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时

安娜夫人

余 时

在《读书》杂志上介绍了殷尘写的《郭沫若归国秘记》以后，承范用同志送来这本书的初印本《鼎堂归国实录》一书的复印本。这是1941年10月上海说文社的印本。我没有见过此书，深愧自己见闻不广。在这本书里不仅有郭沫若在日本的造像，还有郁达夫致郭沫若信的影印件，以及郭沫若给金祖同，即殷尘的信片及诗稿墨迹。本书与后来改名为《郭沫若归国秘记》一书的内容果然有异同，但我来不及详加勘比，便将复印件归还原主了。

我最感兴趣的是一篇本书“后记”，这是作者殷尘写给安娜女士的一封信。信的开头便以民族解放的最敬礼向安娜夫人致敬!

“后记”中说，自从七七事变以后，安娜夫人每天焦急地读着报纸，探听中日战争的消息，希望着两国的和平，并相信日本军阀总会有覆亡的一天。可贵的是安娜夫人敢于把这些话说给到家里来监视丈夫郭沫若的市川警察和千叶队的人听。安娜夫人不愧是日本人民的代表。

作者殷尘还有一件不能忘怀的事：就在1937年的夏天，他在日本的警察亭无故被日本浪人袭击的那晚，是仗义的安娜夫人急急赶到菅野警察署据理向警长理论，责备他们不知道保护一位外国学生，反而唆使浪人干那不名誉的勾当，使异国学生受到惊吓。这种义愤和勇敢的行为令人起敬。最后她又作了担保，把殷尘君保释出来。日本警察当局在一个普通的日本妇女面前显得多么渺小!

深夜里，安娜夫人伴着殷尘君穿过那鬼也似的一片松林，护送着他回到了寓所。殷尘君深深地感受到一位异国慈母的深情和安慰了。中日两国人民的感情和利益是一致的。

殷尘君是回族，那次他陪了凤子到郭沫若家吃饭时，安娜夫人特意把自己从小养大的鸡亲自杀掉款客。郭沫若风趣地说：“为了回教徒的关系，杀鸡时口中还念念有词。”

最使作者难受的是，当他设计好同郭沫若一起秘密归国的头天晚上，他还去敲开了郭家的玄关，安娜夫人开了电灯来启门，已是快要入睡的样子了。即使夜这么深了，安娜夫人依然如平时一样地端了茶和果子出来款待殷君。谁知殷君正是来促行的。第二天清晨丈夫便万不得已地不辞而别了。

“天上星星也没有，庭园里黑暗得像盖上一块幕，只有四野的虫声和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你一直送我到大门口，说：殷样（君），明天会!”

在祖国和家庭不能两全的时候，郭沫若同志毅然地舍弃了家室儿女，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后人将永远尊敬他的这种选择。然而，对于安娜夫人的敬意又何止限于殷尘君一人呢？殷尘写的这篇“后记”是一篇动人肺腑的至情文字，让我们看到了日本人民的善良和真诚。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殷尘写作散文的才能。

（殷尘：《郭沫若归国秘记》1945年言行出版社）

（原文载1982年10月5日《羊城晚报》）

编者附记：

这篇短文是1984年12月金祖同的胞弟从《羊城晚报》剪下送我的。报纸背面写道：“赠锦厚同志参阅金贵南赠1984年12月。”得到这份剪报后，我们便开始寻觅初印本《鼎堂归国实录》，至今无着。切盼读到本刊文章的朋友代为出力，能够找到初印本《鼎堂归国实录》。

（责任编辑：王锦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