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四

忘乎所以的泵淮山

□瓦四

全世界的动物都在争权夺利，人类当然奋勇当先。山林中的野兽们霸权攘利，久危而多警惕，真正不顾死活疯颠欲狂地攫啄牟利，在泵淮山这儿得到最确切的验证。

西书场紧靠淮源码头西边，这里历来是滋生能人的地方，泵淮山就出生在西书场一户做小买卖的人家，他自幼擅察言观色，特别会讨大人们的喜欢。

泵淮山小时候帮父母照看茶水瓜子摊子的时候，只要有人路过，他不但能让你买二两瓜子，喝一碗糖精水，保准还能让你夸上他几句，那种买卖人的精明体现得淋漓尽致，很多人翘起大拇指说，这孩子是块做买卖的料，长大了一定能发大财。

海南建省办大特区后，泵淮山不守着国家干部这个铁饭碗，一不做二不休辞去公职，怀揣一百多块钱，漂过琼州海峡，只身闯荡海南岛。

在海南岛拼打四五年，已是身价过亿的大老板，被誉为中国商界奇才，叱咤神州的民营企业家，事迹上过《商界》《中国经营报》，大幅照片登在《特区开发报》和《海岛日报》，家乡的《皖江日报》也大篇幅地为他骄傲。

顾砚山和泵淮山从小学到师范都是同班，俩人日久情深，如亲兄弟。泵淮山在海南岛发财后成立了皖海集团公司，首先想到了老同学顾砚山，一个月的时间，连写五封热情洋溢的邀请信，多次打电话催促他到海南岛来发财，共同把皖海集团公司做大做强，把生意做到全世界。顾砚山出于老同学对自己的信任和三番五次的邀请，便遨游和老同学一起发财的宏伟蓝图来，丢下稳稳当当的教师不当，背起一个包包去追随泵淮山，决心和他一起淘金，一块发财，一同赚全世界的钞票。

“湛江二号”铆足劲头，在琼州海峡上挪动。顾砚山立在船头，瞪大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毒辣辣的阳光穿透海面，体会到咸咸蓝蓝的海水中融进金色的温暖。他想，到了海南岛，昔日的老同学泵淮山将兑现他的诺言，自己将把持着皖海集团公司执行副总裁的权力，还给自己配一辆宝马和专职司机，每月四千块钱的工资，年底还有分红，接触的都是有头有面的大老板，可比在学校教书每个月一百二十八块钱，整天面对几十个学生风光极了。想着想着，一种兴奋不禁在心中升腾，像沉寂的蓝色的海水里涌起一片粉红色的欢悦。兴奋过后，顾砚山沉静下来，忽然想起社会上的传言，说人一到海南岛就冷血了，就连亲爹也不给留面子，弄不好也会骗上一把。他想老同学会不会对自己也冷血呢？

顾砚山踮起双脚，十个脚指头似乎都要插进船头的甲板里，疲惫的双眼，好像长了脚，气喘吁吁顺着头围不停地小跑，一不小心撞到人堆里的泵淮山。

两人相见，如同失散几十年的父子。泵淮山急切地疯狂地忘乎所以地紧紧搂住顾砚山，他们猛烈地拥抱，紧紧地搂在一起，拳头不停地在对方背上打夯，全然忘却一切，好像宇宙就他们俩。激动时，顾砚山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他们全都纯洁无比，忠贞不二，绝不考虑门户地位，也毫无私心杂念。

他们激动式的惊喜，意在激起上岛的男女们狂热的激情，激起那些上岛淘金的十万人才大军。你们看，我上岛奔老同学，就瞧着我发财吧！

泵淮山为老同学的到来，感到无比高兴，于是，在海口最豪华的望海国际大酒店摆下接风宴。

走进望海国际大酒店的九华山豪华包厢，泵淮山向大家介绍说，今天，我隆重向大家推出，我的发小，亲如兄弟，著名的作家，明天就是我公司的执行副总裁，他就是这位——顾砚山先生。诚望大家今后多多交流，多多提携，多多合作。

