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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灯会元》讲记:雪峰义存(上)

2017-11-13张文江

上海文化(新批评) 2017年4期
关键词:灯会雪峰事迹

张文江

《五灯会元》讲记:雪峰义存(上)

张文江

福州雪峰义存禅师,泉州南安曾氏子。

雪峰义存(822—907)是德山玄鉴的弟子,岩头全奯的师兄弟。事迹见《五灯会元》卷七,亦见《祖堂集》卷七、《景德传灯录》卷十六。他和岩头是同乡人,其门下之传承,后来衍出云门(直接)、法眼(间接)两宗。

家世奉佛,师生恶荤茹,于襁褓中闻钟梵之声,或见幡花像设,必为之动容。

生性亲近佛教,成为入佛因缘。

年十二,从其父游莆田玉涧寺,见庆玄律师,遽拜曰:“我师也。”遂留侍焉。

普通的修学历程。

十七落发,谒芙蓉常照大师,照抚而器之。后往幽州宝刹寺受戒。

进一步深造,为老一代人所看好。由律师到大师,学问走向全面,然后由南入北。

久历禅会,缘契德山。

进入禅门以后,经历了许多场合的考校,最后嗣法于德山。《五灯会元》卷十二文公杨亿章次称他“九上洞山,三到投子”,描述了这些求法过程。

唐咸通中,回闽中雪峰创院,徒侣翕然。懿宗锡号真觉禅师,仍赐紫袈娑。

回到家乡,在闽中雪峰山创院,且得法名于此。咸通为唐懿宗年号,当公元860—873年。

初与岩头至澧州鳌山镇阻雪,头每日只是打睡。

以倒叙笔法追溯当年,他的悟道因缘,却与岩头相关。岩头是禅门大德,既开导老师德山,也开导同学雪峰,事迹见《五灯会元》卷七。

澧州在今湖南澧县,以澧水而得名。

师一向坐禅,一日唤曰:“师兄!师兄!且起来。”头曰:“作甚么?”师曰:“今生不著便,共文邃个汉行脚,到处被他带累。今日到此,又只管打睡?”

“师一向坐禅”,这是雪峰习惯的修行方式。“师兄!师兄!且起来。”雪峰的定力不太足,看到岩头只顾打睡,有些把持不住了。“今生不著便”,犹言我的运气不好,“这辈子真倒霉啊”。“共文邃个汉行脚,到处被他带累。”“个汉”好比说“这个汉子”,是很亲密同伴间说话的口气。文邃即钦山文邃,洞山弟子,事迹见《五灯会元》卷十三。前文已言,岩头、雪峰、钦山“三人为友”。“今日到此,又只管打睡?”他文邃已经那样了,你岩头却又是这样,我还有什么可以指望呢。同学之间固然应该互相激励,然而雪峰却有些依赖,这就是问题所在。

头喝曰:“噇!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七村里土地,他时后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

噇(chuáng),喝止的声音。赶快去睡觉!你这样努力打坐,把本领练出来,莫非想当个土地老儿,以后来骗人香火吗?

师自点胸曰:“我这里未稳在,不敢自谩。”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论语·宪问》)。雪峰说,我不是想求名逐利,而是自己内心没有摆平,切身的大事没有解决。自谩,自我欺骗。所有的欺骗,根源在于自我欺骗。什么时候解决了自我欺骗,这个人也就开悟了。参见岩头前文云:“全奯终不自谩。”

头曰:“我将谓你他日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播扬大教,犹作这个语话?”

我本来对你期望极高,以为你将来会荷担如来家业,难道这还不够?怎么,你不是这样期许自己吗?

师曰:“我实未稳在。”

我确实向往这样的境界,然而实力未到此地步,不能脱空而言。

头曰:“你若实如此,据你见处一一通来。是处与你证明,不是处与你铲却。”

施以援手,重新检查见地,是是非非,直截痛快。

师曰:“我初到盐官,见上堂举色空义,得个入处。”头曰:“此去三十年,切忌举著。”又见洞山过水偈曰:“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头曰:“若与么,自救也未彻在。”师又曰:“后问德山:‘从上宗乘中事,学人还有分也无?’

