委员。

汤国梨是一位杰出的女革命家,还是一位杰出的女诗人。她善诗词,工书法,著有《影观诗稿》《影观词稿》等,积累了2000多首诗词。这些诗词,记载了一个世纪的时代变化,是很值得珍视的。其书法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展出。值得一提的是,作为诗人的汤国梨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典范,幼年曾由父亲教读唐诗,入私塾仅两年左右,其后全靠自学,借助一部《字典》,一部《诗韵》,一部《白香词谱》,学会作诗填词,成就一位诗人,甚至到晚年,日常在家,随身三件东西:一是小铁锄,用来在家庭园圃中种花锄草;二是毛笔,经常写字作诗文;还有一枚缝制衣服的引线,自己做针线活。

汤国梨走出乌镇,一直在外奋斗,很少回到故乡,但她写了许多怀乡诗,如《杂忆》《乡思》《梅雨乍晴,有怀乌镇》《有怀表溪旧居——时在上海》等。故乡的一草一木,亲人的一颦一笑,都引起她的美好回忆,也使她深感寄居他乡的无奈。20世纪90年代,汤国梨已是96岁高龄,有人向她求墨宝留念,老人家欣然命笔录下一首小诗:“春水鸭头绿,夕阳牛背红。瓜皮鱼艇子,摇出小桥东。”诗后注明这是在“乌镇薛家桥旧作”,那是1907年她二十多岁在家乡时写的,可见,进入耄耋之年的汤国梨老人,她心中和笔底仍割舍不了乌镇的浓浓乡情。

1980年7月27日汤国梨病逝于苏州,享年98岁,1986年迁葬于杭州南屏山麓章太炎墓侧,沙孟海题写墓碑。这对献身革命的患难夫妻,生死相依20多年,夫唱妇随,心心相印,经历风雨,矢量志不渝。如果把章太炎比作一座屹立的高山,那么,汤国梨则是他的真实倒影。如今,他们共眠于美丽的西子湖畔。

正如汤国梨早岁之作《春蚕》所说:

春蚕不肯无情死,吐尽丝还化蝶来,

历尽红尘终不悟,此身只合化成灰。

参考资料:

章念驰:《常不辞而别,他真是有国无家》,(《钱江晚报》2016年 8月26日第 6版);

沈海清:《运河儿女》,(《群言出版社》2004年5月北京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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