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倪瓒朋友圈的那些事儿

2017-10-28吕友者

读者欣赏 2017年10期
关键词:倪瓒张雨

吕友者

翻开中国美术史,我们一般了解的都是画家生平及艺术风格,很少有关于他们之间交往的片段。事实上,画家之间的交游与其思想、心态关系极大,对其画风亦有着重大影响。因此,弄清他们之间的交往情况很有必要,其中元代的倪瓒就是那时非常活跃、朋友圈亦很广的一位。

纵观倪瓒一生的交游人员,从身份上划分,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一是出家方士;二是在职官吏;三是地方乡绅。出家方士的代表有茅山道士张雨。这是一位给予倪瓒诗画创作很多灵感的人物。在职官吏的代表有品位稍低、卓有声誉的张经。地方乡绅的代表有以“富”和“文”并称的顾瑛,以及晚年“隐迹”时期的知交徐达左。

倪瓒与张雨

元中后期,在浙西文坛以及道流享有盛誉的张雨是倪瓒最为敬仰之人,两人年龄相差近30岁。然而年龄的差异并未妨碍他们成为“忘年交”。在倪瓒的文集中,张雨是与之诗文往来最多的人物之一。其中一诗表明了他与倪瓒的交往之情:“华阳外史(张雨)诗文字画,皆为本朝道品第一。虽获片褚只字,犹为世人宝藏。”

同时倪瓒也表达了自己与张雨的交情:“此诗乃张伯雨外史访断江恩公所作者也,余尝与外史有师友之义。”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曾赴京师“面圣”的张雨,交游甚广,无论朝野、名士都与之相往来,成为浙西“艺文”活动的中心人物之一。

由于张雨交游广泛,倪瓒直接或间接地有了更多与名士接触交流的机会。他正是通过张雨的介绍,与胞兄倪瑛得以邀请到元散文四大家之一的虞集,为倪文光撰写了墓志铭。

热衷文学的倪瓒不会放弃向文坛大家请教的机会,而虞集也对倪琳及其清阴阁印象颇深。这从一些记载文献中也可看出,如“虞文靖公、张外史伯雨深相契焉”,“曾留阴阁斋中坐,共听莺啼入户枝。旧迹空看遗墨在,娟娟寒玉想幽姿”等。

倪瓒与张雨之间保持着密切往来,在张雨处,倪瓒见及名士与张雨唱酬的诗文,总是爱不释手,即兴唱和。如“谷口路微山木合,湿衣空翠不曾晴。饥猿扳槛为人立,寒犬号林如豹声。小阁秋清听雨卧,长林日出采芝行。道心得失已无梦,沐发朝真候五更”。这样的情形不在少数。

事实上,由倪瓒长兄倪文光与“玄中真师”共同修建的玄文馆,既是倪瓒“读书究道”之处,也是张雨“光顾常往”之所。有文献记载:“(文光)即弓河之上,作玄文馆。祠老子而事之,附以尹子、亢桑子、庄子、列子,规制弘敞”,“余友玄中真师,在锡之东郭门外立静舍,名玄文馆。幽洁敞朗,可以闲处。至顺壬申岁六月,余寓是兼旬,谢绝尘事。游心澹泊,清晨栉沐竟,终日与古书、古人相对,形忘道接,悠然自得也”。

在玄文馆中,倪瓒向张雨学习研道之事,而云林堂则是倪瓒接待文友、饮酒赋诗的雅集场所,张雨也经常参与这里的集会。“青苔网庭除,旷然无俗尘。依微樵径接,曲密农圃邻。鸣禽己变夏,疏花尚驻春。坐对盈蹲酒,欣从心所亲”。

提及兩人的相交,张雨初次造访倪瓒的情形不能不提。倪瓒的接待颇有特色。在获悉张雨来访后,倪攒出见前“沐浴更衣”,以致耽搁了会面的时间,还曾引起了来客的疑惑。当询知事情原委时,张雨深受感动,而这也奠定了两人日后成为“知契”的基础。

倪瓒与张经

在倪瓒的交游圈中,与其来往密切的在职官吏,当数张经。在《清阴阁集》中,倪瓒所作酬答他的诗文即达十多首。说来,倪瓒的这位好友虽然史书记载甚少,但在同时代的文人圈中的地位却是显赫一时。张经经历了元末、明初由民到官、又由官到民的起伏过程,而从相关的记载来看,倪瓒一直与他保持着堪称“密切”的联系。