德山打一棒曰:‘道甚么!’我当时如桶底脱相似。”

由教下、宗门到本门。然而,非也,非也,这些都是半途景象,未能究竟。

头喝曰:“你不闻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

对于禅宗而言,门内门外,毫厘有差,天地悬隔。一切你能想到的进路都不对,此所以称为无门关。

师曰:“他后如何即是?”头曰:“他后若欲播扬大教,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将来与我盖天盖地去。”师于言下大悟,便作礼起。连声叫曰:“师兄,今日始是鳌山成道。”

一旦到了门内,即有无穷的珍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后若欲播扬大教,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将来与我盖天盖地去。”这可以看成岩头自述修证境界,从内心深处流出,函盖天地。雪峰深受触动,于言下大悟。参见《联灯会要》卷二十一,岩头曰:“夫唱教须一一从自己胸襟中吐得出来,与人为榜样,今时还有与么汉么?”

师在洞山作饭头,淘米次,山问:“淘沙去米,淘米去沙?”师曰:“沙米一时去。”山曰:“大众吃个甚么?”师遂覆却米盆。

上出,再上出。又,以后在德山做饭头,参见前文“德山托钵话”。

山曰:“据子因缘,合在德山。”

一法不立,永远向上,乃德山之作风。

洞山一日问师:“作甚么来?”师曰:“斫槽来。” 山曰:“几斧斫成?”师曰:“一斧斫成。”

由普通的问答起兴,直奔主题。“一斧斫成”,意谓我是顿门。

山曰:“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师曰:“直得无下手处。”

进一步追问,逼出极精彩回答。

山曰:“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师休去。

仍然不放过,施以最后一击。师休去,因无可阻挡,故不加阻挡。我算你对了,你也算我对了。

〔汾阳代云:“某甲早困也。”〕

汾阳当指宋代汾阳善昭(947-1024),此人先究曹洞,后归临济,事迹见《五灯会元》卷十一。其弟子石霜楚圆(986—1039),门下开出黄龙、杨歧两张小叶子。“师休去”的行动,与“某甲早困也”的脱卸,互相发扬。

以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为喻,好比风清扬向令狐冲传授上乘剑法。“一斧斫成”将各招连起来,相当于“各招混成”;“直得无下手处”,相当于“以无招胜有招”;“师休去”相当于“根本无招”。(参见《传剑》十)

师辞洞山,山曰:“子甚处去?”师曰:“归岭中去。”山曰:“当时从甚么路出?”师曰:“从飞猿岭出。”山曰:“今回向甚么路去?”师曰:“从飞猿岭去。”

这是一般的途径,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山曰:“有一人不从飞猿岭去,子还识么?”师曰:“不识。”

有一条特殊的途径,所谓教外别传,你还认识么?回答“不识”是对的,因为认识了,此路又会成为一般的途径。

山曰:“为甚么不识?”师曰:“他无面目。”

追问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形象可以描述。

山曰:“子既不识,争知无面目?”师无对。

那你其实还是没有看到,否则一定描述得出来。这里形式上用归谬法,点出你还没有真懂,此绝对瞒不过人。而描述此物之形象,即曹洞宗的特色。《五灯会元》卷十三洞山良价章次引《宝镜三昧》:“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前文钦山亦云:“水清月现。”

住后,僧问:“和尚见德山,得个甚么,便休去。”师曰:“我空手去,空手归。”

住后,当了住持后。“我空手去,空手归。”问答相应,回复本来状态,心满意足,欣喜异常。后来理学程颢云:“某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河南程氏遗书》卷三,又《宋史·周敦颐传》)亦有所相似。

问:“祖意教意,是同是别?”师曰:“雷声震地,室内不闻。”又曰:“阇黎行脚,为甚么事?”

问:“剃发染衣,受佛依荫,为甚么不许认佛?”师曰:“好事不如无。”

宗门和教下不同,教下认佛,宗门可以不认佛。“好事不如无”,终究以息心为上。此为禅门常见之语,赵州回应亦言此(《五灯会元》卷四赵州从谂章次),云门上堂亦言此(《五灯会元》卷十五云门文偃章次)。

“祖意教意,是同是别?”问宗门和教下之同异。“雷声震地,室内不闻。”它们的同异极其明显,你关在洞穴中听不见。“阇黎行脚,为甚么事?”追问修行之目的,反过来从自己身上找,指示参悟的途径。

师问座主:“如是两字尽是科文,作么生是本文?”主无对。〔五云代云:“更分三段著。”〕

问:“我眼本正,因师故邪时如何?”师曰:“迷逢达磨。”曰:“我眼何在?”师曰:“得不从师。”

“我眼本正,因师故邪时如何?”我是可造之才,却被老师教坏了。“迷逢达磨。”那还是你这块材料不够好。如果一直在迷茫之中,即使遇到达磨这样的老师,也无法点醒。“我眼何在?”正因为我不知道眼睛何在,所以才需要老师来点拨呀。“得不从师。”此眼在你自己身上,如果找出来,完全可以当仁不让,老师只不过帮助你找出它罢了。

