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写作散发的光芒

2017-09-08原野

湖南教育·B版 2017年8期
关键词:萤火虫虚构校长

原野

写作通常是孤独的。它如同一个人跋涉在暗夜的无边旷野。所有的路,都是寂静的黑,所有通往的未知之地,都是黑色的寂静。

但假使,你幸运地遇上一个同行者;再幸运一点,你们都去往同一个地方;更幸运一点,当你“志在高山”时,他咏乎“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时,他叹道“洋洋兮若江河”,那一瞬间,犹如日照山河,整个世界都亮了。

光线复苏,色彩复苏,声音复苏,你走进一个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世界。

这应当是我们《湖南教育》编辑部举办“湖湘教师写作夏令营”最重要的理由吧!

于是,在2016年盛夏,两百余位钟情写作的教育人齐聚长沙留芳宾馆。三天九场的交流学习,与其后没有终点的写作,成为了这群人的精神狂欢。

在这场狂欢中,有那么几位,或许是他的姿态最为超拔,或许是他的气质最显清越,或许是他的每一个文字里都有自己践行的深刻脚印,又或许,他太平凡、太老实,把他扔进人群一秒钟就会消失,但他那张质朴中有些羞涩的脸和他质朴中有些憨拙的文字,却烙在你心头……这些珍贵的人与文字,让我在一年后的这个夏日仍不断回味。

轻与重

孙光友是岳阳市第一职业中专学校校长,但叫他“孙校长”时,我总觉得面对的是一位诗人。

事实上,在文学领域,孙校长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诗人。

我们看他的散文诗组章《那场冬雪》。那样轻灵唯美的文字,完全有别于一般校长脑中“管理”“纪律”“效率”“升学率”等刚性词语。他的文字是柔软的,软得如同他笔下的雪、笔下的月光,带着晶莹的光亮,折射温暖的人性:

“月光汩汩地流进窗子,流进心里,流进灵魂深处。没有喧哗。没有悲喜。连时光都是干干净净的。”

“雪把一切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房子,树木,田野,全都白茫茫一片。没有风,没有飞鸟,没有人迹。大自然,不可思议的纯洁,宁静,美好。”

但他的文字又不止于唯美———仅仅那样,就太轻了,而在文学范畴,我们需要的是轻重相宜。于是,往下走,孙校长的笔下就有了一种“重”。这种“重”是智性的生发,是雪、月光、生命必须承受的深刻:

“我心里陡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在,仿佛这世界就属于我一个人,仿佛这世界就是我,仿佛我就是这世界。我孤独地站在人类历史最初的荒原上。

于是,我庄严地走了出去,一行很深很深的脚印留在雪地里。这是远古时代留下的最初的象形文字。

于是,我虔诚地扑在雪地上,一个非常立体的人体画像创作出来了。这是文明世界传下来的第一幅艺术作品。

于是,我仰望天空,大声呼叫我的名字,野性粗犷的声音久久回荡。这是战士面对宇宙发出的最原始的歌唱。”

这样的句子,这样的孤独与诘问,总让我想起两千多年前,在同一片土地向天发问的那个楚国弃臣。汨罗江载着他全部的浪漫与忧愤,不舍昼夜地流淌,取一瓢饮,这位两千多年后的现代职校校长的骨子里,就有了先祖的高蹈气质。

孙校长不仅写诗,也写杂文。这个时候,他就回归了他校长的身份。但这只是思想与目标的回归,而他的心、他所依赖的途径依旧是诗性的———“美好教育”。试问一个心中没有诗意的校长,能提出这样的命题吗?

胖与瘦

去年夏令营,张家界来了两位老师,一胖一瘦。在一大堆青春活泼的身影中,他们年长的脸庞有着山里人的淳朴,竟还藏有几分羞涩。他们恭敬而谦卑地叫比他们小的我为“老师”,这让我心生不安。

张宏祥就是其中一位。

我一直疑心他是那个略胖的长者。因为,他寄给我的《大地上的语文》里有一种罕见的憨,憨厚,憨纯,憨实,刚好与胖匹配。

如今码字的人,想方设法要卖弄自己的机灵,张老师却走了一条逆向之路。像漫山遍野已经机械化的时代,他依舊坚持自己的刀耕火种,兢兢业业地侍弄他那些质朴的文字禾苗。于是,我们看到《大地上的语文》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朴拙。这种朴拙中又深含着大巧与大智:“寂寞生成文字。”“也许,上天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想到的是缺陷,不是完美。大地有缺陷,就有高山与河流。生命有缺陷,就有生老病死。”这样的思想与语言不是冥思苦想可得,一定是从生命里、从苦难中长出来、蹦出来的。他写他与语文的故事和情缘,说到卖掉家里的烂套鞋去买书,让不曾物资短缺的我们悄然动容;而那个读书的孩子,他那“像一颗固执的钉子钉在门前的天塔中央”的身影,也固执地钉在了我的心间。