与众多好古的文人一样,张经喜好书画,他的草堂也有珍贵的收藏。这也是倪瓒来到良常草堂的原因之一。

两人的熟识—宜兴王仲德家应是两人结缘的地点。一方面,王仲德为张经之父即张天民任教的东家。“囊予客荆溪,主岳仲远。仲远中表多姻戚,若君仲德,其一也。仲德以宋阀阅居州市,时延金坛张天民先生训伤其子弟”。王家为世家大族,崇尚风雅,古鼎名彝,收藏丰富,远近闻名:义兴王仲德老先生,平日诚实喜静,唯好蓄古定窑、剔红、旧青、古铜之器,皆不下数千络,及唐、宋名画亦如之,独无书册法帖耳。

另一方面,倪瓒与王家熟识已久,他在给王仲德的侄儿王光大(彝斋)的书信中提及:(倪)瓒获交于高门几二十年矣,深魏迁缪粗疏,与世相左,但受知于贤父子则深耳。在文化氛围浓厚的浙西地区,王氏丰富的收藏,成为一时文人名士观赏流连之所。而慕名前往王仲德家的宾朋,也会“顺道”前往张天民处。“荆溪王仲德以故宋将家子孙博古嗜学,延致金坛张天民先生于其家。德常,盖先生子”。由辈分而言,王仲德实远在张经之上,然而其友既在过访之余,到其家饮酒赋诗,可知张经能与其父辈为忘年交,确非常人。

作为长辈,倪瓒信任张天民,苦乐皆向他倾诉。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相伴几十年的妻子去世时,倪瓒已年近花甲,老而失妻,倍感伤感,他在写给张天民的信中表达了丧妻之后对人生的感悟:“仆罪衅所积,而我室人亦成长往,哀摧硬塞,大不可言。日月不居,奄蹄两月,依依故物,触事损心。奈何,奈何!以世缘言之悲叹,何能有已。若以法眼观之,则我此身诚亦无有。此宗少文,所以三复至教,方能遣哀耳。襄事粗毕,大山长林之思,此心己群于鹿泵间矣。”

张纬亦与倪瓒倡酬往来:纬字德机,经弟,自号荆南山樵者,徽居盐桥。以教授为业。屋之西隅有轩翼然。名曰艇斋,胡梯为篆二字,使张与屋壁。

又据史载:“元镇交惟张伯雨、陆静远、虞伯胜及觉轩王氏父子(王子明、王光大)、金坛张氏兄弟、吴城陈惟、惟允、周正道、陈叔方、周南老,其它非所知也。”这里的“金坛张氏兄弟”即为张经、张纬。张经的儿子张以中,则是倪瓒的“小友”。倪瓒对他关爱有加,称他为“以中兄”。绘画艺术上,倪瓒给予他精心的指导,告知自己的体会。正所谓“密雪初晴僧舍深,地炉活火酒时斟。张家公子清狂甚,冒冷看山意不禁”。endprint

倪瓒与顾瑛

在提及元末“富且风雅”人物的时候,人们总会把倪瓒和顾瑛相提并论:“按元末倪云林、顾阿瑛,皆以风流相尚。二人资雄江南,亭馆声妓,妙绝一时。”倪瓒乃顾瑛的远亲,而与张士诚僚佐的关系也约略相似:倪瓒,字元镇,毗陵人。酷好读书,尊师重友,操履修洁。家有云林隐居,与予(顾瑛)有蔑草之亲。这两位有着远亲关系的富豪,皆曾为元末文人雅集的“赞助者”。

倪瓒与顾瑛在玉山草堂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书信是联系的主要方式。由于倪瓒和顾瑛的住处都是文人雅集的场所,来往于两处的友人往往成为两人的信使。“芙蓉着花已烂漫,浊酒弹琴聊少停。数声别鹊隔江诸,一醉秋风空玉瓶。况当宾客欲行迈,忍使风雨即飘零?攀条掇英重惆怅,但愿花下长不醒。”

