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寄青

儿子选择了爸爸

◎ 施寄青

记得一个星期六下午，小儿子放学后到我的住处来。那天大儿子去学画画了，我在桌前赶稿，回头对小儿子说：“你不要吵，等妈妈赶完稿就带你出去玩。”

孩子没有伴，一个人在角落玩。隔了好半晌，他耐不住寂寞了，跑来对我说：“妈妈，我想阿玉，我想回奶奶家。”

我愣住了，停下笔。儿子一个礼拜才跟我见一次面，他居然不想和我待在一起，而是想回奶奶家去找家政服务员阿玉？

我刚婚变的时候，有一次大儿子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我——我一直将它锁在保险箱里——他写道：妈妈，明天是母亲节，希望你能回家。弟弟每天在幼儿园醒来都哭着喊妈妈。

当时我真是泪湿衣襟。曾几何时，小儿子却不再需要我了。

孩子对我们的需要，是视我们在与不在而决定。我虽然是他们的母亲，可是在孩子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见了。尤其是在婚变期间，孩子的爸爸忙着去照顾另一个女人的情绪，我忙着治疗自己的创伤，我们都没有顾到孩子。孩子由谁带呢？婆婆家里的家政服务员阿玉。

后来，孩子在阿玉的身上找到他需要的母爱。阿玉长得胖胖的，每天从早忙到晚，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就抓来在他的小屁股上打两下。打是亲，骂是爱，阿玉替代了我这个母亲的角色，孩子自然觉得和阿玉在一起更舒服。

太迟了。我能怪孩子吗？我应当感谢阿玉才对。我思前想后，离婚后到底要不要自己带小孩？徘徊在带与不带之间，最后决定由孩子自己做主。

选了一个晴朗的午后，我请两个孩子吃牛排。孩子们吃得高高兴兴，然后我带他们到台湾大学的傅园散步，我想了一下如何措辞才开口：“你们都知道，这几年，妈妈和爸爸相处得不好。另外一个阿姨介入到妈妈和爸爸之间，这个你们都很清楚。妈妈决定了，我们要正式离婚。”

大儿子听我说完，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又好似醒悟到什么，在一旁哭了起来。

小儿子才上小学二年级，年纪小，不懂事，他竟然欢快地叫嚷着：“妈妈要离婚了！”还在我面前跑来跑去。

然后，他想起应该分享他的喜悦似的，跑到念五年级的哥哥身边叫：“哥哥，妈妈要离婚了啦！”

我的大儿子不等他说完就伸手打他：“你这样子会让妈妈伤心的。你应该哭，你晓不晓得？”

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那段婚姻对孩子所造成的压力有多大。我转头对大儿子说：“今天，我们要很诚实地面对一个问题。从小你就喜欢爸爸，你在美国读过幼儿园，回中国后也一直不喜欢这里的学校，我想爸爸很愿意带你，你就跟爸爸吧。”

大儿子没有拒绝，显然很满意这个安排。我问小儿子：“现在剩你了，你要跟谁？”

小儿子看看我，然后又看看他的哥哥，轻声说：“妈妈，我要跟哥哥。”

他的答案是我万万料想不到的，他既不说要跟爸爸，大概怕伤我的心，也实在不想跟妈妈，所以选择了哥哥，等于是间接地拒绝了我。

（摘自《走过婚姻》时代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