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纬

上次和朋友聊天，讲到风流才子，大家从拉丁情人讲起。我个人觉得成为风流才子的首要条件是相貌堂堂，富有才学加上洒脱不羁的个性，事实上能够风流倜傥、洒脱自如的男士不多，“冒牌货”不少。谈到拉丁情人我则有过直接观察，结论是大部的所谓拉丁情人他们的把戏明的是跳跳舞，唱唱歌，嘴巴甜得像蜜，暗的是一个字，那就是“骗”，他们不是风流，更贴切地说就是下流，玩世不恭的结果惹得很多拉丁小姐讲这些人“坏”（malo）。我想她们没有讲错，至于说才子那更应该在文学艺术上有相当的造诣，有宽广的见识，拉丁情人能够称得上是才子的人很少。我的朋友讲我对风流的标准定得太高了，我告诉他们我曾经见过的一位老先生，他应该算是风流才子型的人物，我不知他是否是“末代风流才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在南美洲的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丽斯市见到了尉公彬老先生，他那年是八十二岁，原住台湾，太太过世，大女儿到阿根廷以后他投奔大女儿家到了南美。尉公彬先生字仲宪，是位山东才子，在台湾山东同乡里面是位有名望的人物。他相貌堂堂，谈吐文雅，虽然年龄不饶人，已经有老态，仍可以看出来年轻时是位翩翩公子。老一辈的人国学底子很深，中文的造诣很好，谈吐文雅而有深度，就算年龄已经大了，他仍然是一位让人第一眼见到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他写了一本自传式的书，书名是《寒窗语录》，记录了很多他自己的事迹，书里面搜集了他写的诗词和文章，其中有些是风花雪月之事。尉公彬老先生除了中文好之外他还会俄文，这在老一辈的人里面很不容易。

我与他年龄相差一大把，只见过两次面，虽然彼此认识但是没有深交，从他写的《寒窗语录》里让我读到一些他的事迹，然而自传式的文章常常是有所保留的，真正“生动”的故事还是要从侧面听到，我的朋友李二哥和他接触得比较多，李二哥转述我有关他的几个小故事让我对这位老先生印象特别深刻，老先生一生风流，风流史自然也是精彩别致，和那些“下流（胚子）贼子”只能用“贼”一个字代表的人就是不一样。

尉先生的风流史里的各种“主角”形形色色多样而丰富，他的女朋友中最奇怪的是其中竟有一位是尼姑，他的容貌风度和儒雅的吟诗作词迷倒了很多女性朋友，深厚的国学素养显然让她们折服，连尼姑也被他吸引了，是否“尼姑思凡”已经无法“考证”，我只能说尼姑也是人嘛，也不容易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有一年他在中俄邊界时因为突发事件而迷失进入俄国境内，那里人烟稀少，他走得又累又渴时候看到一栋房子前有一口井，走到井旁他想舀点水喝，就在这个时候房子里走出一位金发碧眼的俄国少妇，看到他要舀水喝，少妇请他到房子里喝水，尉先生接受了邀请，这一喝他就接受少妇的“盛情邀请”住在房子里了。少妇年轻漂亮，烧得一手可口的俄国菜，温柔乡里两人过得滋滋润润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但世无不散的宴席，住了一阵子中俄交涉以后他就要搭船从水路回中国，这位多情美丽的俄国少妇哭哭啼啼地要和尉先生一起到中国，天长地久地在一起，最后碍于规定没办法所以只能挥泪告别，码头上互道珍重。

这段中俄之间的爱情故事照理来说是应该是无可奈何地结束了，隔了几个月尉先生居然收到俄国少妇的丈夫亲自写给他的信，信上谢谢尉先生对他太太的“照顾”。我想走遍世界也难得有这样的好丈夫，风流到人家家里，人家的丈夫会写谢函这不是一般的本事，这个丈夫也太有礼貌太无私了，“大道之行也，太太为公”，这可能是“大同世界”里的可爱例子，最近常常听到有人把俄人称做“战斗民族”，这位俄国丈夫太可爱了。

尉先生到南美以后在周末假日由外孙女陪着上教堂，有一位风韵犹存的阿根廷寡妇对他表示好感，请他到她家里，外孙女做翻译以后才知道原来她要和他你侬我侬地做朋友，老人家婉拒了，廉颇老矣，想到语言及习惯的差异不想再谱黄昏之恋。又隔了几个月尉先生就回台湾投奔另外一位女儿了。

回想尉先生的事迹，让我想起了清代文人赵翼的寓意诗：《论诗》：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尉先生在他的时代里是一位才子，他领的风骚有多少我不知道，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所处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时空环境也不一样了。现代社会生活紧张，我们生活圈里的人再也看不到“理想”中的风流才子，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甚至觉得如果“感情专一”是宗教的话，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朋友都会是它虔诚的教徒。

后记：

这个故事中的尉老先生不是虚构，真有其人，因为他的故事比较特别所以记得一些，我本人因为个性关系永远无法成为风流才子，但是不影响我们去观察不同的人与物甚至做一个“男人的狂想曲”。 尉先生的风流事迹我无从考证，然而在台湾的老一辈的山东人很多人都知道他，在阿根廷时有洋人对他有兴趣我相信是真的，至于他女朋友中的尼姑我记得他的《寒窗语录》中提到过，他的俄国女朋友是我朋友转告，真正严谨的考证我是无法去做。我见到尉老先生时看到他的手会发抖，也是朋友告诉我他在战争年代时曾躲在死人堆里两三天吓到了，从此以后就像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人一样的手抖。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写下我听来他的事迹也就是自娱娱人，茶余饭后给朋友加点新鲜谈资，当朋友们看过以后笑一笑我也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