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

董飞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丢了张照片，叶总竟然砸了自己的饭碗。究竟什么照片那么重要，竟然让叶总狠心关了投资上千万的工厂呢？

照片先不说，我们还是先来认识下叶总其人吧。叶总就是叶建军，他说自己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但很多人不信。有一次经销商大会上，一个经销商说，你要是现场能背出《三字经》，我就立马打款200万，叶建军二话没说，当场一字不错地居然全都背了出来。

不过现在，没有人叫叶建军为叶老师了，十多年前，他下海经商，自己创业，如今名下有一家年销售十几亿的集团公司，所以人都称他叶总了。

叶总理所当然地住在桥城的高档小区，令叶总头疼的是他母亲，他母亲坚持住在乡下。叶总父亲死后的第二年，叶总母亲就搬进村西边山上的一个庙里。这个庙如今香火不好不坏，十里八乡每周也有那么两三人来请愿还愿的，叶总母亲每天就用鸡毛掸子打扫下“妈祖”神像，然后扫扫寺庙内外。香客们在她的指导下跪拜、上香、祈求，大家对叶总母亲倒是十分满意。叶总母亲慈眉善目，人家时间长了，都叫她菩萨。叶总不管刮风下雨，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雷打不动地来看望母亲。每次给钱，她都不收，她说在庙里卖点香火，生活费够了，况且自己足不出庙，也用不到钱。叶总感谢母亲以前对自己的支持，过意不去，所以前年开始，一到年底，叶总就拿出50万给自己那个村委，凡是70岁以上的老人都能分到叶总发的“红包”。

去年，叶总母亲驾鹤仙去了，叶总想在上林湖畔买块风水宝地，风风光光地把母亲葬了，然后把父亲的坟也迁到这里。这里水清景明，父母亲生前最喜欢干净的水了！但叶总母亲临死前却吩咐一切从简，把自己埋在老伴的旁边就好，两个人还守着那座庙。

母亲的走，让他更明白了尽孝和感恩要尽早。这时，他想起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有九个人，人称九大元老。如今公司股份化了，除了董飞，其他几位叶总每人给了他们5%的股份，回家养老去了。董飞死活不要，坚持要留下继续跟叶总工作。说实话，这一举动着实也让叶总十分感动。虽然董飞除了开车其他技术一概不懂，但毕竟鞍前马后地跟了自己十多年，以前自己熬夜开模具，无论加班到几点，他从没有埋怨过，总是陪着，递个工具泡个面什么的。

叶总考虑再三说，既然你要留下，那么总不能你还给我开车呀！毕竟你跟我十多年了，这5%的股份虽然你不要，但我也不能白着你，要不这样吧，我正好准备上马一个饮水机的新项目，你就负责这个项目吧。我计划投资500万，前三年不要求你赚钱，我每年再投100万，只希望你五年内，把工厂变成全国20强。你放心，饮水机这个项目我考察两年了，全国生产整套项目的没有几家，而且他们规模和技术实力有限，你依托我们集团的科研实力，厂房用我们在庙山的老厂房，基建也能省下不少，只要你用点心，我想问题不大。

董飞当了十几年的司机，这一下子变成董总了，自己很高兴，家人也十分开心。第二天就走马上任，而且干脆把宿舍搬到了厂房，自己就住以前叶总住的那个房间。

庙山的这个厂房，是叶总起家的地方。三年前公司从这里搬到了新的工业区，在新区公司有600亩地，他们属于高科技产业，政府还有税收减免政策。搬家那天，叶总还十分不舍，一个人在自己宿舍喝闷酒呢。

董飞自从搬进叶总的老厂后，马不停蹄，一边搞基建、买设备，一边招兵买马。不到一个月，设备人员都到齐了。公司开始运转，董飞也就更累了，这期间叶总也曾来视察过两次。

三个月后，公司的第一台饮水机就生产出来，董飞特意把叶总请来，叶总还当着大家的面夸奖了董飞。

虽然目前钱是花了600多万，但仓库有价值100万的产品，还有80多万的钢材，董飞倒也不担心，而且销售经理保守估计，今年销售300万没有问题，这就更让董飞有些飘飘然了。

董飞听叶总的，公司的事情一概不让家人干涉，所以董飞老婆依然在一家服装厂上班，只是一周來厂里一次，帮董飞打扫下卫生。

这开公司还真不是玩的。董飞夜以继日地生产，但生产的产品没卖出去多少，销售经理每月都信誓旦旦地说下个月有个200万的订单，到了年底，仓库的饮水机还是堆积如山。

董飞亲自跑市场调研了半个月，认为自己的产品质量还是过硬的，定价可能稍微高了一点。他回来后，和叶总谈了一宿，说：明年高薪挖一个销售副总来，不锈钢厚度薄一点，里面电线用细点，利润更可观，不出三年，肯定做成饮水机行业前十强。叶总只是笑笑，也没怎么表态。

年后，叶总张罗着集团上市的事情，但如果饮水机作为集团的一个分公司，那样的销售业绩，上市肯定有问题。董飞拉了叶总的后腿，类似这样的风言风语集团上下传了个遍，但由于董飞是九大元老之一，大家也不敢在叶总面前多说。

一天晚上，叶总把董飞叫到一家咖啡厅。董飞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来公司解散倒闭的日子真的要来了！果不其然，叶总最后决定，如果董飞想继续干，必需搬出厂房，另寻他处，除了厂房以外的其他东西都归董飞，但饮水机公司与他再没有瓜葛。

董飞不明白为什么，叶总也没有和他说，这事最后还是门卫岑大爷道出了实情。

叶总母亲走了后，叶总整个人瘦了一圈。为了自己有个念想，叶总想找一幅母亲的照片，但翻天覆地也没找到一张，第一他母亲不爱照相，第二自己也从没张罗过给母亲照相。

前天清明，自己去给父母扫墓，突然想起，母亲还有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在以前工厂的自己宿舍里，叶总高兴地连夜来取。恰巧，这天董飞不在，叶总就让岑大爷拿钥匙开了董飞的门，但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原来，董飞搬进叶总以前的宿舍后，看见过墙上的叶总母亲的照片，但照片时间长了，都发黄了，董飞以为叶总肯定是不要了，就擅自当垃圾丢掉了。

后来，有次叶总喝醉说，董飞丢的不是照片，是人品。因为有次他去董飞家，听董飞居然骂他母亲“死老太婆”，再加上董飞那次在咖啡店里所谈偷工减料的盈利理念，叶总才不得已做出这个“狠心”的决定。

（《达蓬山》16年冬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