顾瑛生性好客,曾多次邀请倪瓒,“累辱见招,规往而每不果”。至正八年的一次文人“龙集”,倪瓒又未前往。此次,规模宏大,并由擅长白描人物的杭州画家张握(字叔厚)用“白描体”作画,记录下雅集人物的活动。杨维祯为之作记,栩栩如生地描述了在场的情景。

倪瓒与徐达左

倪瓒于至正十五年(1355年)后“弃田宅”离开故乡,直至明初辞别人世,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在倪瓒落魄的晚年中,徐达左居处是他经常往来之所。史载,“光福徐达左,购养贤楼于邓蔚山中,一时名士多集于此,云林为尤数焉”。徐达左被称为有德学的瘾君子,亦有好客之名。不过,他的事迹却鲜为人知。

倪瓒与朋友的最初交往,总会有诙谐的故事传说,其和徐达左之会面,也是如此。《史西村日记》载:“高士(倪瓒)至光福,访良夫,以清晓至门。良夫久不出,而令人以椅坐高士于门外。高士拂衣起,趋登舟而行。舟中垂翠幕,焚异香,两岸观者如堵,疑为神仙。俄而,良夫追及,谢曰:今早在薄中,始闻高士至,以为非沐浴更衣不敢见,而苦发湿难稀日,以数扇挥之,尚不能干。迟非简漫也。后闻高士督过之,乃勉强奉迎之。元镇曰:有是乎?良辅乃去巾散发示之,则犹湿也。元镇大喜,自此为勿颈交。”

热情好客的徐达左使他的田园生活并不寂寞。他所建筑的耕渔轩、遂幽轩和聚贤楼都是文士聚会的场所。“耕渔轩在光福,徐良夫作。徐良夫有文学,所交皆名士。为题咏者甚多”。“遂幽轩、耕渔轩皆在市西头,下腌之滨。元耕渔先生徐达左所隐居。先生有文学,所交皆海内名士,题咏甚富”。

徐达左的耕渔轩是书画收藏场所,也就成为倪瓒的驻足之处。“东坡遗张平阳村醒诗真迹,旧藏光福徐良夫家。据东阳黄晋卿(潜)题识,诗凡六首”。“癸丑八月廿一日,观于耕渔轩。时积雨初雾,残暑犹炽”。由此,耕渔轩备受倪珊的喜爱,得到他的多次作画和品题。

倪瓒与王蒙

倪瓒与王蒙的交情亦不浅。他曾多次写诗寄与王蒙,劝他认真归隐,安贫乐道,而不要混迹于官场。如:“野饭鱼羹何处无,不将身作系官奴。陶朱范蠡逃名姓,那似烟波一钓徒。”在王蒙入明后出仕时,倪瓒写有《留别王叔明》诗,云:“故国何人赋招隐,桂花零落更停桡。”倪瓒与王蒙年纪相当,交情深厚,二人曾多次互相题跋画作,有的甚至一跋再跋。如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乙巳四月九日,倪瓒题王叔明《听雨楼图卷》云:“河阔楼低雨初洗,只疑身宿孤蓬底。清晨依槛看新晴,依旧山光青满几。听雨怜君隐市中,我忧徭役苦为农。田间哪得风波险,朝朝愁雨又愁风。”

倪瓒与王蒙的交往当早于至正四年(1344年),因为至正四年,倪瓒曾观王蒙《多宝塔院图》并题云:“笔精墨妙王右军,澄怀观道宗少文。叔明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瓒记叔明句也。今观所图《多宝塔院卷》,其笔墨之妙俱见于诗中矣。至正四年夏五月,与惟允陈君、良夫徐君啜茗观于清閟阁,因记。”他们之间的见面应当是颇为频繁的。

又如《松石望山图》:“苍崖积空翠……曩余为倪东海画此图,后倪自画以传惠他人,今归诸博广文斋中,又为略加点染,补其笔墨之未足者,复和东海生韵,题识画端以正其事云。黄鹤山中樵者王蒙。”叙述了王蒙曾为倪瓒作画的经过,倪瓒对王蒙应是很看重的,不然也不会要王为其作画。

倪瓒与黄公望

倪瓒与黄公望的交游更是频繁,交往亦较早。倪视黄在师友之间,对其评价也高。至正元年辛巳十月四日,黄为倪瓒画《层峦晓色图》。至正五年乙酉四月八日晚,苏州名士卢衡宅中文人雅集,倪瓒与黄公望皆在座,倪作有《六君子图》。黄公望为之题曰:“远望云山隔秋水,近看古木拥坡陁。居然相对六君子,正直特立无偏颇。”