后来,张老师寄来了他的照片。竟然是瘦的那位!黑瘦精干,却目光柔和。讶异之余也觉合情合理,一个深深钉入文学的固执的“钉子”,应该兼具这种包容与精瘦。

梦想与实践

夏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广大的黑暗中,悄悄然飞来一群萤火虫,它们用自己微弱的蓝色荧光,照亮身旁的尺寸之地,不期然间,世界被这样星星点点的荧光照亮……

读完曹永健的《阅读是我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后,我无端想到了这幅偶像电视剧才有的唯美画面。

其实,在见到永健之前,我读过他关于阅读教学的稿件。当时的感觉,这个小伙子有文采,但比有才更吸引我的是,他有想法。没想到,比有文采、有想法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当前年轻一代最稀缺的品质———日拱一卒的践行力。

现在的80、90后,最热衷的就是对世界指手画脚。但在指手画脚之外,一锄头一砖瓦地建设———这件真正有意义也真正艰难之事,却鲜有人问津。好在,在一群白日梦与愤青的中间,还有一种名叫“萤火虫”的生物。

眼前是漆黑一片,那么我来点灯!一只萤火虫的光亮何其微弱,但无数的光亮连起来,就是一片光的海洋!

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曹永健的阅读教室取名为“萤火虫阅读教室”。他立志,用自己微弱但持久的光焰,去照亮那些因为阅读缺失而黯淡的心灵。今年,他主动报名去农村贫困学校支教,把“萤火虫的光亮”照进了邵阳县塘田市镇中心学校64名孩子的童年……endprint

不要以为只有64名孩子的生命被照亮。孩子是被點亮者,点亮后,他们也会变成一只只小萤火虫,用自己或淡或亮的光去驱赶四周的黑……

真实与虚构

在所有夏令营学员的来稿中,贺燕老师的《西幺》最具虚构色彩,这也让它拥有了属于虚构文学的神秘特质。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西幺》是纪实的写作还是文学的虚构。但它成功地让我们看到一个优秀文学作品的起步门槛:作品所描写的故事、情感与思想,并不一定真实、集中地发生在世界的同一个角落,但它一定在不同的地方,不同人的心中上演过。而那些他人身上的情感,对读者而言,又是多么熟悉!仿佛,在从前,我们也曾有过相同的遭际,流过相同的泪水,品尝过相同的欢乐或孤独。

也许西幺就是贺燕童年生活中一个真实的邻居。但为何我会有一种虚构感?这缘于贺燕的语言。我们知道,优秀的文学作品其语言一定有自己的特质,它像酒,像咖啡,可品,可赏,可回味;哪怕只是一杯水,它也必定是一脉山泉,细细品咂,你就能在那甘冽中品出树的阴翳、花的芬芳、飞鸟的身姿,还有白云轻逸的投影。

我们来看:“地上的青苔就会让你四仰八叉。”搁平常的写法多半会是:“地上的青苔就会让你摔个四仰八叉。”少了“摔个”二字,不仅语言更加干净利索,还给了句子留白空间:四仰八叉是最终的结果,至于过程,是“一个踉跄扑通而下”,还是“在青苔之上一个优美的滑步缓缓倒地”,或者其他,就由读者自己去想象了。

又比如,“尖锐的叫声、笑声响彻整个院子,在巷子的墙壁间碰撞,又被反弹,直冲云霄,吓得麻雀落荒而逃”。这样的笑声,犹如弹簧球,在院子里左奔右突,描写得多有画面感,也确实让人领教了它的杀伤力。

写到多年后再遇西幺:“原本稀疏的头发更少了,显出了锃亮的脑门,人瘦了,背驼了,头发胡子都白了,像一只风干的虾米。”这让我无端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那个深蓝天空下活泼机灵的少年,多年后那张神情麻木的脸。不同的是,西幺尽管也老了、瘦了、驼了,但因为自己的智障,反而屏蔽了俗世的尘埃,让他得以“眼睛还是那么亮,仿佛能洞穿你的心底”。不知道,这是西幺之幸,还是他的不幸?

《西幺》中,这种时如烈酒、时如甜酿的文字俯拾皆是。它们凭借文字本身的魅力,共同筑造了这个亦真亦幻的属于西幺的世界……

其实,在我心底留下烙印的何止这四位。金迎春、曾令娥、杨新平、倪淑贞、陈刚、何济民、吴宏春、方育龙、李楠……许许多多的名字都在我心底闪闪发光着。

我知道,那些,都是写作散发的光芒。endprint

猜你喜欢

萤火虫虚构校长
虚构
虚构的钥匙
虚构
萤火虫
校长的圣诞节这花是你的吗?(一)
萤火虫
校长老爸有点儿傻
校长老爸有点儿傻
校长老爸有点儿傻
抱抱就不哭了