此节文字,《景德传灯录》相同,《祖堂集》有异,后者语意更醒豁。“我眼本正,因师故邪时如何?”此当发问。“迷逢达磨”,《祖堂集》作“未逢达磨”(其中“米”与“未”形近)。这件事不能怪你,跟师有关。“我眼何在?”再问我眼。“得不从师”,《祖堂集》作“不从师得”。这是你本身具有的,犹《坛经》六祖云:“密在汝边。”

科文就是把经文分为若干段落,以便理解。全经一般可分为序分、正宗分、流通分。所有佛经开始第一句为“如是我闻”,以此区别于外道经典。然而,“如是”正是甚深义理,洞极实相,推广可至全经。五云当指五云志逢,事迹见《五灯会元》卷十。

参见《大智度论》卷一《释初品中如是我闻一时》,卷二《释初品中总说如是我闻》。

问:“如何是佛?”师曰:“寐语作甚么!”

由修行者的证悟而明,不能仅从名言上摸索。

问:“如何是觌面事?”师曰:“千里未是远。”

感通之象。参见《文心雕龙·神思》:“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

问:“如何是大人相?”师曰:“瞻仰即有分。”

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在瞻仰诸佛菩萨之时,应知晓大人相与自己并无隔阂。

问:“文殊与维摩对谈何事?”师曰:“义堕也。”

“义堕也。”这样讲就已经向下了。我们应该谈我们的事,而不应该谈他们的事。当然,谈他们的事就是谈我们的事。参见《五灯会元》卷一释迦牟尼佛章次,外道有云:“一切人天二乘皆不知我义堕处,惟有世尊诸大菩萨知我义堕。”

问:“寂然无依时如何?”师曰:“犹是病。”曰:“转后如何?”师曰:“船子下扬州。”

“寂然无依”,即临济四照用之三“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人境两俱夺)。“船子下扬州”,即临济四照用之四“一片月生海,几家人上楼”(人境俱不夺)。临济四照用,参见《真心直说·真心息妄》。

问:“承古有言……”师便作卧势,良久起曰:“问甚么?”僧再举,师曰:“虚生浪死汉!”

雪峰不接口,以动作来回答。良久起而问,再次显示觉人之机。问者没看懂,所以遭斥骂。“虚生浪死汉!”犹云“白活一辈子”。

问:“箭头露锋时如何?”师曰:“好手不中的。”曰:“尽眼没标的时如何?”师曰:“不妨随分好手。”

“箭头露锋时如何?”摩拳擦掌,锋芒毕露,要开展一番大事业。“好手不中的。”当进入上一层次解决问题,而不必局限于具体事务得失。“尽眼没标的时如何?”如果我完成了此一层次任务,获得了冠军呢。“不妨随分好手。”那就享受胜利果实,当然也不必执著。《维摩诘经·方便品》有云:“一切治生谐偶,虽获俗利,不以喜悦。”此将一切成功归结于机遇,尽管其中确实有着自己的踏实努力。此即“随分好手”,犹丧我之象。

问:“古人道,路逢达道人,不将语默对。未审将甚么对?”师曰:“吃茶去。”

达道人,贯通世出世间法。“吃茶去”打破语默二分,相应于“赵州茶”。

问僧:“甚处来?”曰:“神光来。”师曰:“昼唤作日光,夜唤作火光,作么生是神光?”僧无对。师自代曰:“日光火光。”

神光,或双关神光观和尚(参见《五灯会元》卷四国欢文矩章次),指涉修炼境界。参见《祖堂集》卷七:“未尝一念,暂返神光。流浪生死,劫尽不息。”《五灯会元》卷三龙山和尚章次:“三间茅屋从来住,一道神光万境闲。莫把是非来辨我,浮生穿凿不相关。”师自代曰:“日光火光。”神光不可见,圆融于日常光照,一说就错。

栖典座问:“古人有言,知有佛向上事,方有语话分。如何是语话?”师把住曰:“道!道!”栖无对。师遂蹋倒,栖当下汗流。

栖典座关注的不是向上事,而是语话,被雪峰抓住漏洞,故云:“道,道。”然而,没有实在成就,如何说得出来,故无对。蹋倒,踢翻。当下汗流,身心有所变化。

问僧:“甚处来?”曰:“近离浙中。”师曰:“船来陆来?”曰:“二途俱不涉。”师曰:“争得到这里?”曰:“有甚么隔碍?”师便打。

玩弄玄虚词汇,乃所谓脚跟未点地,故便打。

问:“古人道,觌面相呈时如何?”师曰:“是。”曰:“如何是觌面相呈?”师曰:“苍天!苍天!”