顾砚山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十分重视人际交往的礼仪，赶紧抱拳向大家一一施礼。

泵淮山逐一向顾砚山介绍来客。有省里相关部门的头头，有海关的官员，有税务局当家的，还有重量级的老板。顾砚山听着介绍，觉得自己像见到联合国秘书长一样有面子，感到自己一下子就像博士毕业一样，长了见识。这顿接风宴，喝的是茅台，抽的是中华，盘子里装的是熊掌，清炖的是野生鳄鱼。

泵淮山送走客人，又把顾砚山拉进黄山包厢喝茶。他说，我的好兄弟，我的老同学，这几年我可想死你了，今天我要和你独享清静和雅致，俺俩好好地叙叙旧。

在黄山包厢，他们俩一边喝茶，一边怀旧，激动时，两个大男人热泪横流，竟然抱头痛哭。

深夜已至，两人全无困意。泵淮山说，老同学，其实，我在海南混得不容易，简单地给你说说吧。

泵淮山押一口铁观音，点上一支中华烟，他就说，我刚到海口的时候，仗着自己大小是个官，应聘的时候，还夸夸其谈地说我是县委宣传部通讯科的科长，意在加重应聘的筹码，哪知道后面还有一大堆大学教授也跟着竞争职位，唉，真是高了碰头，低了碰卵子。眼见着带的一点钱见底了，心想在这个大特区，除了自己认识自己，没有别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泵淮山是何许人也，要吃饭，要房租，我不得不拉下脸皮出苦力，戴着破帽子，夹着报纸走街串巷卖，晚上穿着大裤衩到东湖边，一边出租草席，一边给人擦皮鞋，算起来最多的一天也挣过两百多。有点钱了，凭着能写点文章，我就一家一家公司进，推销自己，那时候我给暴发户抄过招聘启事，到三角池给人家贴过广告，给大大小小的公司写过广告词，也替女老板当过枪手写豆腐块，总之，只要是能挣钱的我就干。记得我给一个房地产中介公司写过一句广告语，那个女老板很满意，就大方地给我五百块钱报酬。我高兴啊，十来个字，就给五百块。想想那时候，真是吃尽苦头，受尽委屈。

泵淮山紧紧地搂着顾砚山，声音有点不顺畅，似乎在流泪。

他接着说，我在淮源，总算人才吧，大小也是个人物，但到了海南岛呢，我算个鸟！他奶奶的，不少还是北大清华毕业的帅哥美女不照样在东湖卖唱，照样卖报纸，照样给人擦皮鞋，还有的竟然给劳改释放犯、暴发户做情人。对了，郭凯敏你知道吧，凭出演电影《庐山恋》中的耿桦而大红大紫，全国人民有谁不知道，别看他这么红，前几天还到我公司谈业务，照样拉下面子去赚钱，当年他可是我的偶像啊！还有我们安徽的著名作家潘军，他总算个角，是名人吧，到了海南岛，不照样去联系和作家根本不搭茬的业务？

还有这事？顾砚山很惊奇地问，他又接着说，郭凯敏和潘军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他们来海南岛淘金是真的？

那还有假？我们还在一起合影留念呢。说着就指着大班台对面说，老同学，你看，我把照片放得大大的，挂在那里。别看是两张照片，可起到大作用呢。

郭凯敏来到我公司谈业务那天，我俩很投缘，就对我讲他上岛后的故事。说他刚刚上岛的时候，在海南电视台谋一份工作，而且还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工资也很低，过年了，连买车票回家的钱都没有，只好央求台里的领导，借台里的电话给父母请假，骗他们说春节期间电视台的工作太忙，我走不开，过年就不回家了，我在海南岛很好，二老开开心心过年，别担心儿子在海南岛会受委屈。

