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金惠 贾少华

可持续消费和生产
—— 一个全球一致的行动

Sustainable consumption and production:a globally consistent action

■文/李金惠 贾少华

20世纪以来，人类对环境问题的关注和对工业文明进程的反思，催生了现代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提出和发展。工业化浪潮带来的社会生产力的极大提高和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快速积累，都加速了世界文明的演化进程。但同时，人类对生态环境资源的消费速率不断加快，支撑经济发展的自然资源难以为继，生态环境灾难也随之而来。据统计，在过去的120多年里，世界范围内的资源消费增加了约800倍。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社会经济行为，理性探索在保证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同时，维护生态环境良性循环的全新发展道路。

当前，世界各国都在管理有限资源的同时寻求把可持续消费和生产（Sustainable Consumption and Production，SCP）模式纳入国家发展规划。作为可持续发展的两个实现机制，可持续消费和生产通过调整经济体系运行方式等现实手段，在生态环境承载力范围内满足人类的生产和生活需求。由于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生产行为受消费行为引导，可持续消费比可持续生产对社会的影响更为深远。从全球化角度来看，从强调可持续生产转向更为重视可持续消费，已然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

一、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概念及政策发展

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是事关促进资源和能源的高效利用，建造可持续的基础设施，以及让所有人有机会获得基本公共服务、从事绿色和体面的工作、改善生活质量的综合战略，有助于减少未来的经济、环境和社会成本，加强经济竞争力和减少贫困。可持续消费和生产也要求从生产到最终消费这个全供应链中各行为体的系统参与和合作，包括通过教育让消费者接受可持续的消费和生活方式，通过标准和标签为消费者提供充分的信息，以及进行可持续的公共采购等，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全流程示意图见图1。

图1 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全流程示意图

1994年的奥斯陆“可持续消费专题研讨会”正式提出“可持续消费”一词，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Programme，UNEP）同年发表《可持续消费的政策因素》报告，首次将“可持续消费”定义为“提供服务以及相关的产品以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在提高生活质量的同时，尽量减少自然资源和有毒材料的使用量，以及服务或产品的生命周期中所产生的废物和污染物，从而不危及子孙后代需求的消费模式”。2002年，第七次清洁生产会议指出“在产品或服务的整个生命周期中，始终保证对自然资源和有毒材料的使用量最小化、废物和污染物的产生量最小化，从而既满足对服务与产品的基本需求，带来高质量的生活，又不会危害后代人的需要，这就是可持续性消费”，可持续消费概念得到进一步的规范。

可持续生产是污染防治策略的发展和延伸，其主要内容包括环境设计、有毒化学品使用减量化和产品寿命周期延长，核心是在产品生产使用的各个环节考虑环境因素，使产品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

二、联合国框架下的可持续消费和生产议题进程

1992年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是国际环境治理历程的一次重要里程碑事件，正是在此次大会上，与会各国认识到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对于应对所有环境与发展挑战的重要意义，会议成果文件《21世纪议程》更直接表明全球环境持续恶化的主要原因就是不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方式。

2002年的可持续发展首脑会议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列入会议的重要议题。针对可持续发展的实施手段和管理这一关键问题，会议最终通过了《关于可持续发展的约翰内斯堡宣言》和《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实施计划》两项成果文件，文件强调了世界各国对于加强环境保护、促进社会和经济发展肩负的集体责任，并为在全球化趋势的世界中保护经济、社会、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制定了措施和制度框架。其中，各国达成的最重要承诺就是改变世界不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方式。

此次会议之后，UNEP和联合国经社事务部共同发起了马拉喀什进程，作为具体实施可持续生产与消费的十年计划框架，该进程在2012年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里约+20峰会）上获得通过。通过创建区域性磋商、制定地区和国家行动计划、执行不同层次的示范项目，并进行国际水平的信息和经验交流，该进程旨在逐步推动世界范围内的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活动，最终将经济增长和环境影响脱钩。马拉喀什进程确定了各区域的重点需求和优先发展领域，为全球范围内的可持续消费与生产提供了对话和合作平台。