另外,黄公望曾费十年时间之久,为倪瓒作《江山胜览图》卷题云:“余生平嗜懒成痴,寄兴于山水,然得画家三昧,为游戏而已。今为好事者征画甚迫,此债偿之不胜为累也。余友云林亦能绘事,伸此纸索画,久滞箧中。余每遇间窗,兴至辄为点染,迄今十年有余,以成长卷为江山胜览,颇有佳趣。惟云林能赏其处为知己。”

黄公望亦有模仿倪瓒的作品,如张丑《清河书画舫》记有至正二年(1342年)壬午明叔(叔明)持倪瓚所作《春林远岫图》来见,嘱黄公望作画,黄作《春林远岫》小幅,并自题云:“春林远岫云林画,意态萧然物外情。老眼堪怜似张籍,看花玄圃欠分明。”自谦老眼昏花,手不应心。

而倪瓒与当时官方画家的代表、奎章阁鉴书博士柯九思也有交游,如至元四年(1267年)戊寅与柯九思会于清閟阁,柯作《清閟阁墨竹图》并题曰:“至元后戊寅十二月十三日,留清閟阁,因作此卷,丹邱生题。”至正二年壬午七月十七日,倪瓒与柯九思又同观《苏轼题文同墨竹卷》于益清亭中,九思并有书识。后十一年,倪瓒在看到柯九思《墨竹图》时深怀其人,题云:“至正十三年三月四日,同章炼师过张先生斋壁间,见柯敬仲墨竹,因怀其人。其诗文书画、鉴赏古迹,皆自许为当代所少,狂逸有米海岳之风,但目力稍恕耳,今日乃可得耶。柯公鉴书奎章阁,吟诗作画亦不恶。图书宝玉尊鼎觯,文彩珊瑚光错落。自许才名今独步,身后遗名将谁托。萧萧烟雨一枝寒,呼尔同游如可作。”

与其他江浙文人交往

张亮采在《中国风俗史》中云:“元季士大夫,好以文墨相尚,每岁必联诗社。四方名士毕集,宴赏穷日夜……又顾仲瑛玉山草堂,杨廉夫、柯九思、倪元镇诸人尝寓其家,流连觞咏。声光映蔽江表。其他以名园别墅书画古玩相尚者,更不一而足。如倪元镇之清閟阁、杨竹西之不碍云山楼……擅名江南。”并指出这种风气“自南宋以来,遗民故老,相与唱叹于荒江寂寞之滨,流风余韵,久而弗替,遂成风会”。

倪瓒一生足迹不出太湖,来往的也大多是江浙一带的文化名人,其居清閟阁期间,家中文会不断。如管时敏曾题倪瓒小景诗云:“故家池馆锡山阿,门径宁容俗士过。清閟阁空诗社散,珠丝窗户落花多。”倪瓒舟居期间,更是优游于太湖沿岸,经常参加各地的诗文聚会,四方名士也争相致之。正所谓“放迹于山水,寓情于诗画,才高一代,人皆知重之”。

杨维祯也是倪瓒的挚友,时人将杨的铁笛与倪瓒的焦尾琴及玉玄陵的玉箫视为泖上“三绝”,二人经常互相来往,仅举一例:至正十一年(1351年)辛卯三月,杨维祯访倪瓒于清閟阁,倪瓒喜晤之余,作《山树图》并题云:“桔窗春雨夜,剪烛坐良宵。石上苔久湿,圿前蕙草消。池塘幽梦远,乡国美人遥。古树苍藤合,题诗不自聊。老铁自山阴来,喜晤作此。”杨在明初以元遗民自居,倪瓒亦不在画上署洪武年号,二人思想当有相互影响。endprint

猜你喜欢

倪瓒张雨
论汉画像石中吉祥纹饰的意象之美
赏梅时节品咏梅诗联
《最美中国画100幅》
且有“蜗居”,梦不荒芜
张雨绮:“是我干的,怎么了?”
倪瓒,洁癖患者画极简主义
倪瓒,洁癖患者画极简主义
图说书法(155)
张雨绮疑因家暴离婚
元末画家:洁癖是—种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