泵淮山又说，不管你在大陆有多风光，也不管你在老家当多大的官，只要你到了海南岛，你就成了什么都不是，变得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你，就是一个来淘金的人，你就得面对现实，要不你只有去要饭，去要饭！明白吗？还别说，就是去要饭，你在海南岛都摸不到人家的门朝哪。在海南岛这个地方就没有铁饭碗这一说，就连挣一毛钱都得靠自己，根本不能指望谁能施舍给你一分一文，要不怎么能叫大特区呢？怎么能是我国最大的经济特区呢？

老同学，你发了大财，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亿万富翁，我早就看出你有大出息。

是的，我是发财了。我发财啊！其实就是瞎猫撞到死老鼠了，是天意，是旷世奇迹，哪有你说的什么出息不出息的。

说着说着，一扎啤酒干了，又要了一扎。趁着酒劲，泵淮山开始踏上回忆这几年的路。

他说，1990年年初八这天，我在三角池的椰子树下，给一个老板模样的年轻人擦皮鞋。闲聊中得知是安徽人，就问我想不想赚钱。一听赚钱，马上说，就连做梦都想赚钱，不想赚钱还给人家擦皮鞋干吗？我和他聊得投机，就没有要擦皮鞋的钱，临走的时，那人留下地址，说第二天到公司去找他。

第二天，按照他留下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公司，见到那个老板模样的年轻人，这时他才告诉我他叫房玉成，也是安徽人，老家是宿县的。他说他在学校不好好念书，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一次和老爸生气就离家出走，先是到了深圳，深圳能人多啊，初中生实在是混不下去。听老乡说珠海的钱好赚，就和几个老乡跑到珠海，在珠海刚刚稳定下来，一天帮老乡打群架，结果把对方领头的一只手剁了，扔到海里。房老板激情地说，对方报了警，他知道后就连夜逃跑，以前听说海南岛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说很多有案子的人都往海南岛跑，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他说他是这家连心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法人，专门做房地产中介生意。法人也就是总经理，是自己给自己封，可不是上边任命的，你走在海口的大街上，椰子从树上掉下来，准能砸着好几个总经理。

在海口这个地方，一是总经理多，名片都大大方方地印上某某董事长或某某总经理或某某部门经理。二是小姐多，小姐不是我们在老家叫的小姐，这里的小姐其实就是妓婆。晚上从海口宾馆往西一直到鸿运大酒店，你一路走过去，人挤着人，人挨着人，人比赶会的还多。只要你走在这段路上或者几个天桥上，不出十步准有妖艳的女子低头看看你脚上的皮鞋，不出五十米，保证会有十多个风骚的女子问你去玩吗？玩对那些女孩子来说就是卖，用她们的话说是做生意，而对男人来说就是去玩女人，而不说是嫖。他说在海口嫖是没人管的，就是警察看到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才懒得管闲事。上岛的男人和妓婆谈条件的时候，像到菜市场买菜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大方方地讨价还价，无论谁听到了都装听不见，也不看你是谁，看到了也不认识。谈成了，你跟她走，或她跟你去，谈不成没有关系，不挪步，另一个接着和你谈。三是开业和倒闭的公司多，你随便到哪一栋大厦，每天都会有很多家公司轰轰烈烈地开业，也会有很多家公司悄无声息地倒闭。

那个房总经理，真是大方，亲自带着泵淮山到海南免税商场买了一套全毛的进口西服，高级领带，衬衣全配齐喽，还买一双鳄鱼皮鞋和一个很时尚的皮包，又带他到美发厅去收拾一下头，整个地把他从头到脚收拾一遍。对着美发厅的镜子，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回到的办公室，房总详详细细地嘱咐一番，然后设计台词，排练表演，直至娴熟于心。房总说可以上岗了。中午房总又拉他进了海口宾馆的西餐厅，美美地饱餐一顿。

下午泵淮山按照房总的嘱咐，提着一个皮包，走进亚希大厦的另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生意谈成了吗？顾砚山急切地问。

这年月该你发财，你就得发财，躲都躲不掉，这就是命。

你也信命？

当然信！到了那家房地产开发公司，我冷静沉着，句句稳重，字字铿锵，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哪曾想就这么容易，郝总经理当时就和我签下一笔四千五百万合同。我当时那个乐呀，简直像坐了火箭，连做梦都能笑醒。老同学，我发现，我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天才啊！