2014年6月，以“可持续发展目标和2015年后发展议程，包括可持续消费和生产”为主题的联合国环境大会（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Assembly，UNEA）首届会议在内罗毕举行，被视为推动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成功实现、推动环境保护国际议程设置和可持续发展关键行动的重要举措。各国政府代表、主要团体和利益攸关方代表等1200多人共同商议环境和可持续发展问题。大会成果的第1/1号决议，重申了各国要加快和支持促进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的各项努力，包括通过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和倡导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并实施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模式十年方案框架，将其作为就可持续消费和生产采取行动的工具。

2015年，UNEP再次针对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发布文件《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决策者指南》，是对“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十年框架计划”的直接贡献，首次概述了实现效率收益的意义，成为世界各国确立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模式的重要推动力。同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通过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重要文件，联合国193个成员国正式通过了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SDGs），以在千年发展目标之后继续指导2015-2030年的全球发展工作。“采取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模式”作为其中第12项大目标，成为各国推动可持续发展的一项重要共识，其又包括11个具体目标（见图2）。

图2 联合国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目标

2016年5月，第二届联合国环境大会在内罗毕召开，大会以“落实《2030议程》中的环境目标”为主题，聚焦当今世界环境和可持续发展面临的重大挑战，旨在为实现各项环境目标指明方向。大会第6/25号决议明确指出，社会消费和生产方式的根本性转变对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不可或缺，呼吁各成员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依照可持续发展十年计划框架，同时考虑国家能力和优先事项，采取必要措施实现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目标；决议还为各利益攸关方促进落实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模式十年期方案设定了行动路径。

此外，为评价可持续消费与生产的全球实践，经合组织（OECD）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委员会分别制定了“可持续消费指标框架”和“消费和生产方式变化核心指标体系”。

三、可持续消费的全球实践

据统计，全球的能源消耗在过去的30多年里上升了85%，而且专家预测未来30年的消耗还会再增加60%，转变城市消费方式对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根据UNEP《可持续消费的政策因素》报告，可持续消费涉及消费者和企业两个方面：一方面，全世界范围内，消费者的购买行为正越发趋于理性消费、适度消费和绿色消费，消费设施越发体现资源节约和生活共享性，节约和环保正逐渐成为民众和整个社会的自觉行动；另一方面，企业作为市场的主体，通过供给环境标志产品来引导消费者的购买意向，也是促进可持续消费发展的重要环节。

政府在市场失灵的情况下对消费行为进行引导干预，通过出台有效的环境经济政策构建可持续的消费模式，是实践行动中推进可持续消费的另一项关键举措。世界各国就21世纪议程达成共识后，可持续消费就成为各国共同追求的目标之一。在此之后，国际性和区域性的可持续消费会议论坛不断召开，“改变传统消费模式”的政策框架逐渐形成。

作为世界环境秩序的平衡器和主导者、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倡导者和实践者，欧盟率先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列为其可持续发展战略的七大挑战之一。欧盟提出的里斯本战略、共同体里斯本计划（2008-2010）、第六个环境行动计划（2002-2012）等战略计划，都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作为优先关注的重点领域。2008年，欧盟制定并颁布了“可持续消费、生产和产业行动计划”，重点关注改善产品的环境绩效以及增加对可持续产品的需求。同时，为更好地分析评价可持续消费的实施效果，欧盟专门设计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指标”。宏观的政策引导和有效的评价措施，切实推动了欧洲可持续消费的发展。

随着全球可持续消费和生产进程的不断推进，北美国家也对此积极响应。为支持马拉喀什进程的实施，美国和加拿大两次召开双边会议，探讨鼓励可持续消费的区域性具体措施。同时，美国出台了多项政策措施，包括倡导理性消费、使用清洁能源、推进政府绿色采购等；2008年，美国颁布了资产评估清洁能源融资计划，大力倡导绿色和环保消费。加拿大作为最早对1987年《我们共同的未来》成果报告做出反应的国家之一，早在上世纪末就制定出台了“绿色计划”，积极建立可持续消费政策，提升能源资源利用效率，并且通过颁发生态标识等措施引导消费行为。

亚太地区积极推进“绿色增长倡议”和“亚洲转型项目”等战略计划，以促进可持续消费和生产模式的根本性转变。作为亚洲最早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国家之一，日本颁布出台了一系列法律法规，来推进循环型社会的构建，并且大力推行环保教育和绿色消费宣传，以推进可持续消费的发展。

