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人人爱偷窥

在巴黎，人脸、橱窗、陈列品、咖啡露台、火车站、汽车、树木是平等的字母，一起组合为一本时刻变化的“街道之书”的词、句、篇。

“这里空着吗？”一个男人在咖啡馆问我，然后转向他同伴的方向。他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我显然也得一同倾听。那是一则寓言，讲的是一只挑肥拣瘦等待吃最好食物的白鹭的故事。其间，这个男人用力地张开双臂，模仿白鹭的样子，几乎把一位客人撞下了椅子。

他的同伴给了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叹息道：“典型的法国人。”

很少有什么比人们在偷窥以自我表现之间任意切换更有法国特色。观察别人是巴黎人最喜爱的休闲活动，自19世纪起，闲逛、无目的地溜达和观察行人就被认为是一种艺术形式。

我走在第九区的大道上，在一家旧书店门前停了下来，开始练习观察的艺术。书店里，两个相邻的桌子边分别坐着一个魅力十足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妆容完美的金发女郎，两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书本中。

我拿起一本书，好像在阅读，实际上却在暗中观察他们。我凝视着他们，看他们如何互相交换眼神和微笑。过了许久，我才发现自己在翻阅一本色情图册。当我再次转身时，两个人已经把书放在一边，交谈，大笑。

在波马舍百货大楼，我见到了青少年时期的朋友詹姆斯·盖斯特。

在我们乘坐扶梯去往女装专区的路上，詹姆斯引导我观察不同个性的人。他告诉我，那个穿着水手衬衫、戴着青绿色围巾的长胡子男人，是巴黎玛黑区的花花公子。他的旁边是一位闷闷不乐的女人，她正在挑选一件西装。“但是妈妈，这件和圣罗兰的那件根本不能比！”从我们身边走过时，我们听到他的抱怨声。“你就买这件！”她命令道。

这个女人的身高大概1.5米，有着一头完美的金发和一张精心装扮、看不出年纪的脸。她拎着爱马仕手袋，优雅得体，有节奏地在店中走来走去，拿起围巾、上衣、鞋子，然后又将它们放回原处。詹姆斯表示，这一切都说明她是一位来自权贵云集的巴黎第七区的强势母亲。詹姆斯笑着说：“在巴黎，就连休闲时间也有艺术感。”

詹姆斯告诉我：“观察别人是一种哲学、一种美学。对我们巴黎人来说，它是一种忘记自身忧愁的可能性，提醒我们还有其他人存在。”

在离开巴黎的前一天，我参观了奥斯卡·王尔德的安息地。游人来来往往，我端详着一名年轻的黑衣女子。她坐着，画着，看着墓碑。我注意到她的黑色眼镜、赤铜色的口红以及每波游客走掉之后她如何松一口气。

我打算走时，她对我说：“女士，您的裙子很漂亮。”她还朝墓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也会喜欢的。”直到这时，我才看到她的速写纸，上面除了墓碑的画像，还有一张我的肖像画。

（摘自《海外文摘》2017年第 8 期 图 /Konstantin Razum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