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

我和海琴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但我俩却是仇人，我曾经苦思冥想也想不起来是怎样结下的梁子，我只知道，很小的时候我们就是死敵了。

如今网络上有一句话叫“我用眼神杀死你”，我不知道出处在哪儿，但我和海琴那时候却是真正地想用眼神杀死对方的。

那一次中午放学后同学们都走光了，我和海琴又杠上了。我俩坐前后座，她扭过头，我正迎面，就那样深仇大恨地互相瞪着，空旷的教室寂静无声，只有我和海琴的喘气声。时间久了眼睛开始酸涩，但却依然坚持着，女孩子的面子是比天还重要的事情，决不能输！真累了我就两眼替换着眨几下，当然眨的时间不能久，海琴也是这样让眼睛交替轮休的。现在想起来很滑稽，但当时却一点也没觉得可笑。

吃过饭又来上课的同学进了教室，我和海琴的对峙依然呈胶着状态。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我和海琴被围在了中间，没有拉架的，反倒是一片起哄架秧子的呼喝声，教室里热闹异常，大家像看戏般地兴奋。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海琴才凶恶地使劲儿瞪我几眼恨恨地转过了头。这一场对峙，没分出输赢。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这样较劲过，即便路上遇到也是把头仰得老高，表面看我俩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着，其实心里却不知恨了对方多少次。

后来初中毕业，我进了城里的纺织厂，海琴回家种地，少年时期就此完结。

再见到海琴是七年以后了，那是在村里的集会上，我在一个衣服摊前相中了一件衬衣，过来一个拿着挑衣杆的女人，当她挑下衣服转身时我俩都愣住了，这不是海琴吗？

同样的大眼瞪小眼，却少了仇恨，多了尴尬，俩人都有点手足无措，最后我一句话没说转身而逃。

又是好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海琴的一丝影子了，却又一次遇见了她。

那是在菜市场，我在一个菜摊前买莲藕，那花白着头发的卖菜妇人迟疑地问了一声：“你是小玲吗？”我抬起头来疑惑着，她嗨了一声说：“我是海琴呀，你把我忘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怎么也不能把当年飞扬恣意的少女和眼前的老迈妇人合二为一，我的心里不由哀叹：原来时间如此刻薄，一转眼，我们就老成不敢相认的模样了。

她笑着，我也笑着，可我们的眼里分明都闪动着泪花，那种沧桑的泪一直洇进我的心里，氤氲成怅然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