那是，你确实是生意场上的天才。

老天待我真不薄啊！第二天上午，对方的财务通知我，说钱已经转了。

三天后，房总经理约我到他办公室。一见面狠狠地夸我能耐大，有文化有知识办事就是不一样，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把这个硬骨头啃了下来，佩服佩服。

房总他是个守信的人，他按照我们事先谈好的条件，百分之十的提成单子已经做好，放到我面前说，老乡，你在这个提成单子上签个字，然后去财务开一张现金支票去银行领钱。这张单子呢，是奖励你的五万块钱活动经费。我瞅着两张单子上的数字，加起来那可是五十万啊！当时我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仿佛那蹦出来的心血淋淋地在地上跳舞。我想我肯定是胡雪岩投胎，要不哪能一下子就挣那么多的钱。

说到这，谁都能看出泵淮山是激动的，激动的他比娶了十八的黄花闺女还滋润。

已是深夜两点多，泵淮山抄起大哥大，一通乱按，然后卡在耳朵上，不一会就说，周妈咪，给我送两个身材高挑，性感风韵的美女来，要不胖不瘦的，绝对漂亮才行，对了不要超过二十岁的，温柔的会撒娇的。

这两个美女一个比一个风骚，一个比一个漂亮，胸一个比一个大，大得像怀里揣两个大葫芦，裙子也忒短，短得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屁股沟。

俩人一进包厢，二话不说就想往他们两个怀里钻，大哥长老板短地叫个不停，时不时地还冒出一两句我的好老公，你可想死我了，她俩公式化地纵情撒娇，训练有素地尽情表演。瘦一点的那个，双手勾住泵淮山的脖子，一条美腿开始在他的大腿丫里活动。

另一个美女，刚想去搂顾砚山的脖子，突如其来地“啊”一声，把人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背过气去。

泵淮山看出老同学的窘态，对老同学说，我来给你做示范，顺手就把另一个也拉到他的怀里。

两个美女轮番上阵亲呀，搂呀，抱的，一双手都插到这两个美女胸前，说老同学，就这样揉，慢慢地揉，花了钱，不揉白不揉，哪能便宜了她！说着就让这两个美女开啤酒。

你们两个，一人喝一瓶，一口气喝完给一千，两口气喝完我只摸一下你们的性感部位。一听说一千块钱，两个美女把瓶嘴塞到喉咙，咕嘟咕嘟往里倒，一瓶啤酒倒干净了，她俩流着眼泪直打嗝。泵淮山从大哥大包里拽出两沓五十元的钱，往桌子上一摔，冲着她俩说，哎呀，今天给我面子，你老公说一不二，都收起来吧。

包厢里就剩他们俩，泵淮山激动起来，老同学，我今天选在黄山包厢请你喝茶，有两个含义，一是我们身在海南岛，但不能忘记是安徽人；二是到了海南岛就等于上了光明顶，你是知道的，光明顶是登黄山看日出、观云海的最佳地点，这海南岛呢，只要你憨大胆，只要你会说大话，吹大牛，敢豪言壮语，这里就是你大把赚钱，大发横财，随便找女人最理想的国度。总之，来海南岛混，就要混到黄山归来不看岳这样的最高境界。

凭顾砚山的精明，自然明白泵淮山话里的意思，拍着胸脯说，泵总裁……

打住！我说老同学，私下还是叫我淮山舒服。泵淮山打断顾砚山的话说，泵总裁是工作和社交场合的称呼，私下这样叫我就生分了。

那行！老同学，你就放心吧，保证做到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顾砚山非常激动地说，淮山，我顾砚山这辈子活是你的人，死也是你手下的鬼，决不给老同学丢脸！

有你这话，我就知足了。泵淮山接着说，不过你初涉商场，商场就是战场，有战场就有流血，就有牺牲。商场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虽然不会有流血，不会有牺牲，但你可要有打恶仗，打硬仗的心理准备啊！