拉丁美洲于2003年率先举办了“关于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的马拉喀什进程”的区域协调会，研究制定了区域战略，明确了优先事项和具体行动。之后，该地区成立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领域政府专家区域委员会”，确立了国家可持续消费与生产行动方案、可持续的政府采购、中小型企业、教育和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四个优先领域，指导可持续消费与生产战略的实施。由于政府职责的相对缺位，拉丁美洲促进可持续消费在法律政策方面仍比较薄弱，促进可持续消费的行动主要来自民间团体尤其是非政府组织。

通过谈判形成多边环境协定也是各国共同推动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的有效手段。《关于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的斯德哥尔摩公约》《蒙特利尔破坏臭氧层物质管制议定书》等国际协定的生效实施也已经促使多国政府在产品全生命周期内减少或限制使用环境有害物质，降低生产和消费的环境影响。

四、全球行动对中国的启示

中国的可持续消费起步较晚，但随着社会经济迅速发展，中国政府高度重视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近年来，国务院相关部门出台了多项与可持续消费相关的激励政策，如新能源财政补贴、可再生能源发展专项资金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十二五”规划）中强调：通过积极推行可持续消费，有效提升内需增长的质量和环境资源利用效率，进而推动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协调发展；“十三五”规划中也明确提出了促进消费升级，形成消费和投资良性互动、需求升级与供给升级协调共进的高效循环，增强发展新动能的历史要求。

当前，中国的可持续消费环境正在不断改善，相关政策法规逐步完善，可持续的消费品及其市场持续扩大，公民的可持续消费意识不断增强、可持续消费能力稳步提升。但人口基数大、人均资源不足、生产技术和管理水平相对落后，仍然是中国的基本国情。中国的可持续消费机制建设仍然存在很多问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为进一步推动中国实现可持续消费，现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制定可持续消费国家战略，引导可持续的消费模式

目前，中国已经将可持续消费和生产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战略目标，但针对中国具体国情的可持续消费战略仍然缺位。因此，应尽快制定中国的可持续消费战略和行动计划，明确可持续消费的优先行动、重点领域、监督机制和保障措施等各项内容。同时，建立完善促进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的政策体系，以及配合消费政策的环境政策、金融政策、经济政策、税收政策，综合税收、立法、行政强制等手段，鼓励和引导消费者向可持续消费方式转变。

2.推行政府绿色采购

从社会公共环境利益出发，综合考虑政府采购的环境保护效果，大力推行政府绿色采购，借助其集中式消费和政府示范作用明显的特点，不仅能够引导消费者做出同样的可持续的消费选择，还能够推动生产者做出积极响应，促进可持续消费品的继续生产，最终引领和推动本国可持续消费和绿色市场的形成。

3.制定符合国情的可持续消费和生产评价指标体系

在国际社会已有评价指标体系的基础上，结合中国国情，制定科学合理的可持续消费和生产评价指标体系，并通过评估可持续消费和生产的现状、效果、趋势等，指导中国国家和地方可持续消费与生产的具体实践，这对于促进生态文明建设也具有重要意义。

4.进一步推进环境标志认证

充分利用环境标志这一供应商和消费者之间环境信息交流的可靠工具，通过进一步完善和推广环境标志，引导绿色产品的进一步发展、改善企业的环境行为、增强和提高消费者的环境意识。国际经验表明，环境标志已经在改进绿色产品品质和增加市场占有率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例如丹麦的有机食品标签的消费者认可度达到约93%，成为重要的出口项目。

5.政府引领与社会推动发挥协同作用

可持续消费和生产作为一个新兴领域，其实施过程中不但需要政府引导，还需要企业、公众的共同参与。鼓励企业投资，开放渠道以方便企业、非政府组织多方参与，倡导文明适度的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开展消费示范项目，都是通过多方对话协商和共同努力，推动可持续消费的有效手段。

五．结束语

作为全球消费增长潜力最大的国家，中国的消费模式转变对于满足自身消费需求和拉动世界经济增长都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政府主导、企业和社会组织执行、公众参与等多层面持续推进可持续消费，提高可持续发展的能力，构建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模式是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的基本任务，也是实现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双赢的必由之路。推动可持续消费和生产，仍然任重道远。

作者单位：1.清华大学环境学院；2.巴塞尔公约亚太区域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