“是。”由古人反之于当下,你和我相见,此即觌面相呈。然而,此人不领悟,再发出第二问,故雪峰呼叫:“苍天!苍天!”

师谓众曰:“此个水牯牛年多少?”众皆无对。师自代曰:“七十九也。”僧曰:“和尚为甚么作水牯牛去?”师曰:“有甚么罪过?”

“此个水牯牛年多少?”警示无常,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当反身自知。“七十九也。”为雪峰自称年龄。《祖堂集》、《景德传灯录》此句均作“七十七也”,当据改,“七”与“九”字形相近。雪峰活了八十五岁。“有甚么罪过?”有什么不可?服务大众,一生劳碌,分所当为。水牯牛有修行之象,禅家常见之譬喻。

问僧:“甚处去?”曰:“礼拜径山和尚去。”师曰:“径山若问汝:此间佛法如何?汝作么生祗对?”曰:“待问即道。”师便打。后举问镜清:“这僧过在甚么处?”清曰:“问得径山彻困。”师曰:“径山在浙中,因甚么问得彻困?”清曰:“不见道远问近对。”师曰:“如是!如是!”

“甚处去?”禅门提问不是来,就是去,非常朴实。“礼拜径山和尚去。”参学大德,获取教益,抱持虔敬之心。“径山若问汝:此间佛法如何?汝作么生祗对?”他考问佛法,你怎么回答呢。祗对,问答,应对。“待问即道。”他如果问,我就回答。师便打。你完全不懂。“这僧过在甚么处?”以后再讨论此事。“问得径山彻困。”这样问,径山会担心到极点。“径山在浙中,因甚么问得彻困?”他不在此地呀,怎么可能担心?“不见道远问近对。”不是那里的状况,而是此处的状况。“如是!如是!”雪峰印许镜清。镜清指镜清道怤,雪峰弟子,事迹见《五灯会元》同卷。

“彻困”句诸本有异文,《祖堂集》作“径山问得彻困也”,《景德传灯录》作“问径山德彻困也”,《联灯会要》卷二十一作“问得径山彻困也”。《五灯会元》沩山灵佑、临济义玄、玄沙师备章次,都言及“我为汝得彻困”。详察“彻困”词义,有为你彻心彻肺的意思。

《五灯会元》有好几人称为径山,最有名的是径山道钦(714—792),事迹见《五灯会元》卷二,但此人辈份高于雪峰。其次可以备选的人,有径山鉴宗和径山洪諲。前者事迹见《五灯会元》卷四,咸通七年(866)去世;后者事迹见《五灯会元》卷九,光化四年(901)去世。此处的径山,或为两人之一。

一日谓长庆曰:“吾见沩山问仰山:从上诸圣向甚么处去?他道或在天上,或在人间。汝道仰山意作么生?”庆曰:“若问诸圣出没处,恁么道即不可。”师曰:“汝浑不肯,忽有人问,汝作么生道?”庆曰:“但道错。”师曰:“是汝不错。”庆曰:“何异于错?”

长庆即长庆慧稜,雪峰弟子,事迹见《五灯会元》卷七。“从上诸圣向甚么处去?他道或在天上,或在人间。”从上,古来,以前。或在天上,或在人间,随其因缘而定,往来度人。“若问诸圣出没处,恁么道即不可。”盖未得此时此地,诸圣就在此处,就是你我之变化。“汝浑不肯,忽有人问,汝作么生道?”如果有人问你,你怎么回答?“但道错。”问题根本错了,所以不用回答。在长庆心目中,似谓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金刚经》),或禹、稷、颜回,易地皆然(《孟子·离娄下》)。“是汝不错。”赞同长庆。“何异于错?”再翻过一层,执著依然不对,盖错与不错,平等观之。如此保全仰山的回答,也从自己的回答上出。

问僧:“甚处来?”曰:“江西。”师曰:“与此间相去多少?”曰:“不遥。”师竖起拂子曰:“还隔这个么?”曰:“若隔这个,即遥去也。”师便打出。

打出,不能玩弄口头禅。

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个入路。”师曰:“宁自碎身如微尘,终不敢瞎却一僧眼。

禅门最注重判断力,所谓“顶门一只眼”。

问:“四十九年后事即不问,四十九年前事如何?”师以拂子蓦口打。

释迦牟尼说法四十九年。此于四十九年分前后,既未知变化,更未知反身修行。蓦口打,对着嘴巴打。

编辑/黄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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