只要有战斗的地方，我绝对全力以赴，绝对猛打猛冲，让我对你的忠诚使人类为之惊叹，看我是怎样把我的今生全部交给你的！今后我不再说一句海枯石烂永不动摇对你忠诚的话，只让我的每一个细胞都为老同学活着，只让我的每一个行动都得抵上一万句豪言壮语。

泵淮山看着昔日的老同学，虽没有表现出激动，但已经紧闭嘴唇，重重地点几下头。他在心里盘算着，老同学啊老同学，你得了满分。

突然，泵淮山右手搭在顾砚山的左肩上，重重地按了几下，说老同学，好样的！我明天就在员工大会上宣布，由你任执行副总裁，但试用期三个月噢。

顾砚山对他的副总裁办公室还有点不太适应。他想，这办公室也忒大，太豪华了，坐着一点都不自在，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多寂寞，哪像在学校，十几个老师挤在一个办公室，有说有笑，热热闹闹。不到两个礼拜，顾砚山不但适应这个环境，还特别希望他的女秘书常来敲门。

不久顾砚山就在他的执行副总裁位置上，出落得十分得心应手，做事干练的程度令泵淮山十分赞赏。

这天，也是顾砚山试用期即将结束的前几天，泵淮山告诉他，今晚到富龙脊野味馆宴请一个大客户，要隆重推出你这位执行副总裁，今后指望你独挡公司的全面。

富龙脊野味馆，在海南的名气就如人民大会堂，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一家很昂贵也很豪华更很奇特的大餐馆，估计也只有在谈那种几千万的大生意，并且在非常关键的时刻，才会有此大手笔。

落座“深山野味”包厢，泵淮山对他说，今晚宴请的是从广州来的皮老板，谈一桩四五千万的大生意，他每年和我们的生意往来占公司全年总额的五分之一还多，这次生意的成败关系到公司全年的经济效益，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充分发挥你的特长，在皮老板面前要给我大显身手，震一震这位大都市的老板！

皮老板一进“深山野味”包厢，嘴里乌里哇啦个不停，只听他说什么泵总你客气的啦——到这个地方够档次的啦——何必这么破费的啦——让我大开眼界啦——活吃猴脑我喜欢的啦——

一个油头粉面，只能看到两个突出的眼珠看不到脸的家伙，怎么总是“啦——啦——啦”的，什么话这是？

一行人各自坐下后，服务员摆上餐具，每个人的面前还有一个放好了各种调味料的小碟子，还外加一小碟绿油油的芥末。那芥末被浸在麻油里，就像一团鸽子刚刚拉下的大便。

一切准备就绪，“深山野味”馆的经理带着客人到后面参观富龙脊的野生动物。

他们在一群猴子面前指指点点。猴子，那是和人类最相近的动物呀，要不是身上长满了毛，要是只用两条后腿走路，那就和人一样。那些“训练有素”和人类最相近，最有灵性的猴子们看到他们的到来，非常明白来人的企图，哪里还用挑选？几个肥壮的猴子，竟然就把其中最瘦弱的一只往前推！而那个被推出的小猴子，浑身发抖，泪流满面。那些猴子的思维也很不简单，它们也和人类一样，当面临生死抉择时，弱者只能是牺牲品。当人类处在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时，也和猴子一样，是没有道德约束的，也是极为可怕，甚至比猴子们更加残忍！

那只被同类推出的小猴子，急得上窜下跳，唧唧哇哇乱叫，无奈它只是一只小猴子，任凭它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此时的命运。经理大喊一声，随即一个头大脖子粗的厨子晃悠悠地走过来，麻利地将猴子五花大绑起来，并提到厨房。

半个小时后，一个脑袋毛被剃光的小猴子，又被大厨带到“深山野味”包厢。那个被剃光脑袋的小猴子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地流着泪，嘶声力竭地“吱吱——吱吱”地惨叫，怒目拼命对着泵淮山求饶，可泵淮山只是觉得好笑，他是决不会放过这只小猴子的！

手脚利索的大肚子厨师，当着客人，三下五除二，把小猴子捆绑到好像古代的囚车里。

被麻绳死死固定在囚车里的小猴子，头虽不能再转动，四肢却在极力挣脱，眼睛突出像一对钢球，叽里咕噜地转来眨去，充满极度的恐惧和愤怒。

这时大厨子开始行动了。看那大厨极像《红高粱》里在高粱地里活剥人皮的刽子手，但手里没拿剥皮的钢刀，也没表现出猥猥琐琐的样子，手里虽然也拿着手术刀，瞧那五短三粗的熊样，更不能和一名外科医生联系到一起。这大厨还真有两下子，他用小小的手术刀，麻利地剥去小猴子的头皮，露出薄薄的嫩嫩的肌肉和雪白的头骨，然后拿出锃亮的不锈钢小锤，熟练地对着猴子的脑袋用力一敲，小猴子的天灵盖就被敲开了，将敲破的头盖骨小心地用夹子拿掉，就这样富龙脊野味馆镇店之宝——“活吃猴脑”这道野味便完成了。

小猴子被疼痛折磨得吱吱直叫，拼命地挣扎，怎奈身体被捆住，无法挣脱出去。猴子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好像在说，你们饶了我吧，我也是一个小生命。

泵淮山站起来，高高举起酒杯，文质彬彬地说，皮老板，你大老远从广州赶来，是看得起我泵淮山，我先干为敬，小弟我没有好的招待，不过这猴脑一定要趁热吃……

每个人手拿着小汤勺，从小猴子的脑壳里舀出白嫩的脑浆，张开血盆大口往嘴巴里灌，一边吃还一边咂吧咂吧嘴，感叹好吃，味道真的不错！他们就在那可怜的小猴子的痛苦呻吟声中，享受着那残忍的“美味”。

顾砚山也站起来，本能地微闭眼睛，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撞击着喉咙。他举起酒杯，但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喝，更没有动一下筷子。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顿饭的场面极具恐怖，行为极端残忍，令人毛骨悚然！他彻底地佩服，人类竟是如此残忍！善良的人们，你怎可以像日本鬼子一样如此地对待生命！

顾砚山的一举一动，泵淮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言语而已但一定是牢牢地记在心里。

当他们享受那残忍“美味”的同时，小猴子的眼球都快蹦出来了，那充满鲜血的眼睛里冒出一股惊恐和愤怒的火光，那不灭的火光必将会燃烧到人类的眉毛！

席间，他们谈论着过着优裕的生活。他们以为自家的祖坟冒青烟，是自己的命好，但也是自我奋斗的结果，如果不大肆享乐，枉为人生。听他们吹嘘个个都是在享乐上非常有创意的富翁，山珍海味，鲍鱼熊掌那算得什么，还是活吃猴脑这道佳肴有创意，够刺激。

宴席结束，大家都钻进幻想歌舞厅，到那里继续交流感情。在歌舞厅，他们大吹特吹如何泡上俄罗斯美女，怎么勾引南美靓妹，又如何让非洲黑妹叫个不停。这笔四五千万的大生意，在泵总裁一条龙的招待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如囊中取物一样顺利。

第二天，泵淮山来到副总裁办公室，面对顾砚山，昔日的老同学，无不惋惜地说，老同学啊，在战场上你心不狠就会被敌人消灭，在商场上也是一样啊！我很了解你，你在各方面都很优秀，但你确实不太适合商场上的血雨腥风，这是三万块钱，你拿着，有困难随时来找我。

顾砚山望着老同学，看着三万块钱，想着愤怒的小猴子，收拾一下，永远离开了副总裁办公室……

【补记】今年初，顾砚山应邀参加在博鳌举办的“2013：中国小说主力军南方论坛”。离开海南岛前，顾砚山绕道至琼山重刑监狱看望泵淮山，面对突如其来的老同学，泵淮山一直无语，只是默默地流泪……

责任编辑 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